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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戈剑 109 他遇到了一个难题，并且是一个不意的难题。虽然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遇难，但这对于他而言，是他独自所有的。这个难题从字面上看，也算是简单，两难。这个词语可以解释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样看，什么是难，就比较明白了。具体地说，进，就是照他母亲说的，尽快找到表弟，然后带着他——他一想到此马上就否定了，他从一种位置（比如说，像他当年带他出来一样）上说，肯定自己这样想也还可以，但从另一个方面（这一个方面，比较复杂，从精神上说，或者道德品质，还有他自己的成长历史，以及他从小到大，从他父母，还有他姐姐那儿，虽然上学时间不算长，但还是遇到了一些这方面的老师，这些人，授予他的教育；这一方面的最后一个内容，应该与物质有关系，或者说与利害相关，正是因为有了这后面的一项，所以，前面的这一方面内容，就显得尤为次要了些，但不能完全没有它们，那样，就不能构成完整的另一方面）看，他对带这样的事情，很不高兴，不是不高兴带或者不带，而是这不符合算计。不符合算计就是没有道理，把算计和道理放在一块，或者让它们相等，这不是他的发明。所以，如果谁说这有什么不对，谁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不说别的，你先让如今的人都不要算计试试看，如果没有做到的本事，就到旁边凉快着去。这么说吧，这不仅不是他的创造的，并且，他也不是先行者，研究当代史的人，可以做一个统计，估计，他能排在第七十一亿之后。在不是亿的尾数里，还有一些属于半算计者，他应该排在这些人的后面，如此算来，对他的认识应该宽容一些好。再说，从玉皇大帝开始，都以算计为重，从这位老先开始，哪一个皇上，不是满朝文武大臣，这些官宦不论忠不论奸，都是替那个皇帝老二算计的能臣。你以为君臣的时代在当下完全消失了，这真是异想天开，别的不说，算计这一条，是比过去不知要多多少倍，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数一数，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法律的，军事的，哪一门的账本不是堆得撑破了天。再往远里说，你到上帝那儿去问一问，如果他肯于把背人的秘密告诉你，他一定绕不过天国这一说法的算计论，还有他说，跟我走吧。那么多的人都把他当作父亲，如果没有这一条，一个人怎么有两个父亲，并且，你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敢称他为父。 说这些话，算是普及一些知识，关于算计的知识，也说不上什么知识，因为，很多听了，不太愿意往知识上想，这也难怪。我们的经验是，大家都是从历史中走过来的，你可以不知道汉代后面还有哪些朝代，更不知道汉代有多少任皇帝，不知道又能怎么样，一样活得好好的，就是说，如果你现在正在活着，比如像他一样，只是这一会你不像他那样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不管你在哪，也不管你干什么，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你是一个不用自己做什么就十分有钱的人，或者你累死累活还是没有钱，这就对了，这就是当下，就是现代，你一定是活在这样的时代。这和你知道不知道汉代没关系。但就像你一抬头，能看到天空或者彩云满天，或者乌云密布一样，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也不管你高尚还是卑鄙，你都在这样的天空下。我们都在历史里，这是谁也躲不开的。这是可以理解的，谁在自己的活着里，时时地翻旧账，好把自己看清楚，所以，看不到自己，是正常的。 他当然对算计不太在意，不是因为他这样，几乎说不上算计，他当然不会想那么远，也不会想那么大，他的不在意不是如此比较之下有的。实在地说，他在算计中，当然就不在意了。他现在的问题是进退两难，算计虽然是难的一个原因，但最要紧的是进还是不进，就是说去还是不去。 他一个人有个好处，去也行，不去也行，总不能又去又不去吧，把这事交给他一个人的最后那一刻。比如说，很快找到了表弟，这差不多就到了最后一刻，但还没有真正到。他见了表弟，当然要说话，他还会请他吃饭，或者和他一起吃饭，这是两件事，或者说是两个概念，但总之是吃饭，吃饭的人是他们两个，并且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方，如果吃的是炒菜，装在两个盘子里，不管他们谁吃得多谁吃得少一些，但他们还要同吃这两盘菜。这样的在一起，和一起吃饭不是一回事，一起吃饭在他看来，是表弟说他买单，他说哪能让表弟买单，他们两个虽然这样说，但意思是一样的，最后两个人ei ei 制，换句话说，打了个平和。但在这平和里，他还在进退两难，表弟当然是一意孤行了。凭吃饭的平和，他开始有些偏离，倾向于进。但这还不到最后时刻。这个时刻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急，所以，尽可以慢慢地来。这个慢慢的过程，可能会有很多情况，不管有多复杂，也不管有漫长，从时间上看，需要绕过去，就是说，要让他及早进入到最后那一刻。他终于要买车票了。其实，这也是不绕的事。所有的事都一样，总有最后那一刻，快和慢，绕与不绕，都一样，所以，有人从来在这一点上不着急，在最后那一刻还没有来的时候，尽可以去磨蹭，尽可以去揣摩，把所有的犹豫，拿不定主意的经验全都用来考验自己，那些所谓胸有成竹的人，其实，在这一点上也如此，说不定折磨自己更狠，那样的折磨，正如一头驴拉磨一样，驴知道只是在转圈，所以，就不为转圈急。 这是他一个人的过程。其实，他如果能走出屋子，事情就会是另外的样子。他一走出屋子，最先可能的是，拿出手机，不用想太多，就会把电话打给姐姐。他不要姐姐给他什么主意，他只是想听听姐说话，让姐姐给他一点信心做最后的决断，因为，他一拿出手机，把电话打给姐姐，他实际上就已经有了主意——因为他知道，姐姐的意思一定是那样，而不是这样——所以，他只是在电话里和姐姐说一些闲话，比如说，姐，我想吃你蒸的包子一类的话。他能想到姐姐接到他电话后第一句话说什么，一定是，你和妈在一起吗？ 如果只是这样，他还没有走出屋子，就是说，主意最终是他自己定的。他想没有想到和姐姐电话，也许想到了，也许没有想到，但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他想到了，但想的很微弱，好像和没有想到区别不大，如果他打了，就说明他想到了，他没有打，就说明他没有想到，或者想到的很微弱。大概就是这样。 既然说到走出屋子，那当然还有第二，第三，甚至第四。比如说，他叫上几个早已想让他请吃饭的人，一起喝酒，聊天，他可以在和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一边想自己的事，忽然之间，就有的主意。或者说，他也肯定有一个能说到一起的人，并且相距也不远。 但走出屋子的所有可能，对于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来说，都没有可能。 这个结果，是结果自己一点一点走来的，表弟找到了，他也见到了他，表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会有车吗？”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去吗？”“你爱去不去。”表弟的这句话，让他拿定了主意。 2024-1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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