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茹姐身姿高挑,个头约一米七,肤白如玉。行走时,一头柔顺的长波浪发随风轻舞,如梦似幻。 她嗓音洪亮,清脆悦耳,总是笑意盈盈,似是春日暖阳,她是县幼儿园的党支书。而我身为一名自由撰稿人,亦是被命运无情遗弃的可怜人。我曾在这所幼儿园担任过一学期保育员,性格沉闷如死水般的我,被母亲以幼师包分配为由,硬推上了这条与我格格不入的道路。结业一年有余,未持有学历证书的我,宛如世界的弃儿,被遗忘于黑暗的角落,无人问津。对唱跳毫无兴致的我,满心只盼能于写作的小天地里觅得一丝慰藉。仅一学期,我便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离,满心疮痍。一日,碧茹姐于电话那头声嘶力竭地斥责我。在楼梯角口的那间小屋内,她将我的种种不是如决堤之水般滔滔不绝地宣泄而出,每一言都似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在我的心上,令我鲜血淋漓。我如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呆呆伫立,无力反驳,亦不想反驳。只是离开时,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给了她一个绝望的拥抱,那拥抱中藏着我无尽的痛苦与委屈,如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那小屋曾是姑姐生前的栖身之所。我们在此为姑姐整理遗物,碧茹姐一边整理,一边泪如雨下,那泪水恰似决堤的洪流,每一滴都饱含着对姑姐的深深眷恋与无尽哀伤,如泣如诉。可我从未奢想,在我坠入深渊、万念俱灰之时,她会成为我生命中的救命稻草,带来希望的曙光。近两年我的生活仿若陷入无尽的炼狱,烈火熊熊,炙烤着我的身心。情绪犹如失控的猛兽,肆意横行,张牙舞爪。长辈言,此乃受伤后的应激反应。我从一个懦弱卑微的女子,历经无数难以言喻的磨难,艰难地蜕变成孤独的行者、严厉的培训师。在培训的舞台上,我常常严厉得令人望而生畏,仿若冷酷无情的师长。但唯有我自己知晓,这不过是为抵御外界伤害而被迫披上的一层冰冷坚硬的铠甲,内心依然脆弱不堪。碧茹姐有一天突然朝我怒吼:“婷婷,这些年你历经如此之多,为何从未与我提及一字?”那声音,似惊雷炸响。接着,她又向着众人咆哮:“这孩子究竟有何过错?凭何要遭受这般非人待遇?有谁像她这般孤苦无依地摆过地摊?哪个九零后的女子大冷天脖子上挂着三十斤重的小婴儿,手腕还绑着一个孩子,日日夜夜从城北走到城南,从城南走到城北这般在街头摆摊讨生活?你们还要说她懒惰,还要说她一身现代娇女模样?你们这些话谁信?遇见这孩子的每一个人都不信。”姐的气势,如虹贯日。那日,听闻碧茹姐这般声嘶力竭护我周全,我惊呆了,如木雕泥塑。回想起那日那时她在姑姐小屋里对我的痛斥,我竟连一句辩解之词都未说。直至今日,她才真正明了我所承受的千般苦、万般难。这是她首次如此不顾一切地护着我,她的勇敢令我瞬间恍惚,如坠云雾。我早已习惯被指责、被唾弃,从未想过会有人为我挺身而出,拼尽全力守护我,宛如黑暗中的明灯。姑姐离世之日,是我亲手为姑姐化妆、盘头、净身、穿衣,而后将她如易碎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放入木盒,最终亲手推进那冰冷无情的焚化炉。众人嫌恶的眼神,如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无情地刺向我,令我心寒至极,如坠冰窟。我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满心凄凉地默默离去,形单影只。葬礼上,为了一个千把块的骨灰盒,亲人们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我牵着公公那双颤抖的手,默默地拿着微薄的工资卡去银行取钱,满心愁苦。后来带着满身伤痕,我决定前往浙江做缝纫培训工。碧茹姐送我一程。她拿来一堆化妆品、衣服、包包和鞋子,不由分说地塞给我。她说:“走,姐带你再去尧头湖转一圈。你要走了,姐也听闻了你一些事,以后常联系,姐永远都在。”为了生计,我抛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踏上这前途未卜的征程,风雨飘摇。冥冥中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公公也追随姑姐而去,雪上加霜。因一位文友在群里不断发布葬礼的细节,我认为此乃对死者的大不敬,故而决然退群。后来他找我,我声泪俱下地说:“许是读生死书的缘故,我不喜这种不敬重的行为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我适应不了这般氛围,所以离开。”泪含委屈。不知他是否能明白我的锥心之痛,但我坚信,一个人的命运就藏在平日的一言一行里。不敬畏,必惹祸,我的家正因无畏而支离破碎,风雨飘零。她会端来一杯温热的水,轻轻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给我讲诸多人生道理,语重心长。后来,她直接称呼我为孩子。当我从养猪场被无情开除,哭得撕心裂肺时,碧茹姐紧紧地抱着我,喊我为孩子,她说:“我娃不哭,我娃不哭。”那怀抱,温暖如春。当我从护工公司被冷漠辞退,心灰意冷到极点时,她亦如此安慰我。说着不哭,也骑着那辆小电车心急火燎地来找我。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一面冰冷的白墙自问:“为何家抛弃了我,工作不要我,如今连最苦最累的体力活都将我淘汰。为何我注定是那个被所有人驱赶的人?”自问里充满绝望。2024 年于我而言,是一场可怖的噩梦。诸事接踵而至,如千斤巨石般压得我几近窒息,无法喘息。我解散了许多曾寄予厚望的群,做了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决定,损失了大把钱财,常常痛到无法呼吸,肝肠寸断。有时,累得感觉心肺都要炸裂,想要吐出一口浊气,可到了嗓子眼却又被生生咽下。每次咽下时,皆是坐在碧茹姐车后座之时。那时老郭心梗手术尚在恢复期,碧茹姐心急如焚地赶来,她说:“婷婷,姐不放心,就开车来了。”那关怀,真挚深切。在病房里,她紧紧拉着我爸爸那双粗糙的手,替我说着那些从未对爸爸说出口的心里话。那时的我,遭人愤恨。每个来看爸爸的亲人都对我横眉冷对,认为我是个不争气的女儿,连累了父亲。我苦闷至极,身心俱疲,失业无望,老人生病,两个孩子扔在农村家中无人照管,家里的葡萄地也无人打理,一年收成眼看荒芜在园,亲人们劈头盖脸的埋怨和责备,写作营的次次催稿和不理解………这些事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又生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满心绝望。那时我对钱满怀刻骨的恨意。去药店,我不管不顾地要最好最贵的垫子;去缴费室,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疯狂转账花钱。一边是爸爸病情的沉重,一边是俩孩子生活的无人照料。整个七月八月,我每日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水深火热。晚风吹拂,却吹不起我对生活的半点热情。我麻木地拿着手机,机械地边走边打字。那时,我万般无奈退出了写作营地,是请假被无情踢出,还被上了一堂残酷的人生课。塘主说:“那你退群吧,亲。我们不要这样总是突生事端的创作者,一个人磨难这么多,就可见平时的不积德,又蠢又笨。”那话语,如刀割心。感谢这次剔除,它让我彻底断了向外求职的念头。这个团队让我深深懂得了生活的变幻无常,也让我学会咬牙面对困境。从那天起,我学会了紧紧捂紧自己那干瘪的口袋,小心翼翼。爸爸一直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如今丧失了部分劳动力,我想给他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做。她说:“婷婷,遇事不能这般不管不顾,你想干啥,姐骑小电车带你去,帮你问,给你把关。”那话语,坚定有力。那夜坐在碧茹姐的车后座,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才终于渐渐安宁,如波澜渐平。碧茹姐开车送我回农村老家,带着我去看望我那日夜牵挂的俩孩子。那晚,她载着我,骑着那辆小小的电车转遍白水五条马路。她让我讲讲心中所想,可我脑子一片空白,没什么清晰的打算,只是满心害怕爸爸出院就迫不及待去干活。碧茹姐替我尽孝,给爸爸五百块钱悄悄放在枕头下,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多贴心的话。她又一次帮了我,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给了我最温暖的依靠,如寒冬炉火。作者简介:郭婷婷,1996年,白水县龙东村人,自由写作人,爱好阅读写字,曾发表《眼中的父亲》《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人生所见,皆是虚幻》《生活是一点一滴努力来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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