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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波‖晨跑路上(2009–24)

 锦里春风故人 2024-11-01 发布于四川
晨跑路上(2009–24)
撰文/徐波

48岁时浑身发过性敏疹子,到校医院去看医生。医生开了维生素和抗过敏的药,一共五块七毛钱。我问:“就这些药?能有效吗?好了会再发吗?”医生一脸不耐烦,把我上下打量一遍,似笑非笑地说:“要50岁的人了,是会有这类麻烦的,免疫能力下降,吃了药肯定有效,是不是会再发,那要看你的身体状况了。”说完起身离开了诊断室,把我留在那里不知所措。回家吃了抗过敏药,疹子即刻消失,但过一两天又发,没完没了,搞得身心疲惫,心想这或许就是所谓“中年健康危机”吧?我发誓要自救,唯一的途径是改变生活习惯,锻炼身体,于是每天清晨向着太阳跑步五公里,到如今已坚持了十四、五年,跑了两万多公里


回顾这十多年的晨跑,短短五公里说来话长,风景无限。我的晨跑路线有两条,一条是从川大花园科华街出发,沿郭家桥北街跑到锦江边,左转向北一直到新九眼桥,随后过桥右拐,顺着江边跑到东湖公园,再穿过公园上二环路向西跑,从二环路绕到郭家桥西街,最后回到川大花园。另一条是沿锦江一直跑到新九眼桥,过望江公园,一直到老九眼桥,再折回跑进川大东校门,穿过整个校园,从川大南门出来,最后回到川大花园。因为两条路线都是沿锦江跑,春夏一路繁花,满目苍翠,鸟语花香,秋冬芙蓉盛开,金桂飘香,白鹭翻飞,确实一步一景,有动有静,如在画中。正如老友徐跃兄所说:“生活在川大校园周围,有锦江河水,有望江楼和东湖两个公园,非常幸运,感觉很幸福!”



从前成都锦江沿岸最常见的是榆树和柳树,榆钱嫩柳是春天一景。现在锦江边上这两种树都少了,好像榆、柳特别招虫,大多被天牛等害虫糟践了。记得川大东门外,望江公园前,原来就有很多榆树,不知道啥时候死得差不多了,留不少苦楝。苦楝树干高大,姿态优美,春天开一蔟蔟淡紫色的花朵,散发浓浓的香味。成都还有一种树越来越不多见了,那就是槐树。洋槐春末开花,花香浓郁,可食用。国槐要到夏季才开花,花香淡雅,一般不拿来食用,而是一味中药。我跑步的时候常沿途留意,见到的榆树和槐树都不多,槐树只在农林村附近川大校园墙边看见过一株。江边上肯定少不了在成都斩不尽,灭不绝的构树。没见过人为栽种构树,但它的种子随风飘散,落地生根,迅速长成参天大树,所以城市乡村,房前屋后,到处都能看到这种桑科乔木。我喜欢它,因为它就像牵牛花、木槿花一样惹人乡愁。近些年沿大街的行道树多天竺桂、小叶榕和大叶樟。银杏随处可见,毕竟它是成都的市树。天竺桂和小叶榕长势强盛,我搬来川大花园时还是小树,现在河滨路一带这两种树都长成大树了。其实我很喜欢樟树,郭家桥河边上就有一排樟树,前些年长势不太好,我看到园林师傅经常在给树打点滴,这几年长好了,挺拔伟岸,枝繁叶茂,四季常青。
除了沿街的行道树外,在我晨跑经过的两个公园里四季都有好看的园林花树,首先是春天的梅花。望江楼公园园内沿锦江岸种了数百株杏梅,俨然已是公园一特色景观。入春前后在竹林深处能见一岸红花,提亮了茂林修竹的遮蔽造成的幽暗色调,加之梅花非一般闲花,梅竹相映,意境幽远。在梅花树下跑步,春风习习,花香阵阵,往往有花瓣飘落额头发梢,实在心旷神怡,享受极了!暮春初夏时节,风雨暗换物华,锦水东头,望江楼侧,苍翠中又见榴花欲燃。一到深秋初冬则是芙蓉开放的季节,无论是跑向望江楼公园,还是东湖公园都能看到芙蓉花艳如锦绣,颜色一日三变。冬来成都花少,不过公园里,校园内都有银杏美叶如花,黄叶随风似彩蝶翩跹,飘落似万点碎金。在阴冷的冬季跑步是非常艰苦的事,难得有好心情。这时候腊梅花枝横斜,暗香浮动,给人带来特殊的感受,能克服不少负面情绪。所以,冬季我时常专门跑进望江公园,就是要经过望江楼旁边那丛腊梅,然后从公园西门出来,往川大东校门跑,进东校门一直到莲花池边,又看到一片腊梅。

晨跑一路有树有花,但真正使我难忘的还是人,是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健身达人。晨跑路上有念念有词倒着的,有对着锦江大吼几声拉腿筋的,有紧闭双眼单腿独立的,有手拿念珠赤脚疾走的,有听着软歌举着双手慢跑的,有把桥洞当演唱厅,借助桥洞的共鸣引吭高歌的,还有一路拍着河边护栏跑的,那“栏杆拍遍”之意确实无人能会……像我这种不出奇招,穿着朴素,算是古典的跑者,而且真正能年复一年,持之以恒,坚持下来的也往往是像我这类朴素的,古典的。
在我跑步的这十多年,每天都会遇见一位朴实的老人,不穿运动衣,没有运动鞋,冬天一身旧衣服,夏天针织背心,永远穿一双军用胶鞋,挎一个收音机,一路播放着新闻,慢悠悠地跑。春夏秋冬他不间断地跑,风雨无阻,我见过他在大雨中撑伞跑,在大夏天赤膊跑。他每天跑的里程要比我长得多,时间也比我早,我们每天六点十分左右在望江公园门口相遇,这时看他已是从老九眼桥转回来往东湖和沙河那边跑了。在我开始跑步的最初几年,觉得他的速度太慢了,不会跟着他跑。结果这十多年下来,随着年岁增长,我逐渐成为了一个老人,脚步慢下来了,但他一如既往,还是那个速度,还是那么坚定,不能不服,他才是真正的跑者。我与他从不打招呼,但相遇总有眼神的交流,他的眼神非常温和。只要一两天没遇见,我会牵挂,接下来的时间会特别留心,生怕错过了,没见着他。
老人带宠物狗跑步是很常见的,可能不少老人之所以跑步就是因为每天要遛狗。在15年的晨跑中,我对一个带着小狗跑步的老人印象深刻。当初老人不太老,衣着整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精力十分旺盛,带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狗,每天过新九眼桥,绕锦江两岸慢跑。记得那时我儿子还在读高中,寒暑假有空便与我一道跑步健身。老人那只小狗还是可爱的奶狗,不知啥原因,一见我儿子肯定要摇头摆尾的跑过来撒欢。我见状与儿子开玩笑说:“看嘛,你属狗,与狗气味相投,这只小狗只认你,要找你玩儿。”看见小狗跑向我儿子,老人从不制止,也不与我们打招呼,只是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他的狗与我们玩耍。后来我儿子到外地读书去了,那只逐渐长大的狗看见我一样会跑过来纠缠,弄得我和老人不知所以,相视而笑。再过了若干年,老人越来越老,越跑越慢,不过狗寿命短,老得更快。老狗逐渐跟不上老人的步伐,最后是老人把它放在购物车上,每天拉着它一起跑。许多人看见如此情景都会投以好奇的目光,还以为是老人娇惯他的狗。最近一两年,我很少见老人在江边跑步,即便看见也是他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没有了那条狗,老人孤独的身影显得特别凄凉。

我曾经在一篇小文里说到,早上一跑过新九眼桥总会在江边上遇见一位大爷,有时我们之间的对话非常有趣。他每天一手提茶杯,嘴上叼着香烟,两眼平视前方,缓缓地散步。因为我们几乎天天相见,时间长了自然要打招呼,有时候还会聊上两句,话题主要是关于天气。 比如今年秋天连续大晴天,大爷见我的清晨问候一般是这样的:“这几天天气大哦,早上都莫得风,太阳从早晒到晚,硬是热安逸了,莫得去年秋天巴适哈。”这一听就是老成都话,不说太阳“大”,而说天气“大”,再加上此处“安逸”和“巴适”用得非常有成都特色。我赶忙说:“温度高,多喝水,注意防暑哦。” 大爷笑笑说:“就是,下午最具体,这段时间都很具体。不过话说回来,遇事要一分为二,天晴你们跑步巴适哈。”后面这句话就不是老成都话了,我觉得是上世纪60年代“学哲学,用哲学”运动的影响,是“要把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的结果,哲学术语进入了日常生活。


晨跑遇见的也不都是老年人,还有一身肌肉的健美小伙儿,身材曼妙的漂亮姑娘。他们有的是集伙跑,即所谓跑团,穿戴非常整齐,跑完还要拍照留念。更多的是独行侠,一个个健步如飞,精神抖擞。起初我也想跟上他们的脚步,尝试了几次,气喘吁吁,终究不行,于是不再痴心妄想。确实感到越来越老,但我不在意年老,曾有过青春年少,也能欣然接受老年!最重要的是,我每天沐浴晨风,向着初升的太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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