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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一篇

 是三斤二两 2024-10-20 发布于甘肃

我拿出了我仅有的化妆品,熟练又生疏地在脸上描来描去,七年前我坐在木质的桌前,走在太阳底下,就在想,什么时候我能够练就一手娴熟的技巧,能够在这张看了许多年的脸上画出不同的色彩和风格。

直到今天我站在镜子前,拿起眉笔顺着眉毛描了一遍,最后只顺着其原有的方向轻轻拉出一条长线,我看着我两边不对称的眉峰,和七年前一样,这眉毛的形状甚至没有发生过多的变化,它如此,我也如此。

我只是简单地为这张脸涂上了防晒,简单得那些步骤显得多余,对我而言,我还是喜欢这些最简单的,哪怕我总说着要不下手重一些,我想要上挑的眼角,看起来犀利一些,我想要深色的眼影,看起来不那么容易接近一些,或者在嘴唇上涂上鲜艳的红色,在看见的那么一瞬间吓退这街上的恶意。

我想得很多,却依旧照着惯例,在脸上未涂上什么颜色,或者用白皙的粉底遮住我黑色的皮肤。我戴上眼镜,假装这样骗自己,看得见毛孔的视力,眼里,我仍旧美丽。

眼镜框后的这双眼镜突然能够看清楚许多,包括这晴朗天气之下的世界,这冬天马上就要用死寂覆盖的城市,有多少哭声压抑在落叶里,潜伏着等待沉默来临。

我如果能够认识更多的路,像有人和我说的:“我曾经用我的双脚亲自丈量过这城市的每一个街巷,我熟悉这里。”今天想起时,我才意识到我如此不合格。

妆面草率地浮在我的脸上,风轻轻来过,就带走不少,我低下头,看下那些昂贵价格的粉尘落在我黑色的外套上,抬起手带着慌张地摸了摸这张脸,这张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担忧着它是否有什么糟糕的变化。我的手掌捂着脸庞,后又用这只手拍了拍那黑色的外套,上面随着手下的力道留下了我手指不规则的形状,浅浅的白色,和红色。

我在街上,突如其来的赧然,这糟糕的境地,我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的口袋里能够及时地出现一面小巧的镜子,足以让我直视这场尴尬,或者,我的口袋里,像我以往的那样,总能静静地躺着一包纸。

今天,反倒是我鲁莽地成了马戏团里突然冲出戏场的演员,我毫无准备,甚至我的妆面和街上的今天一般,只剩下一半。一半是真的,一半也是真的,只是一半是粗糙的,另一半是赤裸的。

那路边的树高高地指着蓝色的天,我多想我能消失在这微凉的空气中,化成尘埃,碎成垃圾,被各司其职的工作者扫进我该去的地方。

可我没有融化,这冬天尚不够寒冷,我脸上还带着妆,那个以我现有水平尽力涂上色彩的妆面,挂在我的面皮上,没有风一来,就消失一点,我很难说,这妆容是否为我增添了更多的色彩,我是否足以在人群中出彩,这很难有一个唯一的答案,毕竟那些爱我的人总在明艳的阳光下欺骗和敷衍我,谎言就在青天白日里肆意繁衍,就像我妆容的目的,哪还有真实可言。

我用我的沉默端起水杯,让嘴唇在玻璃上留下深浅的颜色,让画着五颜六色的眼睛在厚重的睫毛底下藏着对这一切的不屑一顾,耳朵上挂着的耳饰随着否认态度左右摇晃的脑袋摇摆着,这五官之上,漂浮着我拙劣地面对这世界的真相,它们无一逃脱过这世界的恶意,所以它们就这么悄悄地躲在这些色彩之后,沉默着抗议,那每一道生疏的色彩都是,都是它们的不服气。

我拿起我仅有的化妆品,眼镜直视着这扇镜子,右手在左手上轻轻点过,之后又在我这张脸上轻轻扫过,就像那时我幻想自己碎成地上的垃圾,这些色彩随着动作与我一起去到属于我们的地方,色彩随着动作落在这张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脸上,那双眼睛藏在镜框后,黑色的睫毛随着低头时落下的阴影掉在眼睛里,抬起眼后将手下精心挑出的颜色抹在这张脸上,街上的阳光来了,照在我的身上,亮堂地就像在超度我的肤色,要白色,要干净,要纯粹。

对我本身的皮肤熟视无睹,头顶的光来了,阴影铺满了我的脸,我放下手中的工具,镜框后的双眼直视着其中的人,沉默化开,里面全是轻蔑,和着光束一样不费力地就笼罩我,就在四下人群里,注视我。

那一瞬,我疑惑,我这短暂到访的妆容,真的让我更加符合人们的审美,平添了那些你们认为的姿色吗?

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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