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dney is not just a city; it’s a poem. A landscape of memory and dreams, where every turn reveals a story, every corner a secret, and every wave a whisper of the past.” – Peter Carey 在我还是孩童的年代,世界上还没有因特网。从电视栏目《世界之窗》,我知道,在地球的另一半,赤道的另一边,隔着波澜壮阔的太平洋,有一个南半球,在那片辽阔的南半球大地上有一个国家,名叫澳大利亚,而悉尼则是澳大利亚最繁华的城市。那时稚嫩的我对悉尼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几个关键的代名词上,诸如悉尼歌剧院,海港大桥,袋鼠,树袋熊…… 真正认识悉尼,是上个世纪末,那一年的七月,我开启了“留学”的人生模式,从北半球的广州辗转香港抵达南半球的悉尼。与悉尼的缘分,从我脚踏上南半球的这片土地开始。悉尼给我的感觉,如同品味人生 —— 不同的阶段,怀着不同的心境,总能体会到不同的滋味与感悟。 初到悉尼时,这座城市对我而言还只是一个旅居之地。那时的我年轻而青涩,孤寂而思乡。悉尼的唐人街(China Town)便成了我排解乡愁的避风港。在那里,我能听到熟悉的广东话,品尝到地道的广东美食。唐人街给我的最初印象,是那些充满烟火气的唐人餐馆和杂货铺,它们见证了早期华人移民的足迹。这些行业构成了他们生活的主要部分,也是他们扎根异乡的起点。如今,华人的身影早已遍布悉尼的每个角落,但在当年,只有唐人街像一个真正的家,是唯一能够抚慰乡愁的地方。 悉尼的唐人街是澳大利亚最大的,而墨尔本的唐人街则是历史最悠久的。悉尼唐人街位于市中心的南端,并不指某一条特定的街道,而是由多个街区组成,主要集中在德信街(Dixon Street)、禧街(Hay Street)和莎瑟街(Sussex Street)之间,坐落于乔治街(George Street)和达令港(Darling Harbour)之间。它的东北方向是悉尼市政厅和维多利亚女皇大厦,东南方向是悉尼最大的中央火车站(Central Station),西北则是情人港(Darling Harbour)。 德信街是悉尼唐人街的主干道,因这里的德信大厦而得名。街口设有一段步行街,南北两侧各立着一座传统的中式绿瓦红柱牌楼,牌楼前有一对威严的石狮子守护。南端牌楼上的横匾题有“四海一家”,出自四邑同乡会名誉会长陈炳达先生的手笔。牌楼另一边的匾额上则书有“通德履信”、“继往开来”。此牌楼建于20世纪80年代,传闻它的选址得益于一位风水大师的勘测,据说唐人街所在的区域正是悉尼的龙脉所在,牌楼处是龙头,而龙尾则延伸至乔治街最北端的岩石区。 莎瑟街是唐人街的另一条主要街道,与德信街共同构成了悉尼唐人街的核心地带。这是一条在悉尼CBD西侧,南北走向,长1.7公里的街道,以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的第六个儿子奥古斯特莎瑟公爵 (Prince Augustus Frederick, Duke of Sussex) 的名字命名的。南端的起点与另外一条东西走向的著名街道相连,禧街(Hay Street)。“Hay” 中文是“干草” ,如果翻译成“草街”,就太乏味了。华人给它的名字,就散发着喜庆,幸福的味道 — “禧街”。根据《辞海》解释:禧,福也,吉也。 更重要的是,这是悉尼为数不多的几条官方认证的双语街道标识。街牌的主题色就是预示着财富的金色,四边为传统的喜庆大红色。大吉大利,当然还要黄金万两,实现这一点,风水很重要,于是,悉尼龙脉的龙头上,唐人街的一棵风水树也随之而来, 就在禧街和莎瑟街的交汇处。这棵风水宝树高10.7米,是一种叫黄盒子的桉树(Yellow Box), 澳洲的本土树种,树的上端覆盖了23克的金箔,这颗穿金戴银的风水树由悉尼开放博物馆委托建造,设计师将中国文化的金木水火土,融入了这棵树的设计,因为这棵树来自于行南威尔士的西部,拉克兰河畔一个叫做康宝多林(Condobolin)的小镇,树在那里经历了洪水,山火,干旱的洗礼,1999年9月移植于悉尼唐人街。中国传统文化里,“水为财”,所以树从顶部的金箔覆盖的位置, 有水常年往下滴,象征着财源广进,源源不断。这,就是传说中悉尼唐人街的“黄金树”。 留学期间,除了唐人街,最让我寄托思乡情怀的地方便是悉尼的沙滩与港湾。无论是激情澎湃的邦迪(Bondi)、悠然自在的曼利(Manly),还是静谧安宁的玫瑰湾(Rose Bay)与双湾(Double Bay),这些地方都成为我闲暇时常去之处。它们陪伴我走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给予我精神上的慰藉。 邦迪海滩是悉尼最具人气的沙滩,闻名遐迩,常年吸引着大量游客和冲浪者。白天的邦迪喧嚣热闹,正与当时形单影只的我形成鲜明对比。'Bondi' 这个名字源自原住民语言,意为“海水拍打岩石”。邦迪的沙子洁白细腻,岩石却嶙峋粗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和谐共存,丝毫没有违和感。海浪雄浑有力,坐在岩石上,听着浪花拍击的声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曹操的诗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那种豪迈与壮阔在瞬间冲散了内心的孤寂与彷徨。那种感觉是力量。 曼利的海岸线柔和而曲折,与邦迪的豪迈相比,曼利展现出的是一种温柔与细腻。沙滩上常常能看到年轻人打着二人排球,觅食的海鸥时而低飞掠过。岸边的林荫道上,遛狗的主人与宠物嬉戏追逐,年轻的夫妇手推婴儿车,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缓缓前行。每当黄昏与夜色交替,抬头望见海天一色、月亮升上梢头,心中不禁浮现杜甫的诗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思绪随着海浪的节奏起伏,伴着微微的海风,融入这一片宁静的天地,那种感觉是从容。 在玫瑰港,我常常会坐在一张长椅上,手捧一本小说,旁边放一杯咖啡。展眼望去,白帆如同展开的羽翼,整齐划一地停泊在平静的水面上。岸边,苍翠的树木在微风中摇曳,偶尔有鸟儿栖息在枝间,画面宁静而美好,令人想起诗中的意境:“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那种感觉是祥和。 在还没有家的日子里,漂泊是生活的常态。随着家庭的建立与壮大,我在悉尼渐渐扎下了根,拥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伴随着孩子们的成长,我更倾情于亲子情怀的悉尼,而安娜湾(Anna Bay)则成为了我们亲子时光的重要一站。安娜湾仿佛是童话世界的入口,其独特之处在于它一半是沙丘,一半是海滩,完美地将沙漠与水融为了一体,恰如其分地诠释了二者之美。在这里,孩子们可以尽情探索大自然的奇特与奥妙。 在安娜湾斯的斯托克顿(Stockton Sand Dunes)沙丘上,金色的沙粒在微风中轻轻跳动,沙丘连绵起伏,孩子们欢快地奔跑,仿佛是小羚羊无忧无虑地在草原上跳跃;他们手握滑沙板,从高高的沙丘一跃而下,伴随着风的呼啸声,如同在浪尖上飞驰一般。在骆驼的峰背上,孩子们又仿佛进入了沙漠中的奇幻冒险,骆驼轻缓稳健的步伐与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在金色的沙浪中交织,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卷。 安娜湾另一侧的海滩,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孩子们光着脚在海水与沙滩之间欢快地穿梭。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宛如珍珠般耀眼。他们时而弯下腰,认真地堆砌沙堡,沙粒在指尖滑落。石缝间,螃蟹小心翼翼地爬行,沙滩上,海星慵懒地躺着,贝壳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孩子们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兴奋,这是他们与大自然的对话,每一个瞬间都成为童年的永恒记忆。 安娜湾也是海蚬的宝藏地。每当夕阳西下,沙丘披上一层柔和的金纱,随着海潮退去,广袤润湿的沙面慢慢显露出来。阳光洒在湿润的沙粒上,泛起光晕。孩子们拿着小铲,挖掘着微微鼓起的沙包,那里藏着海蚬的踪影。当光滑的海蚬终于露出时,孩子们的眼中充满了惊喜与满足。这种与大自然共舞的乐趣,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忘的印记。 伴随岁月的脚步,孩子们逐渐长大,而我对悉尼这座城市也从最初对自然风光的陶醉,慢慢转向了对其文化与历史的探寻。悉尼的美,不仅仅体现在风光旖旎的海滩与宁静宜人的港湾,更体现在它深厚的文化底蕴。虽然澳洲的历史无法与中华五千年的文明相媲美,但由于曾经的英国殖民统治,自1788年英国在澳洲建立殖民地后,欧洲文化逐渐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早期大批移民来自欧洲,尤其是英国和爱尔兰,他们进一步推动了欧洲文化的传播。即使在今天的二十一世纪,这些文化的印记仍然清晰可见,欧洲的艺术、文学、音乐和建筑风格依然在澳洲占据重要地位。 提到建筑,耳熟能详的有维多利亚女王大厦(Queen Victoria Building)、悉尼海港大桥(Harbour Bridge)、悉尼歌剧院(Sydney Opera House),以及悉尼大学的建筑群。站在这些历史建筑前,不仅感受到耳目一新的视觉冲击,更能体会到岁月的沉淀与历史的厚重。 维多利亚女王大厦(Queen Victoria Building),被悉尼人亲切地称为“QVB”,伫立于悉尼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位于乔治街(George Street)与德鲁伊特街(Druitt Street)交汇处。大厦建于1898年,由建筑师乔治·麦克雷(George McRae)设计,以纪念英国女王维多利亚而命名。最初设计为市场和音乐厅,它的建筑风格为罗马复兴风格(Romanesque Revival),优雅且充满了精致的细节。 与其说QVB是一座历史建筑,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时光宝盒,轻轻打开,便可瞥见流光溢彩的历史片段。走入这座百年大厦,高悬的拱形穹顶与透过彩色玻璃洒下的阳光,在斑驳的光影中,巴洛克风格的雕饰古典而优雅,仿佛低声诉说着维多利亚时代的辉煌与奢华。大厦中央那座古老的时钟,静静地诉说着时光的故事,指针日复一日地转动,缓慢而坚定,仿佛在提醒着我们,这座大厦不仅是商业的中心,更是时间的见证者。那缓缓旋转的地球仪模型,如同一曲时间的圆舞,让人徜徉于历史的长河中。 行走在这条历史与现代交织的QVB长廊里,透过彩色花窗,似乎还能看到一百年前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石柱间、铁艺栏杆上,仿佛依旧留有古罗马时代的痕迹。每一次驻足,都是对历史的深深致敬;每一次仰望,都是对这座建筑杰作的由衷钦佩。 悉尼海港大桥(Harbour Bridge)和悉尼歌剧院(Opera House)无疑是悉尼的地标建筑。建于1932年的海港大桥,是这座城市的重要象征之一,连接了悉尼市中心与北岸。最初,这座桥的建造旨在缓解海港两岸的交通压力,但它最终成了悉尼的象征,成为全球游客必打卡的经典景点。 与海港大桥相映生辉的是悉尼歌剧院,由丹麦建筑师约恩·乌松(Jørn Utzon)设计,始建于1959年,落成于1973年。据说,乌松从小就对蔚蓝的大海情有独钟,年少的乌松曾梦想成为一名水手,但二战的爆发使他的理想破灭。为了谋生,乌松开始从建筑工作室的小职员做起,逐渐成长为一名建筑设计师。然而,直到1957年,乌松在业内依然默默无闻,设计作品也鲜有被采用的机会。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1957年,当时的悉尼歌剧院征集设计方案,乌松仅凭几张港口照片在未亲身经现场考察的情况下,勾勒出了设计蓝图。当时的悉尼共收到了来自30多个国家、230多位设计师的方案,其中不乏大师的精心之作,但乌松的方案凭借独特的美学和创意,脱颖而出。 悉尼歌剧院的外观形态独具一格,有人说它像贝壳,也有人认为它像白色的帆船,而乌松晚年回忆说,其实设计灵感就源自剥了一半皮的橙子。Opera House不仅仅是一座建筑艺术的奇观,它还融合了现代建筑艺术与技术的精髓,是一座功能性极强的表演艺术中心。其内部设有多个表演厅,包括歌剧厅、音乐厅和剧院,为音乐会、戏剧、歌剧、舞蹈等多种艺术形式提供了理想的演出场所。乌松在设计时精心考虑了声学效果与观众体验,确保视觉美感与实用功能的完美平衡。 2008年,90岁的乌松在睡梦中安然辞世。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在悼词中称赞他为“丹麦的儿子,也是澳大利亚的儿子”,而丹麦建筑师协会则评价乌松的一生虽辉煌仅一次,但这一成就已足以成就传奇。Opera House被公认为20世纪最杰出的建筑设计之一, 是悉尼的传奇。 悉尼大学是悉尼的另一座传奇建筑,也是这座城市的历史瑰宝。成立于1850年,作为澳大利亚最古老的大学之一,悉尼大学犹如一座流淌着文化与学术气息的古老城堡。它的建筑风格庄严厚重,石砌的墙面上刻着岁月的痕迹,尖顶的塔楼与精美的雕花拱门,仿佛从中世纪的欧洲穿越而来,校园内的古老建筑、绿树成荫的小径,让人仿佛置身于19世纪的欧洲浪漫主义年代。 悉尼大学的标志性建筑是哥特式的四合院(Quadrangle),其主教学楼因酷似电影《哈利波特》中的魔法学院,被称作“哈利波特楼”。 在大楼的拐角处,有一棵历史悠久的蓝花楹(Jacaranda),这棵树原产于南美洲,于1928年由悉尼大学的园艺专家Waterhouse教授亲手种植。教授还在校园里栽种了许多美丽的山茶花,他的愿望是让蓝花楹成为校园的象征,如今这片紫色的花海如他所愿,每逢春末夏初,蓝花楹的花朵便开满枝头,紫色的花海铺满校园,蓝花楹的花瓣随风飘落,如同一场迷人的紫色梦境 。 蓝花楹对这儿的悉尼大学的同学还有特殊的意义。校园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学生没有在蓝花楹开花之前开始复习,或是从树下经过时花瓣正好落在头上,学生考试就有可能会挂科。对于悉大的学生来说,蓝花楹的盛开意味着考试季的来临,而当花季结束,也意味着毕业生即将离别校园,蓝花楹见证了无数悉大学子的求学的历程与青春的岁月。 作为澳大利亚第一所大学,悉尼大学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追求。校园中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座雕像都印记着悉尼的教育与文化的传承。一百七十多年来,悉尼大学培养了众多杰出人才,包括八位澳大利亚总理、两位总督、五位首席大法官,以及五位诺贝尔奖得主。在科技领域,悉尼大学的校友发明了许多改变世界的重要科技成果,诸如飞行记录器(黑匣子)、人工耳蜗、心律调节器、超声波诊断仪,甚至如今人类生活已无可缺少的Wi-Fi网络技术。这所大学不仅是学术殿堂,更是智慧与创新的象征,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求学者勇闯科技巅峰。 落笔至此,如果要问悉尼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城市,我想我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明白。在悉尼生活的这些年,漂泊时,她是我温暖的港湾;定居后,她成为我心灵的归宿和生活的诗篇。如今,我已深深爱上这座城市,与她荣辱与共。她的历史让我感动,她的成就让我自豪。也许,这就是悉尼的魅力。每一场日出与日落,每一阵细雨,每一缕微风,都在悄然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无论是在繁华的闹市,宁静的海滩,还是古老的建筑之间,悉尼总能带给我惊喜的发现与莫名的感动。她如同一卷永不停息的长卷,每一次回眸,都是一个全新的篇章。 澳大利亚作家Peter Carey曾说:“悉尼不仅仅是一座城市;它是一首诗。它是记忆与梦想的风景,每一个转角都展现一个故事,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一个秘密,每一朵浪花都低语着过去的回忆。”这样的评价无疑最贴切不过。悉尼之美,或许需要我用余生去细细探寻。 无论未来如何变迁,悉尼将永远是我心中的那片宁静而充满故事的港湾。每一抹晨曦和每一次黄昏,都将继续启发我,滋养我。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我都会继续探寻那些隐匿的故事,感受她深厚的文化底蕴与独有的灵魂。 二零二四年九月六日 94届校友梁晟于悉尼 来源:94届梁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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