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1 那封信躺星期二的办公桌上,懒洋洋的像是一个没睡醒的孩子,或者就像一片偶尔落下的树叶。我没有急于打开。我习惯打开电脑的同时,给杯子里放上茶叶泡了,点一支烟,翻开晨报看娱乐新闻找点乐子,让睡了一夜的脸稍稍活动一下。那天娱乐新闻有一条是说一个女子做手术变成了李湘。 我咧着嘴笑了。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是不是可以说,女人一冲动,商家就快乐?最近整脸的事情已不算新鲜,有女要整成范冰冰,还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要整成巩俐,早先传出上海一个男人要整成刘德华,说是准备爱上因为喜欢刘德华而弄得家破人亡的一个姓杨的姑娘。 看起来很热闹,如果肯发现,就会发现这些“活儿”跟医院紧紧联在一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能把人整成另外一个人,不弄点水响,那图什么啊? 我们的老师的老师孔子说了女为悦己者容的话,他的学生我们的老师孟子说了人定胜天的想法,几千年来他们师生二人都是对的,将来也是对的。 可是如果人造美女要原来的脸呢? 我准备就此写点儿评论,喂下博客。可就这在这时,我的目光被那封信吸引了,一条窄窄的阳光正好照在信封上,看上去金灿灿的。 我打开了那封信,打开了一个世界。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边际地爱你,这秘密 来自你的一部分,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这是诗人翟永明《母亲》里的句子。但是我觉得写过您也是合适的,也许您是我的父亲,我是您的女儿,谁知道呢? 说真的,开头这几话让我震惊,虽说父亲是男人的崇高身份,可是这太荒唐了。我第一个感觉是遇到了一个神经质的人,事实上却不这样的,这封信条理清楚: 也许您是我的父亲,一切都可能。 我母亲在没有离开之前在一家国营工厂当会计,父亲和母亲在同一个单位,却一直当工人。应该说,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我的父亲,在别人的眼里是配不上我母亲的,不管从哪方面说。但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的感情。我问过母亲喜欢父亲什么,母亲笑而不语。 我的母亲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一年前快放暑假时,母亲从小城来来武汉办事,顺便来看我,这曾经是她的校园,尽管有很多改变,我们走在校园里时,她还是发现了很多她熟悉的地方,她站在湖边,望着远处,俯下身子抚摸光洁的石凳,脸上有种梦幻般的光彩。那时我刚上大一。 我们一起逛街,她悄悄跟我说要买一件有蕾丝的内衣,可一辆该死的车冲了过来。一个小时后,她永远停止了呼吸,这是怎样的残忍?世上疼爱我的人就这样去了。我扑在她的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她,可她永远不会再搭理我了。她在我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变冷,后来再听到这样一句歌词拥在怀中直到他变冷,我就会哭,这分明是唱给母亲的挽歌。 父亲选择了一块朝南的墓地让母亲入土为安了。父亲在几天时间里突然苍老了,可他还在坚持上班。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然后沉默着。他想要安慰我,我也想安慰她,可我们哽咽着很难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父亲不在家里时,我坐在房间中央,看着这个母亲操持了一生的家,她坐过的椅子,用过的算盘,拖鞋,裙子……我捧着厚厚的影集,照片是按着时间顺序放起来的,第一张是母亲还是小姑娘时照的,黑白的,后面挂有椰树的背景,笑眯眯的……时间是残酷的,也是迷人的,念大学的母亲明眸皓齿,或坐在石凳上,或者立在沙湖边上,都是那么美。我久久地看着母亲毕业时的合影,想像着他们从校门口分手,走向各个车站的样子,那时母亲喜欢过谁吗,有人送她吗?母亲从来没有说过她的情史,除了和父亲,可她和父亲的爱情好像没有故事,就像一篇平铺直叙的散文,在我看来,爱情应该是小说才好……那个暑假我找到了一隐秘的钥匙打开一个有些磨损的小箱子,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要做,下次写信给您。我说,也许您是我的父亲,希望没有吓着您,希望没有惊醒您已经沉睡或者蠢蠢欲动的情史,或者风流。我有我的道理,您就叫我眉儿。 信到这里结束了。 这封信带给我了一种奇怪的体验,寄信人地址只写了“内详”二字,邮戳显示这封信发自一个叫友谊街的邮局,这个地方离我所在的地方不远,时常我走着去那里取包裹寄信,有时还在它的隔壁买茶,茶铺的老板是安徽人,每次见到我都会笑,说几句话,比如告诉我上好的碧螺春,有一种体香。因此他建议我喝碧螺春,我拒绝了,我只喜欢喝点绿茶。 邮戳上的日期告诉我,这封信发自昨天,而昨天我去过邮局,这让我有种擦肩而过,或者被暗中观察的感觉。 我把这封信放在文件盒里,并且写上序号,我正在走进一个故事,这让我的心思多少有些起伏。(此文大约写于2007年,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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