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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本文长度3394字，阅读约需6分55秒钟~ 上回书说到，青年画家但杜宇创办了以但氏家族为主体的上海影戏公司，编了一个爱情故事《海誓》准备赚票房。可是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缺女主角。公司里不是没有女演员，可但家的这俩外甥女从未抛过头露过面，说啥也不演这个女主角。面对如此情况，但杜宇又该如何应对呢？让我们一起看下去。
▲严珊珊与黎民伟 女主角放着没人演？现在人们听起来好像是个笑话，但一百年前可不像现在，戏台上禁止男女混演，女性角色都是男性反串，女性上台就是“伤风败俗”。记得拙作（《民国电影演义》第十三回）曾讲过，电影中的第一位中国女演员是黎民伟的妻子严珊珊，那还是1913年布拉斯基在香港拍摄的短片《庄子试妻》，严珊珊饰演片中扇坟的婢女。不过严格来讲严珊珊仅仅是作为会动的背景“出现”一下而已，女一号庄妻田氏还是由黎民伟反串，而且这部短片拍完就被布拉斯基带到美国去了，内陆都没有上映过。有人说《海誓》中启用女演员是受了《阎瑞生》中王彩云扮演的王莲英启发，我说此言差矣。上海影戏公司成立于1920年6月，经历了朱瘦菊、周国骥退出风波，随后但杜宇从1920年年底就开始谋划《海誓》的拍摄，而《阎瑞生》则是1921年4月份才开拍。起初但杜宇聊《海誓》故事的时候两位外甥女是当说笑应下来的，可真要架起机器拍进胶片里，像从良妓女王彩云一样放给电影院里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女人们看，外甥女就打退堂鼓了。
▲殷明珠杂志封面照 但杜宇也曾找过文明戏及江浙滩簧戏的女演员，均遭拒绝，理由很统一：怕自己的名誉受损，今后无法在舞台上立足。无奈之下，但杜宇只好在日常生活中时刻留意身边出现的女性。套用现在网上流行的句式：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女主角还真的让他遇见了。不过不是真人，是在杂志封面上遇到的。也许这就是眼缘，但杜宇一眼就认准《海誓》的女主角非她莫属。上海杂志出版界混出来的但杜宇打听上海杂志的封面人物还是很方便的，没费功夫就得知封面上的美女叫殷明珠，是邮电局的一个职员，经常出入上海滩各大交际场所。年龄虽然不大，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社交名媛，人称“F.F小姐”。打听到殷明珠常去的交际场所，但杜宇就有意识的制造“偶遇”机会去了。一来二去熟络了之后，但杜宇先试着讲了《海誓》的故事，一看殷明珠挺感兴趣，于是大着胆子提出，要请她在这部影戏中出演女主角。没想到殷明珠看似柔弱，却有一番杀伐决断的男子气质，当即答应了下来。
▲清末民初彩票代销点 这个殷明珠原名叫殷尚贤，1904年出生于江苏吴江黎里镇北长田村（现苏州市吴江区），由于是独女，父母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所以爱称“明珠”。殷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殷明珠天资聪颖，5岁就跟父母学画花鸟虫鱼仕女图，对色彩、线条有着极强的悟性。6岁到黎里镇民立小学（现黎里镇中心小学）读书。该校为黎里镇开明女教育家倪寿芝创办，男女兼收，鼓励女生不裹脚，学习多种技能以自食其力，小明珠在这里如鱼得水获得新学启蒙。惜乎好景不长，殷明珠13岁时父亲不幸病故，丧葬期间由于家中没有男丁而备受族人欺凌。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殷明珠清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张没过期的“发财票”（就是现在的彩票），出于好奇就在报纸上查了一下开奖号码，竟然得中大奖！刚刚十三四岁就阅尽家族人情冷暖的小明珠多了个心眼，丝毫没有声张，待父亲丧事办完后就带着母亲前往浙江嘉兴兑“发财票”去了，而后转道上海，凭借优厚的“发财票”奖金进入了基督教南卫理公会所办的上海中西女校。
▲15岁的殷明珠 这所中西女校可了不得，中国近代史著名的宋氏三姐妹都毕业于该校。殷明珠在这所学校里不但学习中英文，还展现出良好的运动天赋，游泳、骑马、骑自行车等无一不精，甚至还学会了开汽车，敢于下场跟男生一起踢足球。她尤其喜欢看电影，“课余无事时，偕二三姐妹奔走于维多利爱普庐之间，觉影戏感人之深，实什百倍于戏剧”。别人看电影都是看故事，殷明珠却对剧中服饰感兴趣。当时有一部美国好莱坞影星白珍珠主演的《宝莲历险记》，她看上两遍之后，就施展从小画仕女的线条童子功，仿照电影里白珍珠的服饰，自己设计图样，定做了一套白珍珠式的服装，引来众人竞相模仿。不仅如此，殷明珠还自己设计了一双高筒靴，更是被商家复制一双摆在橱窗，取名F.F皮鞋。F.F是foreign fashion的缩写，由此，殷明珠“F.F小姐”的外号在交际圈叫响；她洋气十足的照片，被时尚杂志竞相刊登。也因为这些照片，让但杜宇找到了电影处女作《海誓》的女主角；几年后，也成为他生命中的“另一半”。
▲《海誓》中的殷明珠 有了女主角，《海誓》顺利开拍。这是上海影戏公司的开山之作，但杜宇对此下足了功夫，编剧、导演、摄影、冲洗、剪辑都由他一人承担。用殷明珠的话说，“既无精之器具又乏经验之助手，盲人瞎马，夜半池深”。他们在闸北搭了露天摄影棚拍室内戏；春寒料峭，他们奔吴淞拍海景、到沪西摄外景。不同于《阎瑞生》的“逼真”、“写实”， 画家出身的但杜宇极其讲究摄影画面的构图和精准的对焦，仅内外景拍摄就用时六个月，摄制素材达21000余尺。然后但杜宇亲自动手，边剪辑边试演，凡经7次试演又折腾了半年。眼看快到春节了，最后公司股东实在等不及，集体施加压力，但杜宇无奈，从21000余尺素材里剪辑出6000余尺，洗印六本（每本十分钟）拷贝以供上映。1922年1月23日，在中国第一部长故事片《阎瑞生》上映半年之后，《海誓》又一次登陆夏令配克大戏院。因为这一天是农历辛酉年的腊月二十六，也被业界部分史学家誉为中国第一部“贺岁片”。不过这部倾注但杜宇心血的爱情片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公映后在社会上引起巨大轰动，舆论界好评不断。影剧大家郑正秋赞不绝口，“国产片得有今日之盛况者，其功实在于但君杜宇”、“ 将吾国对于自制影片薄弱之观念，沉寂之空气，极力震荡，翻成响应影业之局势”。《申报》报道更是聚焦女主角的表演，“颇受顾客欢迎，连映四夜，坐客皆满。咸以殷女士之表情，实足满意也”。
▲《海誓》上映广告 《海誓》的轰动使殷明珠一片成名，也给她的情感世界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那时候拍电影都是“为爱发电”，还没有片酬这一说。“当《海誓》影片之初摄也，明珠虑晏起失时故，每秉烛达旦（朱瘦菊语）”，“为爱发电”的殷明珠并非只是爱“影戏”，值得她如此投入的最最重要因素是但杜宇。二人出身都是“翰林世家”，同样少年失怙家道中落，同样自力救济独立奋斗，同样爱好绘画、同样热爱影戏。《海誓》从开拍到剪辑杀青上映前后历时一年，二人在合作中更加深了相互了解，共同语言越来越多。为了但杜宇，殷明珠在沪西外景地“鼓一腔勇气，固不须挥鲁阳之戈，拼此大好头颅愿以与酷日奋斗（殷明珠语）”；为了但杜宇，殷明珠隆冬时节站在吴淞口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与穷画家对视；我相信此时殷明珠眼睛里的穷画家，就是但杜宇。
▲租界工部局局徽 然而殷明珠却不敢向但杜宇坦露心迹，因为这段时间里殷明珠正被一个叫戴萨克的法国人纠缠。而这个戴萨克又是工部局巡捕房的刑事科长，连巡捕房华人总探长、号称上海滩“三大亨”之首的黄金荣都是他的下属。想到寡母拉扯不易，拍完《海誓》之后，无助的殷明珠只好就范。严格来讲，这应该是一段不平等的“婚姻”，殷明珠只不过是戴萨克在中国“出差”履职期间的一个“临时夫人”。根据和但杜宇一起创立上海影戏公司的朱瘦菊回忆，“那时我并不知道殷明珠离去之时，曾和杜宇有着密约，一方面允许将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奋斗出来，重回他的怀抱，终身贡献于电影事业，而这方面也答应把公司首席明星地位，保留给她”。此情悠悠，殷明珠暂别影坛之后依然牵挂着上海影戏公司没有女主角之事，她把自己在中西女校的同学兼好友傅文豪介绍给但杜宇，1922年但杜宇以傅文豪为女主角又拍了中国第一部哀情片《古井重波记》（1923年上映），上映后又是一阵轰动。
▲《古井重波记》之傅文豪 只可惜因《古井重波记》而大红的傅文豪也是昙花一现，影片上映后被家人严加管束不许再拍电影。后来傅文豪转攻医学，1962年在上海吴淞化肥厂厂医的岗位上退休。没有了女主角，两个外甥女又挑不起大梁，但杜宇宁可手把手教导八九岁的侄曾孙但二春出演《顽童》、《弃儿》等儿童短片，也不愿再培养一个女明星，因为他记得和殷明珠的约定，上海影戏公司第一女主角的位置，永远是殷明珠的。然而在那个混沌无序的影戏竞争环境中，没有女主角就没有票房，但杜宇公司的资金周转日渐紧张。此时，便有资本盯上了上海影戏公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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