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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 卷 五 (二十五则)

 世界从何而来 2024-09-27

   (二十五则)

汉唐八相

[原文]

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为汉、唐名相,不待诵说。然前六君子皆终于位,而姚、宋相明皇,皆不过三年。姚以二子及亲吏受赂,其罢犹有说,宋但以严禁恶钱及疾负罪而妄诉不已者,明皇用优人戏言而罢之;二公终身不复用。宋公罢相时,年才五十八,后十七年乃薨。继之者如张嘉贞、张说、源乾曜、王酰、宇文融、裴光庭、萧嵩、牛仙客,其才可睹矣。唯杜暹、李元绂为贤,亦清介龊龊自守者。释骐骥而不乘,焉皇皇而更索,可不惜哉!萧何且死,所推贤唯曹参;魏、丙同心辅政;房乔每议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姚崇避位,荐宋公自代。唯贤知贤,宜后人之莫及也。

[译文]

萧何、曹参、丙吉、魏相、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为汉唐名相,这不必细说。然而前六位君子终身任丞相之职,而姚崇宋碌在唐明皇时任丞相,都不到三年。姚崇因为自己两个儿子及亲信小吏收贿赂被罢相,尚属事出有因。宋璟仅仅因为严厉禁止劣质的钱币及嫉恨有罪而无休无止告状的人,唐明皇就根据优人的一句戏言而罢掉了他的丞相之位,姚崇、宋璟二人终身再也没有被起用。宋璟罢相时,年仅五十八岁,过了十七年才死去。继之为相的,如张嘉贞、张说、源乾曜、王唆、宇文融、裴光庭、萧嵩、牛仙客,他们的才能显而易见。只有杜暹、李元绂可称为圣贤,也是廉洁奉公、刚正不阿的人。放弃骏马不骑,反而急急忙忙地去找别的马,真可惜啊!萧何将死,所推荐的贤人只有曹参;魏相、丙吉同心协力,辅佐国政;房玄龄每次议论国事,必定说没有杜如晦就没有人能筹划决策;姚崇退让相位之时,推荐宋璟代替自己。只有贤人才了解贤人,在这一点上后人是无法比拟的啊!

六卦有坎

[原文]

《易》、《乾》、《坤》二卦之下,继之以《屯》、《蒙》、《需》、《讼》、《师》、《比》,六者皆有《坎》圣人防患备险之意深矣!

[译文]

《易经》中《乾》,《坤》二卦之下,接着是《屯》卦、《蒙》卦、《需》卦、《讼》卦、《师》卦、《比》卦,这六卦之中都有《坎》卦,坎,意谓着凶险,圣人防患备险的意识可谓很深了!

晋之亡与秦隋异

[原文]

自尧、舜及今,天下裂而复合者四:周之末为七战国,秦合之;汉之末分为三国,晋合之;晋之乱分为十余国,争战三百年,隋合之;唐之后又分为八九国,本朝合之。然秦始皇一传而为胡亥,晋武帝一传而为惠帝,隋文帝一传而为炀帝,皆破亡其社稷。独本朝九传百七十年,乃不幸有靖康之祸,盖三代以下治安所无也。秦、晋、隋皆相似,然秦、隋一亡即扫地,晋之东虽日“牛继马后”,终为守司马氏之祀,亦百有余年。盖秦、隋毒流四海,天实诛之,晋之八王擅兵,孽后盗政,皆本于惠帝昏蒙,非得罪于民,故其亡也,与秦、隋独异。

[译文]

从尧、舜至今,天下分裂而又统一的有四次:周朝末年为战国七雄,秦朝统一;汉朝末年为魏、蜀、吴三国鼎止,晋朝统一;晋朝大乱分裂为十几个小国,战争达三百年,隋朝统一;唐朝之后又分裂为八九个小国,本(宋)朝统一。然而秦始皇传了一世而为胡亥,晋武帝传了一世而为晋惠帝,隋文帝传了一世而为隋炀帝,都葬送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唯独本朝传了九世一百七十年,不幸遭遇了靖康之祸,大概三代以来没有如本朝这样和平安定的了。秦朝、晋朝、隋朝都有相似之处,然而秦、隋一旦灭亡即彻底消失了,东晋虽然被称为“牛继马后”,但毕竟保持了司马氏的社稷,也享国百余年。大概秦朝、隋朝流毒四海,罪恶极大,上天诛之。晋朝的八王之乱,“孽后"贾南风擅权乱国,都是因为晋惠帝昏庸无能造成的,并不是得罪了百姓,所以它的灭亡和秦、隋朝的灭亡不同。

上官桀

[原文]

汉上官桀为未央厩令,武帝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复见马邪?”欲下吏。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未卒,泣数行下。上以为忠,由是亲近,至于受遗诏辅少主。义纵为右内史,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衔之,遂坐以他事弃市。二人者其始获罪一也,桀以一言之故超用,而及诛,可谓幸不幸矣。

[译文]

西汉时,上官桀任未央宫厩令,汉武帝曾经身患疾病,病好后,到马厩察看,发现官马大都很瘦弱,非常恼怒,说:“厩令莫非认为我不能再看到官马了吗?”打算将他交给有关部门治罪。上官桀立即顿首谢罪说:“我听说圣体不安,日夜恍愁,牵肠挂肚,心思确实没用在官马身上。话没说完,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汉武帝认为上官桀一片忠心,从此把他作为近臣,甚至于让他奉遗诏辅佐少主。义纵任右内史时,汉武帝驾临鼎湖,得了重病,久治不愈,后来终于康复起驾游幸甘泉宫,看到道路没有清理,不禁大怒,说:“义纵认为我不能再走这条路了吗?”内心很恼恨义纵,于是借其他事治罪义纵,并把他斩首示众。这二人刚获罪时是一样的,上官桀图为一句话的缘故被破格提拔重用,而义纵却被斩首,可以说上官桀很幸运而义纵太不幸运了。

金日碑

[原文]

金日碑没入宫,输黄门养马。武帝游宴见马,后宫满侧,日碑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莫不窃视,至日碑,独不敢。日碑容貌甚严,马又肥好,上奇焉,即日拜为马监,后受遗辅政。日碑与上官桀皆因马而受知,武帝之取人,可谓明而不遗矣。

[译文]

金日解被俘虏后,进入皇宫,被分配到黄门养马。一天,汉武帝在皇宫内游宴,视察官马,他身边有许多妖艳的宫女。金日解等数十人牵着马从殿下经过,宫女们都偷偷看那养马人,只有金日解经过时她们不敢抬头窥视。金日觯容貌不凡,气宇轩昂,牵的马匹非常膘壮,汉武帝感到金日解不同一般,当天就任命金日解为马监。后来,金日觯又接受遗诏辅佐年仅八岁的昭伞。金日解和上官桀都是因为马而被皇上了解,汉武帝选拔人才,可以称得上圣明而不遗漏了。

汉宣帝忌昌邑王

[原文]

汉废昌邑王贺而立宣帝,贺居故国,帝心内忌之,赐山阳太守张敞玺书,戒以谨备盗贼。敞条奏贺居处,著其废亡之效。上知贺不足忌,始封为列侯。光武废太子强为东海王而立显宗,显宗即位,待强弥厚。宣、显皆杂霸道,治尚刚严,独此事显优于宜多矣。

[译文]

西汉大将军霍光等人废黜昌邑王刘贺而立汉宣帝,刘贺移居原来的封国中。汉宣帝内心很疑忌刘贺,于是赐给山阳太守张敞玉玺手谕,告诫他要谨慎防备强盗贼寇。张敞逐条上奏刘贺在国中的状况,汇报了他被废之后的表现。汉宣帝知道刘贺不足为虑,才封他为列侯。光武帝废太子强为东海王,而立刘庄为太子,刘庄即帝位,史称显宗,他对待刘强更加优厚。汉宣帝、汉显宗都用“霸道”治国,崇尚严刑峻法,唯独这件事上汉显宗要比汉宣帝宽厚得多。

平津侯

[原文]

公孙平津本传称其意忌内深,杀主父偃,徒董仲舒,皆其力。然其可称者两事:武帝置苍海、朔方之郡,平津数谏,以为罢弊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罢之。上使朱买臣等难之,乃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罢西南夷专奉朔方。

上乃许之。卜式上书,愿输家财助边,盖迎合主意。上以语平津,对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勿许。”乃罢式。当武帝好大喜功而能如是,概之后世,足以为贤相矣!惜不以式事载本传中。

[译文]

平津侯公孙弘的本传中称他“意忌内深",杀死主父偃,驱逐董仲舒,都是他出的力。然而他可以称道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汉武帝设置苍海、朔方二郡,公孙弘多次进谏,认为此举乃是使我国疲惫来奉养无用之地,希望将它们撤消。

汉武帝派朱买臣等人责难他,他谢罪说:“我乃山东粗俗之人,不知道经营这两个郡有这么多的好处,希望陛下放下西南夷而专一经营朔方之地。”

汉武帝这才答应了他的请求。二是卜式上书皇帝,愿意输纳家财资助边防,这大概是迎合皇上的意思。皇上就这件事询问公孙弘,公孙弘说:“这不合乎人之常情,图谋不轨的大臣不足以教化天下,反而会扰乱国法,希望陛下不要答应。”

于是罢了卜式的官。当汉武帝好大喜功之时而能如此进谏,即使和后世相比,公孙弘也足以称为贤相了!可惜在本传之中没有记载斥逐卜式这件事。

韩信周瑜

[原文]

世言韩信伐赵,赵广武君请以奇兵塞井陉口,绝其粮道,成安君不听。信使间人窥知其不用广武君策,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遂胜赵。使广武计行,信且成禽,信盖自言之矣。

周瑜拒曹公于赤壁,部将黄盖献火攻之策,会东南风急,悉烧操船,军遂败。使天无大风,黄盖不进计,则瑜未必胜。是二说者,皆不善观人者也。夫以韩信敌陈馀,犹以猛虎当羊豕尔。

信与汉王语,请北举燕、赵,正使井陉不得进,必有他奇策矣。其与广武君言曰:“向使成安君听子计仆亦禽矣。”盖谦以求言之词也。方孙权问计于周瑜,瑜已言操冒行四患,将军禽之宜在今日。刘备见瑜,恨其兵少。

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正使无火攻之说,其必有以制胜矣。不然,何以为信、瑜?

[译文]

世人都说韩信攻打赵国时,赵国的广武君李左车请求用一支奇兵堵塞井陉口防守,以断绝韩信大军的粮道,成安君陈馀没有采纳。韩信所派遣的间谍暗中刺探得知陈馀没有采纳广武君李左车的计策,回来报知,韩信大喜,马上率军挺进,随即战胜赵国。假使广武君李左车的计策得以实行,韩信就要战败被擒了,这大概是韩信自己说的话。周瑜和曹操在赤壁对阵,部将黄益献火攻之策,正巧遇到很猛的东南风,这才烧毁了曹操的所有战船,曹军大败。假使没起大风,黄盖未献火攻之计,那么周瑜就未必能取胜。

这两种说法都是不善于观察人的结果。用韩信对付陈馀,就如同用猛虎对付羊猪一样,韩信对汉王刘邦说,请求向北攻下燕国、赵国,假使井陉口不能通入,他必定会有其他奇策妙计。韩信对广武君李左车说:“假若成安君采纳您的计谋,我就要战败被擒了。”这大概是韩信谦虚以求李左车畅所欲言的说法。当孙权向周瑜询问破操之计时,周瑜已经陈说了曹操冒然进军的四种弊端,并说将军擒之应该在今日。刘备见周瑜,嫌周瑜带的军队太少。周瑜说:“这些军队已经足够用了,您就看我周瑜怎么大破曹军吧!”假使没有火攻之策,周瑜也必定会有其他克敌制胜的办法。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还是韩信、周瑜吗?

汉武赏功明白

[原文]

卫青为大将军,霍去病始为校尉,以功封侯。青失两将军,亡翕侯,功不多,不益封。其后各以五万骑深入,去病益封五千八百户,裨校尉侯益邑者六人,而青不得益封,吏卒无封者。武帝赏功,必视法如何,不以贱为高下,其明白如此。后世处此,必目青久为上将,俱出塞致命,正不厚赏,亦当有以慰其心,不然,他日无以使人。盖失之矣。

[译文]

卫青为大将军,霍去病才为校尉,因功被封侯。卫青进攻匈奴时,损失了两个将军,翕侯阵亡,功不多,没有增加封赏。其后,二人各率五万骑兵深入匈奴腹地。霍去病增封五千八百户,偏将、校尉被封侯增加食邑的共六人,而卫青没有得到增封,手下的吏卒也没有得到封赏。汉武帝论功行赏,必定依法进行,不以贵贱论高下,竟如此公正无私。后世对待这些,必定说卫青长期任上将,与霍去病都率兵出塞征战,即使没有厚赏,也应当有所表示以安慰将士之心,如果不这样,他日就无法驱使将士。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

周召房杜

[原文]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观此二相,则刑措四十年,颂声作于下,不言可知。唐贞观三年二月,房玄龄为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魏征参预朝政。观此三相,则三百年基业之盛,概可见矣。

[译文]

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师,共同辅佐周成王。由于这两个人辅政,周朝不用刑罚达四十年之久,百姓异口同声称颂,这是不言而喻的。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年)二月,房玄龄任左仆射,杜如晦任右仆射,魏征参与朝政。纵观这三位宰相,那么大唐三百年的基业之盛,就可以窥见一斑了。

三代书同文

[原文]

三代之时,天下书同文,故《春秋左氏》所载人名字,不以何国,大抵皆同。郑公子归生,鲁公孙归父,蔡公孙归生,楚仲归,齐析归父,皆字子家。楚成嘉,郑公子嘉,皆字子孔。郑公孙段、印段,宋褚师段,皆字子石。郑公子喜,宋乐喜,皆字子罕。楚公子黑肱,郑公孙黑,孔子弟子狄黑,皆学子皙。鲁公子犟,郑公孙挥,皆字子羽。邾子克,楚斗克,周王子克,宋司马之臣克,皆字日仪。晋籍偃,荀偃,郑公子偃,吴言偃,皆字日游。晋羊舌赤,鲁公西赤,皆字日华。楚公子侧,鲁孟之侧,皆字日反。鲁冉耕,宋司马耕,皆字日牛。颜无繇、仲由,皆字日路。

[译文]

夏、商、周三代之时,天下文字大体相同,所以《左传》中所记载的人名和字,不论是哪个国家的,大致都相同。如:郑国的公子归生,鲁国的公孙归父,蔡国的公孙归生,楚国的仲归,齐国的析归父,字都是子家。楚国的成嘉,郑国的公子嘉,字都是子孔。郑国的公孙段、印段,宋国的禇师段,字都是子石。郑国的公子喜,宋国的乐喜,字都是子罕。楚国的公子黑肱,郑国的公孙黑,孔子的弟子狄黑,字都是子皙。鲁国的公子晕,郑国的公孙挥,字都是子羽。邾子克,楚国的阙克,周王室的王子克,宋国司马的家臣克,字都是仪。晋国的籍偃、苟偃,郑国的公子偃,吴国的言偃,字都是游。晋国的羊舌赤,鲁国的公西赤,字都是华。楚国的公子侧,鲁国的孟之侧,字都是反。鲁国的冉耕,宋国的司马耕,字都是牛。颜无繇、仲由,字都是路。

周世中国地

[原文]

成周之世,中国之地最狭,以今地里考之,吴、越、楚、蜀、闽皆为蛮;淮地为群舒;秦为戎。河北真定、中山之境,乃鲜虞、肥、鼓国。河东之境,有赤狄、甲氏、留吁、铎辰、潞国。洛阳为主城,而有杨拒、泉皋、蛮氏、陆浑、伊雒之戎。京东有莱、牟、介、莒,皆夷也。杷都雍丘,今汴之属色,亦用夷礼。邾近于鲁,亦日夷。其中国者,独晋、卫、齐、鲁、宋、郑、陈、许而已,通不过数十州,盖于天下特五分之一耳。

[译文]

西周之时,中国的疆域最小,按照今天的地理来考察,吴、越、楚、蜀、闽都是蛮族居住的地区;淮南是群舒少数民族所居住的地区;秦地为戎族所居住。河北路真定、中山一带,是鲜虞、肥、鼓国。河东路有赤狄、甲氏、留吁、铎辰、潞国。洛阳是王城,而王城周围有杨拒、泉皋、蛮氏、陆浑、伊雒等戎族。京东路有菜、牟、介、莒等东夷族。杷国都城雍丘,是今天汴京的属邑,也使用东夷的礼仪。邾国靠近鲁国,但是也属于东夷。属于中国的,只有晋、卫、齐、鲁、宋、郑、陈、许,总共不过数十州,大约仅为天下的五分之一罢了!

李后主梁武帝

[原文]

东坡书李后主去国之词云:“最是苍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以为后主失国,当恸哭于庙门之外,谢其民而后行,乃对宫娥听乐,形于词句。予观梁武帝启侯景之祸,涂炭江左,以致覆亡,乃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其不知罪己亦甚矣!窦婴救灌夫,其夫人谏止之,婴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梁武用此言而非也。

[译文]

苏东坡所书南唐李后主的离国之词说:“最是苍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认为李后主亡了国,应当在祖庙门外恸哭一场,以向人民谢罪,然后起程前往东京开封,但是他却对着宫女听音乐,而且还写入诗词。我从史书中看到南朝梁武帝引发了侯景之乱,使得江东地区惨遭涂炭,以致国家覆亡,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江山由我手上得到,又从我手上丢掉,有什么可遗憾的?”梁武帝也太不自责了!西汉时,灌夫因为得罪了丞相田蚡投入监狱,即将被处死。窦婴全力解救灌夫,夫人劝阻他。窦婴回答说:“侯爵从我手上得到,又从我手上丢掉,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梁武帝引用此话而含义却是完全不对的。

[原文]

《诗》、《二雅》及《颂》前三卷题曰:“某诗之什。”陆德明释云:“歌诗之作,非止一人,篇数既多,故以十篇编为一卷,名之为什。”今人以《诗》为篇什,或称誉他人所作为佳什,非也。

[译文]

诗经》的大、小《雅》及《颂》的前三卷题目说:“某诗之什”。陆德明解释说:“诗的作者不是一个人,因为篇数较多,因而以十篇编为一卷,称之为什。"现在的人因为《诗经》中有“什”的提法,于是有人称赞他人的作品为“佳什”,这纯属误解,是不正确的。

易举止

[原文]

唐苏州司户郭京有《周易举正》三卷,:“曾得王辅嗣、韩康伯手写注定传授真本,比校今世流行本及国学、乡贡举人等本,或将经入注用注作经,小象中间以下句,反居其上,爻辞注内移,后义却处于前,兼有脱遗,两字颠倒谬误者,并依定本举正其讹,凡一百三节。”今略取其明白者二十处载于此:《坤》初六:“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今本于象文“霜”字下误增“坚冰”二字。《屯》六三象曰:“即鹿无虞何以从禽也。”今本脱“何”字。《师》六五:“田有禽,利执之,无咎。”元本“之”字行书向下引脚,稍类“言”字,转写相仍,故误作“言”,观注义亦全不作“言”字释也。《比》九五象曰:“失前禽,舍逆取顺也。”今本误倒其句。《贲》:“亨不利有攸往。”今本“不”字误作“小”字。“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注云:“刚柔交错而成文焉,天之文也。"今本脱“刚柔交错”一句。《坎》卦“习坎”上脱“坎”字。《骺》:“九四,包失鱼。”注:“二有其鱼,故失之也。”今本误作“无鱼”。《蹇》:“九三,往蹇来正。"今本作“来反”。《困》初六象曰:“人于幽谷,不明也。"今本“谷”字下多“幽”字。《鼎》彖:“圣人亨以享上帝以养圣贤。”注云:“圣人用之上以享上帝而下以养圣贤。"今本正文多“而大亨”三字故注文亦误增“大亨”二字。《震》彖曰:“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也。”今本脱:“不丧匕鬯”一句。《渐》象曰:“君子以居贤德,善风俗。”注云:“贤德以止巽则居,风俗以止巽乃善。”今本正文脱“风”字。《丰》九四象:“遇其夷主,吉,志行也。”今文脱“志”字。《中孚》彖:“豚鱼吉信及也。”今本“及”字下多"豚鱼”二字。《小过》彖:“柔得中,是以可小事也。"今本脱“可”字“事”字下误增“吉”字。六五象曰:“密云不雨已止也。”注:"阳已止下故也。”今本正文作“已上”故注亦误作:“阳已上故止也”。《既济》彖曰:“《既济》,亨小,小者亨也。"今本脱一“小”字。《系辞》,“二多誉,四多惧。”注云:“惧,近也。”今本误以“近也”字为正文,而注中又脱“惧”字。《杂卦》:“蒙稚而著。”今本“稚”误作“杂”字。予顷于福州《道藏》中见此书而传之,及在后省见晁公武所进《易解》,多引用之,世罕有其书也。

[译文]

唐代时,苏州司户参军郭京著有《周易举正》三卷,作者自己说:“我曾得到王辅嗣、韩康伯手写的注定传授真本,考校当今流行本及国学、乡贡举人等本,发现它们或者将经文误入注文,或者将注文误作经文,或在《象》词中以下句反居其上,爻辞注文内移,前后倒置,还有脱漏,两字颠倒谬误的,所有这些,我都依定本改正过来,总共有一百三十条。”这里,我姑且选取比较简明易懂的二十条摘录如下:《坤》卦初六爻的爻辞:“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今本象文“霜”字下误增“坚冰”二字。《屯》卦六三爻的象辞:“即鹿无虞何? 以从禽也。”今本脱去“何”字。《师》卦的六五爻说:“田有禽,利执之,无咎(即无凶)。"原本“之”字为行书,笔脚向下延伸,有点象“言”字,经过辗转传抄,结果误作“言”字,而且从注文的意思看,也根本未作“言”解释。《比》卦九五爻的象辞:“失前禽,舍逆取顺也。"今本错误地把此句的前后次序搞反了。《责》卦说:“亨,不利有攸往。”今本“不”字误作“小”字。“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注释说:“刚柔交错而成文焉,天之文也。”今本脱漏“刚柔交错”一句。《坎》卦中“习坎"二字之上脱漏一个“坎”字。《始》卦:“九四,包失鱼。”注释说:“二有其鱼,故失之也。”今本误作“无鱼”。《蹇》卦说:“九三,往蹇来正。"今本作“来反"。《困)卦初六爻的象辞:“入于幽谷,不明也。"今本"谷"字下面多一“幽”字。(鼎》卦的象辞:“圣人亨以享上帝,以养圣贤。”注释说:“圣人用之,上以享上帝而下以养圣贤。”今本正文多出"而大亨”三字,因而注文也误增“大亨”二手。《震》卦的象辞:“不畏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也。”今本脱“不丧匕鬯”一句。《渐》卦的象辞:“君子以居贤德,善风俗。”注释说:“贤德以止巽则居,风俗以止巽乃善。”今本正文脱漏“风”字。《丰》卦九四爻的象辞:“遇其夷主,古,志行也。"今本脫漏"志”字。《中孚》卦的象辞:“豚鱼吉,信及也。"今本“及"字下多出“豚鱼"二字。《小过》卦的象辞:“柔得中,是以可小事也。"今本脱漏“可字,而"事"字下误增“吉”字。六五爻的象辞:“密云不雨,已止也。"注解说:“阳已止下故也。”今本正文作“已上”,故注文也误作“阳已上故止也。"《既济》卦的象辞:“《既济》。亨小、小者享也。”今本脱漏一"小”字。《系辞》说:“二多誉,四多惧。"注释说:“惧,近也。”今本误“近也”二字为正文,而注文中又脱漏“惧"字。《杂卦》说:"蒙稚而著。"今本“稚”字误作“杂”字。我前不久在福州《道藏》中见到此书,并且加以传播,后来又在翰林院中见到晁公武所进献的《易解》,其中大量引用该书,而一般世人很少能够见到此书。

其惟圣人乎

[原文]

《乾》卦:“其惟圣人乎?”魏王肃本作“愚人”,后结句始作"圣人”,见陆德明《释文》。

[译文]

《乾》卦的卦辞:“难道只有圣人吗?”曹魏著名学者王肃的本子作"愚人”,最后的结句才作“圣人”,这见于陆德明的《经典释文》一书。

易说卦

[原文]

《易·说卦》,荀爽《九家集解》、《乾》“为木果”之下,更有四,曰:为龙,为车,为衣,为言。《坤》后有八,曰:为牝,为迷,为方,为囊,为裳,为黄,为帛,为浆。《震》后有三,曰:为王,为鹄,为鼓。《巽》后有二,曰:为杨,为鹳。《坎》后有八,曰:为宫,为律,为可,为栋,为丛棘,为狐,为蒺藜,为桎梏。《离》后有一,曰:为牝牛。《艮》后有三,曰:为鼻,为虎,为狐。《兑》后有二,曰:为常,为辅颊。注云:“常西方之神。”陆德明以其与王弼本不同,故载于《释文》。按:《震》为龙与《乾》同,故虞翻、干宝本作“驼”。

[译文]

《易·说卦》荀爽的《九家集解》、《乾》“为木果”之下,又有四种性质,即:为龙,为车,为衣,为言。《坤》卦后有八种,即:为牝,为迷,为方,为囊,为裳,为黄,为帛,为浆。《震》卦后有三种,:为王,为鹄,为鼓。《巽》卦后有二种,即:为杨,为鹳。《坎》卦后有八种,即:为宫,为律,为,为栋,为丛棘,为狐,为蒺藜,为桎梏。《离》卦后有一种,即:为母牛。《艮》卦后有三种,即为鼻,为虎,为狐。《兑》卦后有二种,即:为常,为辅颊。注释说:“常,为西方之神。”陆德明因为苟爽的说法与王弼本不同,因而将它记录在《经典释文》一书中。按:《震》为龙与《乾》为龙相同,所以,虞翻、千宝本作“骁”。

元二之灾

[原文]

《后汉·邓骘传》:“拜为大将军,时遭元二之灾,人士饥荒,死者相望,盗贼群起,四夷侵畔。”章怀注云:“元二即元元也,古书字当再读者,即于上字之下为小'二’字,言此字当两度言之。后人不晓,遂读为元二,或同之阳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今岐州《石鼓铭》,凡重言者皆为'’字,明验也。”汉碑有《杨孟文石门颂》云:“中遭元二,西夷虐残。”《孔耽碑》云:“遭元二苄轲,人民相食。”赵明诚《金石跋》云口:“若读为元元,不成文理,疑当时自有此语,《汉注》未必然也。"按王充《论衡·恢国篇》云:“今上嗣位,元二之间,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四年,甘露降五县。五年,芝复生。六年,黄龙见。"盖章帝时事。考之本纪,所书建初三年以后诸瑞皆同,则知所谓元二者,谓建初元年、二年也。既称嘉德布流以致祥瑞,其为非灾眚之语,益可决疑。安帝永初元年、二年,先零、滇羌寇叛,郡国地震、大水。邓骘以二年十一月拜大将军,则知所谓元二年,谓永初元年、二年也。凡汉碑重文不皆用小二字,岂有《范史》部唯独一处如此!予兄丞相作《隶释》,论之甚详。予修国史日,撰《钦宗纪赞》,用靖康元二之祸,实本于此。

[译文]

《后汉书·邓骘传》说:“邓骘被任命为大将军,当时正好遭逢元二之灾,饥荒严重,饿死的人触目可见。在这种形势下,盗贼蜂起,四方的少数民族也乘机反叛、入侵。”章怀太子注释说:“元二即元元,在古书中某字应重复时,就在第一个字下写一个小小的'二'字,表明这个字应读两遍。后人不懂,于是读作元二,有人解释为阳九,有人附会为百六,实际上都是因为不懂才导致这样的错误。现在岐州的《石鼓铭》上,凡是重复的地方都写一个'二'字,便是明证。”汉碑《杨孟文石门颂》说:“中遭元二,西夷虐残。”《孔耽碑》说:“遭逢元二坎坷,人民相食。"赵明诚的《金石跋》说:“如果读作元元,于文理不通,怀疑当时的确有元二的说法,《后汉书》的注释未必正确。"按:王充的《论衡·恢国篇》说:“当今的皇上继位后,元二之间,恩德遍布四方。三年,零陵长出了灵芝草。四年,甘露降于五县之地。五年,又发现了灵芝。六年,黄龙现形。"这是汉章帝时期的事情。查考《章帝本纪》,可以看出,本纪中所记的从建初三年(78年)以后各年的祥瑞,与王充所记的完全相同。显而易见,所谓的元二,乃是指建初元年和二年。既然说恩德遍布四方,则元二不是指灾祸,也就一目了然、无庸置疑了。汉安帝永初元年(107年)、二年,先零、滇羌叛乱,全国许多地方发生地震、大水。邓骘于二年十一月拜大将军,可见所谓的元二,乃是指永初元年、二年。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汉碑中重复字都用小“二”字,难道只有范哗的《后汉书》一书中如此,而且唯独一处?我的哥哥丞相洪遵曾著《隶释》,对这个问题论述得非常详尽。我编纂国史的时候,撰《钦宗纪赞》,其中有“靖康元二之祸”一句,其根据就在于此。

圣人污

[原文]

孟子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赵岐注云:“三人之智足以识圣人。污,下也。言三人虽小污不平,亦不至于其所好,阿私所爱而空誉之。”详其文意,足以识圣人是一句。亏,下也,自是一节。盖以“下”字训“污”也,其义明甚。而老苏先生乃作一句读,故作《三子知圣人污论》,谓:“三子之智,不足以及圣人高深幽绝之境,徒得其下焉耳。”此说窃谓不然,夫谓“夫子贤于尧、舜,自生民以来未有”,可谓大矣,犹以为污下何哉?程伊川云:“有若等自能知夫子之道,假使污下,必不为阿好而言。”其说正与赵氏合。大抵汉人释经子,或省去语助,如郑氏笺《毛诗》"奄观锤艾”云:",久。观,多也。"盖以久训奄,以多训观。近者黄启宗有《补礼部韵略》,“淹”字下添"奄”字注云:“久观也。”亦是误以笺中五字为一句。

[译文]

孟子说:“宰我、子贡,有若等三人的智慧足以了解圣人。如果圣人有了污点,他们不至于投其所好,曲意奉承。"赵岐注释说:"三人的智慧足以识别圣人。污,下也。指三人虽小污不平,也不至于投其所好,偏心所爱而违心地吹捧别人。"仔细审核其文意,可以肯定“足以识圣人”后为一句号。污,下也,自然是另一句。此处是用“下”字来解释“污”,这是显而易见的。而苏洵竟认为这两句乃是一句话,因此特意写了一篇《三子知圣人污论》,文中说:“三人的智慧无法达到圣人高深幽绝的境界,最多只不过是仅得其下而已。”我认为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他既然说“孔子比尧、舜更贤,自古以来绝无仅有”,可以说是伟大之极了,然而又说他尚有“污下”。这是怎么回事呢?程颐先生说:"有若等人当然能够知悉孔子之道,假使污下,也必定不会为我其所好而虚美人。”这种说法与赵岐的看法正好相同。大抵汉代人解释经书与诸子著作时,往往省略语气助词,如郑玄解释《毛诗》中的:“奄观钰艾”说:“奄,久也。观,多也。"也就是以“久”训“奄”,以“多”训"观”。近来,黄启宗著有《补礼部韵略》一书,在“淹”字下又增添一个“奄"字,并且注释说:“久观也”。他也是错误地把郑玄笺注中的五个字当作一句了。

廿卅四字

[原文]

今人书二十字为“廿”,三十字为“卅”,四十为“四”,皆《说文》本字也。廿音人,二十并也。卅音先合反,三十之省便,古文也。四音册立反,数名,今直以为四十字。按秦始皇凡刻石颂德之辞,皆四字一句。《泰山辞》曰:“皇帝临位,二十有六年。”《琅邪台颂》曰:“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之罘颂》曰:“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东观颂》曰:“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会稽颂》曰:“德惠修长三十有七年。”此《史记》所载,每称年者,辄五字一句。尝得《泰山辞》石本,乃书为“廿有六年”,想其余皆如是,而太史公误易之,或后人传写之讹耳,其实四字句也。

[译文)

当今人们写二十为“廿”,三十为“卅”,四十为“焱”,实际上这些都是《说文解字》上的本字。廿发入音,是二十合并发音。卅发音为“先合”的反切,是三十合音的省便。梭发音为“册立”的反切,是数字之名,今天就直接写作“四十”两个字。按:秦始皇凡在石头上刻字自我歌功颂德,都是四个字一句。《泰山辞》说:“皇帝临位,二十有六年。”《琅邪台颂》说:“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之罘颂》说:“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东观颂》说:“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会稽颂》说:“德惠修长,三十有七年。”这些都是《史记》上所记载的,每说到年份,都是五个字一句。我曾经得到《泰山辞》的石板本,却写作“廿有六年”,推想其余年份的写法也是如此,是司马迁误改为五字,或者是后来传写错讹,其实应该是四个字一句的。

字省文

[原文]

今人作字省文,“礼”为“礼”,“遽”为“处”,“舆”为“与”,凡章奏及程文书册之类不敢用,然其实皆《说文》本字也。许叔重释礼字云:“古文。”处字云:“止也得几而止。或从遽。”与字云:“赐予也与舆同。”然则当以省文者为正。

[译文]

当世人写作省略笔划,将“礼”写为“礼”,把“遽”写成“处”,把"舆”写成“与”,只有奏章及呈文、书册等郑重文本中不敢用,其实这些简化字都是《说文解字》中的本字。许叔重解释“礼”字说:“是古字”。解说“处”字是:“止也,得几而止。或从遽。"解释“与”字说:“赐予也,与典意思相同。”如此说来,应当以简写字为正确的写法。

负剑辟珥

[原文]

《曲礼》记童子事曰:“负剑辟珥诏之。”郑氏注云:“负,谓置之于背。剑,谓挟之旁。辟珥诏之,谓倾头与语。口旁日珥。”欧阳公作其父《泷冈阡表》云:“回顾乳者剑汝而立于旁。”正用此义。今庐陵石刻由存,衢州所刊《六一集》,已得其真,或者不晓,遂易剑为抱,可叹也!

[译文]

《曲礼》中记载有关小孩的事说:“负剑辟口耳诏之。”郑玄注解说:“负,指将小孩放在背上。剑,指将小孩抉在身旁。辟口耳诏之,指歪着头跟小孩说话。”欧阳修为父亲所作的《泷冈阡表》墓碑说:“回顾乳者剑汝而立于旁。”用的正是“剑”的这个意思。如今庐陵的石刻还在,衢州所刊印的《六一集》说得也很真确。有人不懂,便将“剑”改为“抱”,可叹呀!

国初人至诚

[原文]

真宗时,并州谋帅,上谓辅臣曰:“如张齐贤、温仲舒皆可任,但以其尝历枢近,或有固辞,宜召至中书询问,愿往则授之。”及召二人至,齐贤辞以恐为人所谗。仲舒曰:“非敢有辞,但在尚书班已十年,若得改官端揆,赐都部署添给,敢不承命?”辅臣以闻,上曰:“是皆不欲往也,勿强之。”王元之自翰林学士以本官刑部郎中知黄州,遗其子嘉祜献书于中书门下,以为:“朝廷设官,进退必以礼,一失错置,咎在廊庙。某一任翰林学士,三任制诰舍人,以国朝旧事言之,或得给事中,或得侍郎,或为谏议大夫。某独异于斯,斥去不转一级,与钱谷俗使,混然无别,执政不言,人将安仰?予谓仲舒尝为二府,至于自求迁转及增请给;元之一代刚正名臣,至于公移笺书,引例乞转。唯其至诚不矫伪故也。后之人外为大言,避宠辞禄,而阴有营求,失其本真者多矣,风俗使然也。

[译文]

真宗时,谋求并州将帅的人选,真宗对辅政大臣说:“像张齐贤、温仲舒都可以胜任此职,只是因为他们曾经任枢密院长官,或许会坚决推辞,应该先把二人召至中书省询问一下,如果他们愿意前往就予以委任。”等到把二人召至中书省,张齐贤以恐怕被别人进谗言为由来推辞。温仲舒说:“不敢有推辞之言,只是我在尚书之位已经十年了,如果改任我为执政大臣,赐给都部署之职,增添俸禄,敢不听命吗?”辅政大臣把他们的话传达给皇上,皇上说:“这是不愿意前往任职,不要勉强他们。”

王元之自翰林学士以本官刑部郎中知黄州,派遣他的儿子嘉祜到中书门下献书,认为:“朝廷设官,进退必须按照礼节,一但失当,错误派官,罪责在于朝廷决策大臣。我一任翰林学士,三任制语舍人,按照本朝的惯例来说,或者转任给事中,或者侍郎,或者为谏议大夫。唯独我倒外,离开官位后没有转升一级,和管理钱谷的俗吏没有差别,执政大臣不说句公道话,众人还怎么信赖你呢?”

我认为温仲舒曾经为二府大员,至于自己要求升迁及增加俸禄;王元之乃是一代刚正名臣,至于公开献书,援引旧例,请求升级。这是由于我们出于至诚、毫不掩饰虚伪啊!后来的人表面上满嘴豪言壮语,冠冕堂皇,主动避宠辞禄,而暗中却孜孜以求,费尽心机,失去真诚的人太多了,这些都是风俗造成的啊!

史馆玉牒所

[原文]

国朝熙宁以前,秘书省无著作局,故置史馆,设修撰、直馆之职。元丰官制行,有秘书官,则其职归于监、少及著作郎、佐矣。而绍兴中复置史馆修撰、检讨,是与本省为二也。宗正寺修玉牒官亦然。官制既行,其职归于卿、丞矣。而绍兴中复差侍从为修牒,又以他官兼检讨,是与本寺为二也。然则今有户部,可别置三司,有吏、刑部,可别置审官、审刑院矣。又玉牒旧制,每十年一进,谓甲子岁进书,则甲戌、甲申岁复然。今乃从建隆以来再行补修,每及十年则一进,以故不过三二年辄一行赏,书局僭赏,此最甚焉。

[译文]

本朝熙宁以前,秘书省没有设著作局,所以设置史馆,设修撰、直馆的职位。元丰年间改革官制后,有秘书官,于是修撰、直史馆的职权就归于秘书监、秘书少监及著作郎、著作佐郎了。而绍兴年间又设置史馆修撰、检讨的职位,这和秘书省两家并存。宗正寺中的修玉牒官也是这样。元丰年间改革官制以后,修玉牒官的职权就归于寺卿、寺丞了。而绍兴年间再次差侍从为修牒官,又以其他官兼任检讨,这和宗正寺又两家并存了。既然这样,那么今天有户部,可以另外设置三司,有吏部、刑部,可以另外设置审官、审刑院。另外,按照玉牒旧制,每十年进献一次玉牒,如果甲子进献玉牒,那么甲戍年、甲申年也都进牒。如今,从建隆年间以来,再次进行修补,每十年进献一次,所以不过三,二年就要行赏一次,秘书局越制滥赏,以此为最甚。

稗沙门

[原文]

《宝积经》说僧之无行者曰:“譬如麦田,中生稗麦,其形似麦,不可分别。尔时田夫,作如是念,谓此稗麦,尽是好麦,后见遂生,尔乃知非。如是沙门,在于众中,似是持戒有德行者。施主见时,谓尽是沙门,而彼痴人,实非沙门,是名稗沙门。”此喻甚佳,而文士鲜曾引用,聊志于此。

[译文]

《宝积经》中说到那些没有德行的和尚们时,有这么一段话:“譬如麦苗,中生稗麦,形状像麦,不能分别。那时田农会想,这些都是好麦,后来发现穗长出来了,才知不是好麦。正如和尚,在大众之中,好似持戒甚严、行德积善之人。施主见时,认为都是和尚,而那痴人,实非和尚,这就叫做稗沙门。”这个比喻非常好,而文人学士很少有人曾经引用,所以我姑且在此抄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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