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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回味•变

 淮阴语文 2024-10-05 发布于江苏

九月回味·

◎王仁兴

         甲辰正月·敬

  二月春风·和 

   烟花三月·情

   四月念母·忆

      五月生日·幸

      六月忆父·房

      七月续写·

      八月中秋·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回望老家,其味已变。

今年的农历九月,公历日期是10月3号到31号,恰巧农历的月小(29天)遇公历的月大(31天)。老年人,尤其是初一、月半吃素的那些老年人,对农历日子是很上心的,这一点显然区别于在职的年轻人。在职上班族一般只关心公历日期和星期几,对农历日期大多是不太清楚的;而惦记农历日期与喜欢回忆往事,恰恰是判定一个人已步入老年的两大显著标志。你若不信,不妨观察观察身边的老人,验证一下我的说法是否有道理。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尽管这是纳兰性德写的情诗,可用来形容孤寂的老人对往事的深情回味,那是熨贴得严丝合缝分毫不差的。

从1978年秋天户口由生产队迁出算起,我离开老家已经46年了。在外乡镇工作时住宿在单位,后来在城区买了住房,我那出生地就一直被称为老家。退休后老夫妻与儿孙们住在一起,安居于江南小县城,生活还算悠然。但闲来无事,心中总会泛起阵阵的念旧涟漪,情不自禁开车回老家走走看看。有道是“他乡终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毕竟我与那一片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情感难以割舍。是的呀,年岁渐老,老宅犹在;故土难忘,乡音未改。每每回老家,面对渐行渐远的岁月,老家乡村面貌的巨变,我总会莫名地生出些许感慨。那种难以名状的心绪,犹如一杯浓烈的酒,或一壶酽酽的茶,细细品咂,颇有“喜怒哀乐一起都到心头来,笑中也有泪,乐中也有哀……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的意蕴。当然,这使我在回味中打发了诸多寂寥时光,而回程之后就坐在安静的书桌前,轻轻敲打键盘,留下几行难登大雅之堂,却可自娱自乐的文字。

老家当年的山水景色是颇有韵味的。村后那座山叫定山,相传由“定光佛示现”而得名——那是当地一个关于淳朴善良的美丽传说。当然也有人考证是先有定山后有定光佛,那就不去管他了。传说毕竟是传说,只要这个传说足够有趣也劝人为善就行了。定山是我所在县级市三十三座半山中体量最大、海拔最高的一座山。老家所在的地方,上世纪成立人民公社、设立大队就因山而名,称为定山大队。虽然后来公社改成乡,乡又改称镇,镇现在叫街道了,数度更名,但定山大队、定山村委,定山社区……定山这个属地限定一直没变。即使本世纪初几个村委(大队)合并,其他两个村委会名称显然没有“定山”这名字有标识性,所以,三个村委合并后依然用定山这个名称。可以肯定地说,定山这个地名,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不可能变更。

定山是一座绵延30余里,横贯三个乡镇的大山。中段最高点海拔为273·8米,由山的最高点俯瞰,山体宛如一条巨龙,龙头在西北,龙尾在西南,整个身子组成面向偏西北的U字型。山形犹如伸出一双臂膀,自东南向西北拥抱着不远处的江阴古城,护佑着那里繁衍不息的黎民百姓。这是大自然的恩赐,亿万年前就安放于此。有山以来,山上每年都自然生长出郁郁葱葱的灌木与茅草,为附近村民提供丰饶的柴火;山上的黄石则是山脚下村民们搭建住房的实用建材。祖祖辈辈,体力强壮的村民还可以肩扛车拉,纯手工刨撬石块出去卖点钱,补贴油盐酱醋的家用。那当然是“拆骨头”的玩命活计,一般人是干不了的。

有关定山的美丽传说有很多,名气最大的当属在杭州灵隐寺飞来峰山洞中,济公床对面的“江阴军定光佛”(军,南唐时期的行政区划)。传说定光原本是山下一普通村民,以贩卖咸鱼谋生,某天清晨,这位纯朴善良又勤劳的贩夫因主动义务清扫桥面,巧遇八仙之一的铁拐李。铁拐李感其良善而赠予他仙丹,一介草民的定光因此顿具仙气而身怀绝技——能使咸鱼变成活鱼,小鱼变成大鱼……这理所当然使他生意兴隆,天随人愿地发大了财……后来,他乐善好施也因缘出家,离开定山故土在杭州灵隐寺成佛。为此,灵隐寺飞来峰山洞中,有一尊清晰地标注为“江阴军定光佛”的石雕像,这是让许多大城市、大地方羡慕不已又无法企及的尊荣。我几次去灵隐寺游览,每次总会面对定光佛像虔诚膜拜,然后友善地摸摸他的手,默默地祈祷:老乡,江阴的后生看你来了,愿你一如既往保佑家乡子民幸福安康……

亿万年来一座好端端的大山,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社队办企业开始挖山采石,先是人工后是机械化,直至使用大型机械。随着动用烈性炸药与重型机械的日夜开采,山体遭遇了“灭顶”之灾——开山采石最凶的地段已经开挖过山顶。山体被开挖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当年的石宕遗址现在成了悬崖峭壁而面目狰狞,相关部门竖起了行人的警示牌。开山采石是不需原料成本的,那时让几个承包经营者发了横财,也养肥了当地与之勾连的少数人。但疯狂的掠夺性开采,对自然环境与原始山体的破坏是令人惊悚的,也是永久性无法弥补的。千秋万代就在那里的一座秀美青山,短短二三十年就被毁于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一代人之手,这让有当地子民何以堪,有何脸面向子孙后代交待?当然,挖祖上财富、坑子孙后代的巧取豪夺,这种不义之财是不是孽账?我说不准。有道是: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归舟,这里就不必妄加揣测了。

离定山南坡约一千米处,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县级运河,叫应天河。应天河西起锡澄运河(此河是沟通长江与太湖的大河之一,起点就是王安石写下诗歌的黄田港),东至张家港,通达常熟、昆山;向西则联通常州、南京等地。应天河一直是我老家农田灌溉与交通运输的主河流,千百年来滋养着河道流域的老百姓。从“应天河”的名称推测,最早可能是宋朝时期就开凿了,至少也应该是明朝时期就成为江阴地区的一条主要河道。因为“应天”者,顺应天意也,历史上只有皇城附近那片领地才可称“应天”。史称“应天府”的地方至今只有两处:一处是北宋第三任皇帝宋真宗赵恒在位期间,为了纪念宋州为本朝龙兴之地,于公元1006年将宋州升格为应天府;另一处则是公元1356年3月,朱元璋率军攻入集庆城,也就是今天的江宁(南京一带),占领了这座江南战略要地,随后不久,朱元璋改集庆路为应天府。由此可知,从应天河名字来看,是有一定历史文化底蕴的,值得后人好好开发利用与研究保护。应该说,流淌了千百年的应天河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是很清澈的。河旁家家户户用河水淘米洗菜,从河里挑水倒入家中的水缸,加点明矾用扁担搅拌几下,沉淀后就可以放心煮饭或直接饮用。可短短的三四十年,河畔工厂林立,两岸无序开发,垃圾遍地,污水横流。现在回家,河水时不时散发着阵阵异味,有几次村民向环保部门投诉,事后也不了了之。现在不要说用河水淘米洗菜与直接饮用了,即便洗手洗脚洗衣服,甚至家里拖地也不放心了。唉,河水源污染之严重,只能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息。好在近年政府部门加强管理,河水污染程度有所减轻。

老家的村庄在定山之南,应天河北。村庄离山坡约一千米,离应天河北岸一百五十米处,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抗战时期)开始铺设的、最初是用石块铺的“马路”,多年后逐渐拓展成可以通汽车的石子公路。随着时代的发展,上世纪五十年代定为340省道。当年这条公路是江阴去上海的最近通道,除了本地汽车之外,苏北腹地过境去上海的车辆也从这里走。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1992年),政府交通部门准备大规模拓宽改建时,因拆迁民房与征地等多种因素的重重干扰,迫使公路南移了约两公里。这是令人不可思议的“舍直取弯”做法——拓宽新造的公路与老公路成了直角三角形。老公路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而被弃用,新公路宁可不惜绕远走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这种绕远改道、多占土地、增大资金投入的做法,有违道路改造“舍弯取直”基本原则。可以想见,当时相关部门在做决策时,遇到了多么不可想象的阻力。通衢大道的被迫南移,使老家一带痛失了跟上时代发展的极佳机会。三十余年后,老家穿村而过的公路沦落为一条乡间村级小道,彻底丧失了交通便捷的优势,各种事业发展受限而令人惋惜。

老家背山面水,当年通衢大道与山水并行,青山绿水与公路成川字状。原本山水之间是成片成片的农田,上世纪末,从乡镇到老家周围的几平方公里田间,一直是水稻与麦子轮种。山坡上则是林业队种的桃树梨树,零零星星的高地上还有农家的山芋与黄豆。一年四季任何时候回家,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当年,我在生产队里劳作了六七年,生产队的一百多亩土地,每一块田我还叫得出地名。比如:八亩里、两半亩、野田里、三福二亩半、庙后、里丘、河角上、等等。现在的梦中,时不时还会重现在田里插秧、施肥、割稻,农业学大寨,“双抢”开夜工……我这个50后的农家子弟,在农田里吃足苦头,虽不堪回首,但依稀难忘。如今,回到老家,在村后走走,生产队里这些良田,已经难寻踪影,只能偶尔辨认出某一块田的轮廓。不要说农田,当年队里星罗棋布的小河:庙住河、土基潭、秧田池、新庄上、四往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覆盖在原先种粮食农田上的,是一个个不上规模的小工厂,或者说是土作坊。纺织厂,机械厂,建材堆场,油料转运站等等,五花八门不同业态的小工厂、小作坊,将绝大部分良田占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老家已经没有一块可供种水稻的农田。当年寒冬腊月辛辛苦苦建成的农田水利灌溉系统,现在已经荡然无存。老家江南鱼米之乡的田园风光,已经彻底变质。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

常言道山河依旧,人事皆非。但老家的山体毁坏了,河水污染了,公路改道了,良田不见了……许多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说他们面目全非也一点不为过,何来山河依旧?可人事皆非却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回老家,忽然发现我是一个陌生人了。与我父母一起的那辈人,几乎多走了。是的呀,我已是年近古稀两鬓花白的老人。即便一个生产队里与我同时代的小伙伴,也已经走了几个。活着的还彼此熟悉,但他们的下一代或第三代,一个也不认识了。再说,现在的下一代大多搬出去住了,粗略一算,当年生产队同时代的后人,有三分之一在镇上或城区买了住房。原来的老房子里,大多住着外来打工的“新市民”。这些新市民们来自五湖四海,生活习俗及心态与我这个“老住户”从来没有交集,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偶尔与他们交谈几句,他们关注的是如何挣到更多的钱,而我想说是从前那些难忘的事。两者维度肯定不在一个频道上,由此的交谈那才是味同爵蜡。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点不错。

不住老家的人,即便住城里也感觉是个陌生人。城区的住户在一个楼道里,或者是对门的也很少有交流。各回各家,彼此是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各自进门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关门,将所有与己无关的人隔离在门外。当年农村邻居间互借柴米油盐的淳朴乡情,或许随着农村城镇化的推进,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被葬送了;如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装潢,低调奢华有内含的家居,早以无法安放彼此真诚邻里互动的传承。这是可喜还是可悲?我说真的不准,那就不用纠结,留给后人评说吧。

四十余年过去了,父母上一代人已经奔向天国,儿时的伙伴逐渐凋零,下一代人完全陌生,打工的租户毫无交集……老家的温情已经变味。前几年父母在老家生活时,总有这样那样的老人琐事要回去料理;12年前父亲离世后,母亲就被我带到城里居住;母亲大人去年春天脱离尘世后,老家就仅仅是一个精神驿站,只能偶尔回家看看。老实说,即便父母在世时,同胞兄弟姐妹间,也是各凭良心出钱出力去照顾年迈的父母,有些人是毫无天良根本不顾父母的。现在社会上有相当一部分人,他们似乎不是父母生养的,眼睛却盯着父母一生务农,从牙缝里生下来微乎其微的那一点点钱。照顾服侍全然不顾,要钱争钱奋勇当先。好在苍天有眼,世上所有的不孝之子最终都没有好结果——无论是在经济状况还是社会地位,他们的家庭肯定是没有希望,不孝子孙们一定晚境凄凉,这是自古以来就明摆的天理。可以想见,任何人、任何时候,天理不可违!

老家,是天下所有游子的起点,生命之舟由此启航。人生在无情的海洋里搏击,数十年后能安然寿终正寝,哪里是停泊的港湾?谁也说不准。因为每个人冥冥之中都有一个词——无常。是的,“无常”,玄妙而神秘,真切且常见。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所有人都无法预料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到。老家,也是天下游子一生的梦点,走出老家之后,蝴蝶梦中家万里,每年总有几次梦回老家。往事历历,当年情景依稀清晰,而梦醒时,那老家的田园味、节日味、乡土味、人情味,回味无穷也五味杂陈。我只知道,每个人生命之舟的舱格里,肯定会承载着太多太重的行囊:那是一生经历的无数风雨;一生收获的无尽喜悦;也许还有一生储藏的无限懊丧……这些都是岁月的真情馈赠。我们应该好好收纳。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不知像我一样在外谋生多年的读者朋友,你回老家的感觉如何?

安澜文学

图片:网络

排版:岁寒善友

淮阴人文荟萃。历史上诞生过大军事家韩信、汉赋大家枚乘、巾帼英雄梁红玉、《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民族英雄关天培、《老残游记》作者刘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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