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奔丧返乡 去往陵园的路上,是永恒不变的荒芜。 时空会遗弃死人,也遗弃活人。我在山内看不见一点人性,坠进默默无言的凝视之中,却又失焦于无视无想,终于静默。 载我的面包车轰鸣着发动机,行驶在十八弯的山路上,偶尔发出关节的尖鸣,若黄昏的懒虫在颓唐地迎合黑夜。浓稠的夜幕吞噬一切,唯有几点微弱的灯在黑潮中摇曳。 好陡的路,好大的弯,这条路难以通行,几乎丧失了文明的烟火。或许这条路本来就不打算为长久往来铺设,死人一来就永恒地躺在终点,活人走动几年就与墓碑永不见面。 黑夜中的山路,好像无限延伸的蛇类食道,幽暗而让人窒息。绿森森的山林包裹住黑暗的穹顶,比起植物,更像是酸腐的反刍食物,烂烂地糊在裸露的贫瘠山体上。 连续几个急弯眩得我头晕,几乎坐不稳。然而,更值得我若有所思的是: “他的尸体,在棺材中孤零零的躺着。他在急转弯时,一定可怜地磕碰打滚吧。” 我的车子就像某种被吞下的食物,沿着让人眩晕的肠路回旋。然而,更让我惆怅的是: “他的尸体,在地底下被虫吞噬 他穿过蛆虫的肠道时,一定也会眩晕得想吐吧” 与死亡接触,与阴暗接轨,蠕虫与丑角互相成立。重重的陵园有人看守,开车的师傅不耐烦地骂了一句:“陵园也修那么多道大门,哪个人会去偷尸体啊!”随后,车门打开,乌泱泱的黑幕被白房子的顶端戳破,多么像那夜色中的白衣友人。 我看见现代化的流水线灵堂,我看见他的照片被贴在棺材上,我看见人情薄和瓜子摊在门口,我看见电子莲座在不断重复大悲咒。格格不入,我看着他们打麻将。我没有谈什么,已经是最大的表示。 我妈说,她本来想要去四川旅游,然而,刚刚要出发,一切却停摆了。事发突然,让人匆忙。放下学业,放下旅游,放下消费,放下三餐,我与一群吊孝者都因为某个宗族纽带的崩溃而济济一堂。 临终关怀?死后体面?现实很大,人文很小,我无从谈起何为尊重,对于已死之人的物化,不过是活人自我蔑视的投影罢了。 他人之死,姑且可使得自己的事情停摆。自我之死,那就是永恒的凝固。棺材里的人,已没有办法主宰事物;棺材外的我,不过是兔死狐悲的旅人。 早已死了的人,把放弃高傲的视线斜插入土地里,沉溺于跌入尘土的恶源。对死人抱有敬意,不过是爱自己的生命罢了。 向最单纯的死,致以最高的敬意。 |
|
来自: 新用户28168571 >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