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又称《内经》,是中国最早的典籍之一,也是中国传统医学四大经典之首。相传为黄帝所作,因以为名。《黄帝内经》是一本综合性的医书,在黄老道家理论上建立了中医学上的“阴阳五行学说”、“脉象学说”、“藏象学说”、“经络学说”、“病因学说”、“病机学说”、“病症”、“诊法”、“论治”及“养生学”、“运气学”等学说,从整体观上来论述医学,呈现了自然、生物、心理、社会“整体医学模式”。其基本素材来源于中国古人对生命现象的长期观察、大量的临床实践以及简单的解剖学知识。《黄帝内经》奠定了人体生理、病理、诊断以及治疗的认识基础,是中国影响极大的一部医学著作,被称为医之始祖。本篇是《黄帝内经》的首篇,篇名“上古天真论”,上古,即上古时代,这一时代并非有明确起止时间的历史时期,而是哲学意义上与当今时代相对的概念。《黄帝内经》秉持道家的思想,认为上古时代是人类道德水平最高和最合乎理想的时期,那时人们的生活方式符合养生之道,因而能够获得百岁高寿,尽享天年。天真,即天赋予人的真精真气,上古之人懂得保养精气,能够做到形体与精神活动协调一致,这正是养生之道的核心要义。本篇的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部分:一、论述上古之人的养生之道,并通过对比指出现今之人早衰而不能长寿的原因;二、揭示人类生、长、衰、老的过程和规律,并指出这一过程以及人的生育功能,关键取决于肾气的盛衰;三、论述真人、至人、圣人和贤人四种人不同的养生方法和各自所达到的境界。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岐伯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从前的黄帝,生来十分聪明,很小的时候就善于言谈,幼年时对周围事物领会得很快,长大之后,既敦厚又勤勉,及至成年之时,登上了天子之位。他向歧伯问到:我听说上古时候的人,年龄都能超过百岁,动作不显衰老;现在的人,年龄刚至半百,而动作就都衰弱无力了,这是由于时代不同所造成的呢,还是因为今天的人们不会养生所造成的呢?歧伯回答说:上古时代的人,那些懂得养生之道的,能够取法于天地阴阳自然变化之理而加以适应,调和养生的办法,使之达到正确的标准。饮食有所节制,作息有一定规律,既不妄事操劳,又避免过度的房事,所以能够形神俱旺,协调统一,活到天赋的自然年龄,超过百岁才离开人世;现在的人就不是这样了,把酒当水浆,滥饮无度,使反常的生活成为习惯,醉酒行房,因恣情纵欲,而使阴精竭绝,因满足嗜好而使真气耗散,不知谨慎地保持精气的充满,不善于统驭精神,而专求心志的一时之快,违逆人生乐趣,起居作息,毫无规律,所以到半百之年就衰老了。 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故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朴。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合于道。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 古代深懂养生之道的人在教导普通人的时候,总要讲到对虚邪贼风等致病因素,应及时避开,心情要清净安闲,排除杂念妄想,以使真气顺畅,精神守持与内,这样,疾病就无从发生。因此,人们就可以心志安闲,少有欲望,情绪安定而没有焦虑,形体劳作而不使疲倦,真气因而调顺,各人都能随其所欲而满足自己的愿望。人们无论吃什麽食物都觉得甘美,随便穿什麽衣服也都感到满意,大家喜爱自己的风俗习尚,愉快地生活,社会地位无论高低,都不相倾慕,所以这些人称得上朴实无华。因而任何不正当的都嗜欲都不会引起他们注目,任何yinluan邪僻的事物也都不能惑乱他们的心志。无论愚笨的,聪明的,能力大的还是能力小的,都不因外界事物的变化而动心焦虑,所以符合养生之道。他们之所以能够年龄超过百岁而动作不显得衰老,正是由于领会和掌握了修身养性的方法而身体不被内外邪气干扰危害所致。 岐伯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发鬓颁白;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形体皆极;八八,则齿发去。肾者主水,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故五藏盛,乃能泻。今五藏皆衰,筋骨解堕,天癸尽矣。故发鬓白,身体重,行步不正,而无子耳。黄帝说:人年纪老的时候,不能生育子女,是由于精力衰竭了呢,还是受自然规律的限定呢?歧伯说:女子到了七岁,肾气盛旺了起来,乳齿更换,头发开始茂盛。十四岁时,天癸产生,任脉通畅,太冲脉旺盛,月经按时来潮,具备了生育子女的能力。二十一岁时,肾气充满,真牙生出,牙齿就长全了。二十八岁时,筋骨强健有力,头发的生长达到最茂盛的阶段,此时身体最为强壮。三十五岁时,阳明经脉气血渐衰弱,面部开始憔悴,头发也开始脱落。四十二岁时,三阳经脉气血衰弱,面部憔悴无华,头发开始变白。四十九岁时,任脉气血虚弱,太冲脉的气血也衰少了,天葵枯竭,月经断绝,所以形体衰老,失去了生育能力。男子到了八岁,肾气充实起来,头发开始茂盛,乳齿也更换了,十六岁时,肾气旺盛,天癸产生,精气满溢而能外泻,两性|交合,就能生育子女。二十四岁时,肾气充满,筋骨强健有力,真牙生长,牙齿长全。三十二岁时,筋骨丰隆盛实,肌肉亦丰满健壮。四十岁时,肾气衰退,头发开始脱落,牙齿开始枯槁。四十八岁时,上部阳气逐渐衰竭,面部憔悴无华,头发和两鬓花白。五十六岁时,肝气衰弱,筋的活动不能灵活自如。六十四岁时,天癸枯竭,精气少,肾脏衰,牙齿头发脱落,形体衰疲。肾主水,接受其他各脏腑的精气而加以贮藏,所以五脏功能都以衰退,筋骨懈惰无力,天癸以竭。所以发鬓都变白,身体沉重,步伐不稳,也不能生育子女了。黄帝说:有的人年纪已老,仍能生育,是什麽道理呢?歧伯说:这是他天赋的精力超过常人,气血经脉保持畅通,肾气有余的缘故。这种人随有生育能力,但男子一般不超过六十四岁,女子一般不超过四十九岁,精气变枯竭了。黄帝说:掌握养生之道的人,年龄都可以达到一百岁左右,还能生育吗?歧伯说:掌握养生之道的人,能防止衰老而保全形体,虽然年高,也能生育子女。 岐伯曰:此其天寿过度,气脉常通,而肾气有余也。此虽有子,男不过尽八八,女不过尽七七,而天地之精气皆竭矣。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我听说上古时代有称为真人的人,掌握了天地阴阳变化的规律,能够调节呼吸,吸收精纯的清气,超然独处,令精神守持于内,锻炼身体,使筋骨肌肉与整个身体达到高度的协调,所以他的寿命同于天地而没有终了的时候,这是他修道养生的结果。中古的时候,有称为致人的人,具有醇厚的道德,能全面地掌握养生之道,和调于阴阳四时的变化,离开世俗社会生活的干扰,积蓄精气,集中精神,使其远驰于广阔的天地自然之中,让视觉和听觉的注意力守持于八方之外,这是他延长寿命和强健身体的方法,这种人也可以归属真人的行列。其次有称为圣人的人,能够安处于天地自然的正常环境之中,顺从八风的活动规律,使自己的嗜欲同世俗社会相应,没有恼怒怨恨之情,行为不离开世俗的一般准则,穿着装饰普通纹采的衣服,举动也没有炫耀于世俗的地方,在外,他不使形体因为事物而劳累,在内,没有任何思想负担,以安静、愉快为目的,以悠然自得为满足,所以他的形体不益衰惫,精神不益耗散,寿命也可达到百岁左右。其次有称为贤人的人,能够依据天地的变化,日月的升降,星辰的位置,以顺从阴阳的消长和适应四时的变迁,追随上古真人,使生活符合养生之道,这样的人也能增益寿命,但有终结的时候。庄子,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主流说法为今河南商丘东北)人。战国中期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与老子并称“老庄”。庄子因崇尚自由而不应楚威王之聘,仅担任过宋国地方的漆园吏,史称“漆园傲吏”,被誉为地方官吏之楷模。他最早提出的“内圣外王”思想对儒家影响深远。他洞悉易理,指出“《易》以道阴阳”,其“三籁”思想与《易经》三才之道相合。其文想象丰富奇特,语言运用自如,灵活多变,能把微妙难言的哲理写得引人入胜,被称为“文学的哲学,哲学的文学”。其作品收录于《庄子》一书,代表作有《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等。据传庄子尝隐居南华山,卒葬于彼,故唐玄宗天宝初,被诏封为南华真人,《庄子》一书亦因之被奉为《南华真经》。《庄子》一书主要反映了庄子的批判哲学、艺术、美学、审美观等。其内容丰富,博大精深,涉及哲学、人生、政治、社会、艺术、宇宙生成论等诸多方面。庄子的文章,想象奇幻,构思巧妙,多彩的思想世界和文学意境,文笔汪洋恣肆,具有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瑰丽诡谲,意出尘外,乃先秦诸子文章的典范之作。庄子之语看似夸言万里,想象漫无边际,然皆有根基,重于史料议理。鲁迅先生说:“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 被誉为“钳揵九流,括囊百氏”。全文可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可以尽年”,是全篇的总纲,指出养生最重要的是要做到“缘督以为经”,即秉承事物中虚之道,顺应自然的变化与发展。第二部分至“得养生焉”,以厨工分解牛体比喻人之养生,说明处世、生活都要“因其固然”、“依乎天理”,而且要取其中虚“有间”,方能“游刃有余”,从而避开是非和矛盾的纠缠。余下为第三部分,进一步说明圣人不凝滞于事物,与世推移,以游其心,顺应自然,安时而处顺,穷天理、尽道性,以至于命的生活态度。这就是文惠君基本理解到的东西。但是,庄子想要表达的可不止这些。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盍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而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庖丁为文惠君宰牛,手触肩顶、足踩膝抵等各种动作,牛的骨肉分离所发出的砉砉响声,还有进刀解牛时哗啦啦的声音,都无不符合音乐的节奏,与《桑林》舞的节拍,《经首》曲的韵律相和谐。文惠君说:“啊,好极了!你的技术怎么会达到这样高超的地步呢?”庖丁放下牛刀回答说:“我所爱好的是道,已经超越技术层面了。开始我解牛时,见到的都是整体的牛;三年之后,就再也看不见整头的牛了。现在,我宰牛时全凭心领神会,而不需要用眼睛看,感觉器官的作用停止了,而专凭精神活动来行事。顺着牛身上天然的纹理,劈开筋肉的间隙,在骨节的空隙处引刀而入,顺着牛的自然结构去用刀,即便是经络相连、筋骨交错的地方都没有碰到,何况那大骨头呢!好的厨师一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用刀割筋肉;普通的厨师一个月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用刀砍骨头。我的刀用到如今已经十九年了,宰过的牛也有几千头了,可是刀口还是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锋利。牛的骨节间有缝隙,而刀刃却薄得没有厚度,用没有厚度的刀刃切入有缝隙的骨节,宽宽绰绰,刀刃的游动运转肯定有足够的馀地。所以这把刀用了十九年还是像新磨的一样。虽然这样,每碰到筋骨盘结的地方,我知道不容易下手,依然小心谨慎,眼神专注,手脚缓慢,刀子微微一动,牛就哗啦啦解体了,如同泥土溃散落在地上一般。我提刀站立,环顾四周,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然后把刀擦干净收藏起来。”文惠君说:“好啊,我听了庖丁的这番话,懂得养生的道理了。”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老聃死,秦佚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公文轩看到右师便惊讶地说:“这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一只脚呢?先天就是这样的呢,还是由于人为而造成的呢?'公文轩自答说:“这是天意使然,不是人为的。是天命使他只有一只脚,人的形貌是天赋予的。因此知道这是先天的,不是人为的。”水泽中的野鸡走十步才能啄到一口食,走百步才能饮得一口水,但它却不希望被养在笼子里。在笼中,即使精神旺盛,也并不感到自在。老聃死了,秦失前去吊唁,仅仅哭了三声就出来了。秦失的弟子问:“他不是先生的朋友吗?”秦失说:“是我的朋友。”弟子又问:“那么这样吊唁可以吗?”秦失说:“可以。起初我以为老聃是世俗之人,而现在看来,他不是这种人。刚才我进去吊唁时,看到有年长的人哭他就像哭自己的孩子,有年轻人哭他就像哭自己的母亲。吊唁的众人所以会合到此哭老聃,一定会边称美边痛哭,这并不是老聘当时所期望的。这就是逃遁天理,背弃情实,忘掉了禀受于自然的天伦关系,古人称这种作法是逃避自然天理所得到的刑罚。当来时,老聘应时而生;当去时,老聘顺理而死。老聃能够应时顺理,死生两忘,不让悲哀喜乐之情侵入胸中,远古圣人把这称为天帝解人于倒悬。”脂膏作为烛薪燃烧是有烧完之时的,但火却可以传向别的烛薪,以至延续不已。嵇康,三国时期曹魏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嵇康与阮籍等人共倡玄学新风,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成为“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七人。)”的精神领袖,名列“竹林名士”之一。他的事迹与遭遇对于后世的时代风气与价值取向有着巨大影响。嵇康工诗善文,其作品风格清峻,反映出时代思想,并且给后世思想界、文学界带来许多启发。又注重养生,曾著《养生论》。今有《嵇康集》传世。本文论述了养生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主张形神共养,尤重养神;提出养生应见微知著,防微杜渐,以防患于未然;要求养生须持之以恒,通达明理,并提出了一些具体养生途径。文章论述透彻,富有文采。现存《昭明文选》《嵇中散集》等书中。世或有谓神仙可以学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寿百二十,古今所同,过此以往,莫非妖妄者。此皆两失其情,请试粗论之。世上有人认为神仙可以学成,不死可以通过努力获得;又有人说:人得最高寿命是一百二十岁,这是自古以来共有的认识,超过这个岁数往上的说法,没有不是蛊惑人心而又荒谬的。这两种说法都搞错了寿命的实情,请允许我试着粗略地论述这个问题。夫神仙虽不目见,然记籍所载,前史所传,较而论之,其有必矣。似特受异气,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能致也。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余岁,下可数百年,可有之耳。而世皆不精,故莫能得之。何以言之?夫服药求汗,或有弗获;而愧情一集,涣然流离。终朝未餐,则嚣然思食;而曾子衔哀,七日不饥。夜分而坐,则低迷思寝;内怀殷忧,则达旦不瞑。劲刷理鬓,醇醴发颜,仅乃得之;壮士之怒,赫然殊观,植发冲冠。由此言之,精神之于形骸,犹国之有君也。神躁于中,而形丧于外,犹君昏于上,国乱于下也。神仙虽然不能凭者眼睛看到,但记事之书记载的史实、历代史籍传写的人物中,都明明记述锗神仙及其事迹,看来神仙是一定有的了。似乎是独独禀受了特异的东西,是从自然中禀受的,不是长期学习能够获得的。不过要能导气养性得当,用来使人享尽天年,上等的获得一千多岁的寿命,下等的获得大约数百岁的寿命,是能够实现的。然而世人都不精通导气养性的方法,所以无人能够获得这样的寿命。凭什么说明这一道理呢?人们服用药物来希求发汗,有时并不能够取得效果;可是惭愧的心情一旦汇集,就会大汗淋漓。整个早晨没有用餐,就饥肠辘辘、很想吃饭;可是曾子由于亲人去世而心情悲伤,七天不吃东西也不饥饿。到了夜半还坐着不睡,就昏昏沉沉,很想就寝;要是心存深忧,那么到了天亮也不能合眼。梳子可以梳起头发,浓酒可以使脸红热,不过是靠外力达到了这样的程度罢了;壮士如果发怒,愤怒的样子看起来和平常人大不相同:是竖起头发、冲起帽子。由此说来,人的精神对于身体,犹如国家的君主。精神在内躁乱不安,身体就会在外受到损害,犹如君主在上位昏庸无道,国人就会在下边作乱一样。夫为稼于汤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虽终归燋烂,必一溉者后枯。然则一溉之益,固不可诬也。而世常谓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伤身,轻而肆之,是犹不识一溉之益,而望嘉谷于旱苗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在商汤时的大旱年间种庄稼,独独有过一次灌溉的禾苗,虽然终归也要枯萎,但必定是那有过一次灌溉的最后枯萎。既然这样,那么,一次灌溉的益处本来就不能轻视啊!可是世人常说一次生气不能够伤害生机,一次悲哀不能够伤害身体,于是轻率的放纵自己,这就犹如不明白一次灌溉的益处,却对着旱苗、期望她长成好的庄稼一样。因此精通养生的人知道身体是依赖精神来挺立的,精神是凭借身体来依存的,明白生机容易丧失,懂得一次过错也会伤害生命,所以修养性情来保养精神,使心志安定来保全身体,在感情上不留爱憎,在心中不留忧喜、清净淡泊,不受哀乐的影响,这样就会身心和洽,气机平顺;还要进行呼吸吐纳的修炼,服食但要来调养身体,使身体和精神相互融合,这样就会表里一起相辅相成。夫田种者,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不知区种可百余斛。田种一也,至于树养不同,则功收(一说“功效”)相悬[1] 。谓商无十倍之价,农无百斛之望,此守常而不变者也。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薰辛害目,豚鱼不养,常世所识也。虱处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处险而瘿,齿居晋而黄。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气,蒸性染身,莫不相应。岂惟蒸之使重而无使轻,害之使暗而无使明,薰之使黄而无使坚,芬之使香而无使延哉?故神农曰“上药养命,中药养性”者,诚知性命之理,因辅养以通也。而世人不察,惟五谷是见,声色是耽。目惑玄黄,耳务淫哇。滋味煎其府藏,醴醪鬻其肠胃。香芳腐其骨髓,喜怒悖其正气。思虑销其精神,哀乐殃其平粹。采用播种之后不再管理的田种法,一亩地能出产十斛粮食,就叫做良田,这是天下的共同说法;不知道采用播种之后讲究管理的区种法可以使一亩地出产一百多斛粮食。土地和种子是一样的,然而种植管理的方法不同,那么成效就会相差很大。认为商人没有十倍的利润,农民没有一亩地收获百斛粮食的希望,这些都是墨守成规而不知变化的看法啊!常吃黑大豆就会让人身体沉重,过量使用榆皮和榆叶就会让人昏昏欲睡,合欢能让人消除郁忿,萱草能让人忘记忧愁:这是愚蠢人和聪明人都知道的常识;打蒜会伤害眼睛,河豚鱼有毒不能使用;这也是一般世人所懂得的道理。身上虱子寄生到了头上就会逐渐变黑,雄麝吃了柏叶就能生成麝香;生活在有些山区的人由于水土不好颈部就会生出瘿病,生活在晋地的人则由于水土的原因牙齿就会变黄患病。从这些情况推论来说,凡是吃的东西的特性,在熏陶性情、影响身体方面,无不产生相应的作用。难道只是吃了黑大豆而影响身体使之沉重就没有什么东西使之轻健、大蒜伤害眼睛使之昏暗就没有什么东西使之明亮、水土熏染牙齿使之变黄生病就没有什么东西使之洁白坚固、柏叶的香气袭入雄麝使之生成麝香就没有什么东西使之生成臭物吗?!因此神农氏所说的“上品药保养生命、中品药调养性情”的话,实在是由于深知养性保命的道理,才要靠药物的辅助养护来达到养生的目的啊!可是世人不去仔细思考这一道理,只是看到五谷的作用,沉溺于声色之中,眼睛被天地间的事物所迷惑,耳朵致力于欣赏淫邪的音乐,让美味佳肴熬着他们的脏腑,让美酒烧灼着他们的肠胃,让香气腐蚀他们的骨髓,让喜怒扰乱着他们的正气,让思虑损耗着他们的精神,让哀乐伤害着他们平和纯正的本性。就小小的身体来说,摧残它的东西不是来自一个方面;精气容易耗尽的身体,却要内外受到攻击,身体不是木石,难道能长久吗?!夫以蕞尔之躯,攻之者非一涂,易竭之身,而外内受敌,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其自用甚者,饮食不节,以生百病;好色不倦,以致乏绝;风寒所灾,百毒所伤,中道夭于众难。世皆知笑悼,谓之不善持生也。至于措身失理,亡之于微,积微成损,积损成衰,从衰得白,从白得老,从老得终,闷若无端。中智以下,谓之自然。纵少觉悟,咸叹恨于所遇之初,而不知慎众险于未兆。是由桓侯抱将死之疾,而怒扁鹊之先见,以觉痛之日,为受病之始也。害成于微而救之于著,故有无功之治;驰骋常人之域,故有一切之寿。仰观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证,以同自慰,谓天地之理尽此而已矣。纵闻养生之事,则断以所见,谓之不然。其次狐疑,虽少庶几,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药,半年一年,劳而未验,志以厌衰,中路复废。或益之以畎浍,而泄之以尾闾。欲坐望显报者,或抑情忍欲,割弃荣原,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数十年之后,又恐两失,内怀犹豫,心战于内,物诱于外,交赊相倾,如此复败者。那些自行其是表现过分的人,饮食不加节制,因而产生百病;好色不知疲倦,因而导致精血亏竭。他们是风寒侵袭的对象,是百毒伤害的目标,在生命的中途就会因这种种灾难而早死。是人都只知道嘲笑或哀伤,说他们不善于养生。至于安排生命活动不够妥当,在疾病还未显示征兆时就疏忽了它的危害,以致没有显示的病症累积起来造成虚损,虚损累积起来造成衰弱,从衰弱发展到头发变白,从头发变白发展到精力疲极,从精力疲极发展到寿命终结,竟糊里糊涂地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中等才智以下的人们,还以为那是自然的规律。纵使稍有醒悟,也只是在患病开始之后叹息并表示遗憾,却不懂得在疾病还没有显示征兆时就小心防范各种危害。这就犹如齐桓侯染上了将死的疾病、却为扁鹊的先见之明而生气一样,把感到了病痛的时候当作患病的开始。病害是在没有显示征兆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却要在病情显著之后救治它,所以会有白费力气的治疗,奔波于常人的世界,所以只能有短暂的寿命。总览古今人间,无不都是这样。用多数人的情况来证实自己的看法,用跟常人同样的寿命来安慰自己,认为天地之间的事理,完全都在这里了。纵使听到了养生的方法,就用自己的见识评判它,认为它不怎么样;再者则是疑虑重重,即是稍有仰慕养生的奥妙道理之心,却不知道遵从的途径;又再者是自己努力服用丹药,半年一年之后,劳苦一番却不见有效,心劲因此倦怠而衰退下来,中途又放弃了。有的人补益自己就像用田间小沟的细流去浇地一样,又小又慢,可是耗散起来却象用海水流归之处的巨洞让大水奔泻而去一样,又多又快,还想坐待明显的好报;有的人压抑性情,强忍欲望,违心舍弃宏大的志愿,可是世俗的嗜好却常常萦绕在耳目之前,而期待的养生功效要在数十年之后才能显现出来,又担心两者都会失去,心中犹豫不决。思想在内不断校正,物欲在外不断诱惑,近前的物欲享受与远期的养生功效相互排斥,这样也要失败的。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难以目识,譬犹豫章,生七年然后可觉耳。今以躁竞之心,涉希静之涂,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远,故莫能相终。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专丧业,偏恃者以不兼无功,追术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类,故欲之者万无一能成也。善养生者则不然也。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强禁也。识厚味之害性,故弃而弗顾,非贪而后抑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泊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若此以往,恕可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其无有哉?养生的道理隐微奥妙,可以从事理上推知,难以用眼睛识别,譬如枕木与樟木,生长七年之后才能区分开来。如果以急于求成的心理来跨入清心寡欲的修养之路,意图速成但收效缓慢,希望迫切但效应久远,所以没有谁能坚持到底。心志远离养生之道的众多世人既然认为养生没有效果,于是就不去追求;然而追求养生的人由于不专心也会丧失成效,片面依靠一种方法的人由于不全面也最终会没有建树,只是追求养生技术的人由于思路狭窄则会自毁大业。因为都是像这种种的情况,所以想要享尽天年的人一万个里边也没有一个能成功的。善于养生的人就不是这样,是思想上淡泊虚无,行为上安静泰然,不断地减少直至去除私心和贪欲。懂得名利地位会伤害精神,所以轻视而不去追求,并不是心中希望得到而后要在行动上硬行克制;明白美味佳肴会伤害生机,所以抛弃而不眷恋,并不是心中贪恋不已然后要在行动上强行压抑。名利地位等外在东西因为会使心性受害所以不留在心中,精神因于淳朴淡泊就能特别饱满。胸襟坦荡而没有忧患,心性宁静而没有思虑。又去用纯一功之约束自己,用和谐之气调养自己,两者一天天地相辅相成,就会在安定的境界统一起来。然后再用灵芝薰蒸身体,用甘泉滋润脏腑,用朝阳沐浴皮肤,用音乐安定神志,顺其自然而为,自感适意,这样就会身体轻健,心性沉静。忘掉物质享受带来的所谓欢乐然后就会得到真正的愉快满足,摆脱生命的牵挂然后就会使身体获得长寿。象这样地坚持下去,差不多就同羡门比一比寿命,同王子乔较量年龄了!为什么说养生没有应有的成效呢?!葛洪一生著述颇丰,《抱朴子》是其代表作。该书分内、外两篇。内篇20卷,论述神仙方药、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总结晋代前的神仙方术,包含守一、行气、导引等,为医药学积累了宝贵的资料;外篇50卷,论述人间得失,世事臧否,阐明其社会政治观点。全书将神仙道教理论与儒家纲常名教相联系,开融合儒、道两家哲学思想体系之先河。《抱朴子》的问世,对道教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另有《碑颂诗赋》百卷,《军书檄移章表笺记》三十卷,《神仙传》十卷,《隐逸传》十卷;又抄五经七史百家之言、兵事方技短杂奇要三百一十卷。另有《金匮药方》百卷,《肘后备急方》四卷。惟多亡佚,《正统道藏》和《万历续道藏》共收其著作十三种。 或问曰:“古之仙人者,皆由学以得之,将特禀异气耶?”抱朴子答曰:“是何言欤?彼莫不负笈随师,积其功勤,蒙霜冒险,栉风沐雨,而躬亲洒扫,契阔劳艺,始见之以信行,终被试以危困,性笃行贞,心无怨贰,乃得升堂以入於室。或有怠厌而中止,或有怨恚而造退,或有诱於荣利,而还修流俗之事,或有败於邪说,而失其淡泊之志,或朝为而夕欲其成,或坐修而立望其效。若夫睹财色而心不战,闻俗言而志不沮者,万夫之中,有一人为多矣。故为者如牛毛,获者如麟角也。夫彀劲弩者,效力於发箭;涉大川者,保全於既济;井不达泉,则犹不掘也;一步未至,则犹不往也。修涂之累,非移晷所臻;凌霄之高,非一篑之积。然升峻者患於垂上而力不足,为道者病於方成而志不遂。千仓万箱,非一耕所得;干天之木,非旬日所长;不测之渊,起於汀瀅;陶朱之资,必积百千。若乃人退己进,阴子所以穷至道也。敬卒若始,羡门所以致云龙也。我志诚坚,彼何人哉?”有人问道:“古代的成仙之人,是通过学习而成仙的呢?还是因为独自禀受了奇异的精气而成仙的呢?”抱朴子回答道:“你这是什么话啊?他们都是身背着书箱、追随着老师,不断地勤奋学习,他们踏着寒霜,冒着危险,顶着风雨,亲自洒水扫地,艰苦劳作,他们首先要表现出自己的诚信行为,最后还要受到危险困苦的考验,只有信仰虔诚而行为坚贞,胸无抱怨也无二心,这才能够升堂入室。其中有的人因为懈怠厌倦而半途而废;有的人因为抱怨忿恨而退缩不进;有的人受到荣华富贵的诱惑,从而又回到世俗去从事世俗事务;有的人受到异端邪说的蛊惑,从而失去了清静恬淡的品质;有的人早上才开始修炼,而晚上就希望成功;有的人刚坐下修炼却马上希望见到成效。至于那些看到钱财美色而不产生任何思想矛盾,听到世俗的言论而心里从不感到沮丧的人,一万个男子中间,只要有个就算是很多的了。因此修道的人多如牛毛,而得道成仙的人却是凤毛麟角。能够拉开硬弓的人,力量体现在发出的利箭上;能够横渡大江的人,体现在能够安全地到达彼岸;挖井而没有挖到泉水,就等于没挖;差一步没到,就如同没有出发。长途跋涉的劳顿,不是片刻所能导致的;直插云霄的高度,并非一筐土所能积累的。然而登高之人最值得担心的就是在将要登上山顶时却力气不足,修习道术的人最值得发愁的就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而意志不够。千仓万箱的粮食,并不是一次耕作的收获;高耸入云的树木,不是十天半月所能长成的;深不可测的深渊,是从积累小小的水流开始的;陶朱公的资财,一定是积累千百次而形成的。别人都退缩而自己继续前进,这就是阴长生能够完全获取仙道的原因;自始至终都严肃认真,这就是羡门子能够招致云雾蛟龙的缘故。如果自己的志向坚定不移,就能够像成仙的人一样成功!” 抱朴子曰:“俗民既不能生生,而务所以煞生。夫有尽之物,不能给无已之耗;江河之流,不能盈无底之器也。凡人利入少而费用多者,犹不供也,况无锱铢之来,而有千百之往乎?人无少长,莫不有疾,但轻重言之耳。而受气各有多少,多者其尽迟,少者其竭速。其知道者补而救之,必先复故,然後方求量表之益。若令服食终日,则肉飞骨腾,导引改朔,则羽翮参差,则世閒无不信道之民也。患乎升勺之利未坚,而锺石之费相寻,根柢之据未极,而冰霜之毒交攻。不知过之在己,而反云道之无益,故捐丸散而罢吐纳矣。故曰非长生难也,闻道难也;非闻道难也,行之难也;非行之难也,终之难也。良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也。明师能授人方书,不能使人必为也。夫修道犹如播穀也,成之犹收积也。厥田虽沃,水泽虽美,而为之失天时,耕锄又不至,登稼被垄,不穫不刈,顷亩虽多,犹无获也。凡夫不徒不知益之为益也,又不知损之为损也,夫损易知而速焉,益难知而迟焉,人尚不悟其易,安能识其难哉?夫损之者如灯火之消脂,莫之见也,而忽尽矣。益之者如苗禾之播殖,莫之觉也,而忽茂矣。故治身养性,务谨其细,不可以小益为不平而不修,不可以小损为无伤而不防。凡聚小所以就大,积一所以至亿也。若能爱之於微,成之於著,则几乎知道矣。”抱朴子说:“世俗百姓本来就不知道去养护自己的生命,而且还专门去千一些伤害生命的事情。有限的事物,不可能供给无限的消耗;江河的流水,也无法装满无底的器皿。凡是钱财收入少而花费开销多的人,尚且不能支撑供应,更何况没有丝毫的收入,却有成百上千的支出呢?人们无论年长年幼,没有哪个没有疾病,只是病有轻重而已。而人们禀受的元气有多有少,元气多的人消耗起来就比较慢,元气少的人很快就消耗完了。那些懂得道术的人就要去补充元气,他们一定要先行恢复身体中元气的原状,然后再去追求某种程度的益处。如果只用服食一天的药物,就能够使人飞升成仙;只用导引一两个月,就能够使人生出参差不齐的羽翼,那么世间就没有不相信仙术的人了。令人担忧的是少量的益处还未真正获得,而大量的耗费却接踵而来,根部的基础还未完全打好,而冰雪霜冻的灾害却交相侵害。世人不知道过错就在自己身上,反而说学习道术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就抛弃了仙丹灵药而中止了呼吸吐纳。所以说,并不是长生不死困难,而是懂得修仙的道术困难;并不是懂得修仙道术困难,而是实行这些道术困难;并不是实行这些道术困难,而是坚持到底困难。优秀的工匠能够教给人们木工技术却不能够使人们的木工技术一定高超;圣明的老师能够传授给人们记载仙术的书籍,却不能够使人们肯定去实践。修炼道术好比播种庄稼修炼成功妤比收获粮食。他们的田地虽然肥沃,灌溉条件虽然很好,但在耕种时失去了合适的季节,又不去耕地锄草,成熟的庄稼覆盖着田野,也不去收割,那么即使田地很多,仍然是一无所获。那些凡夫俗子不仅不知道好处是一种好处,而且也不知道损害是一种损害。损害容易感觉得到而且来得快,好处难以感觉而且来得慢,人们对容易感觉到的损害尚且不能感知,又怎么能够认识那些难以感觉到的好处呢?对身体有害的行为如同灯火消耗油脂一样,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之中,油脂突然就用光了;对身体有益的措施如同播种禾苗,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之中,禾苗就忽然茂盛了。因此保养生命,务必注意细小的事情,不能认为小的益处不值得重视而不去修养,也不能认为小的损害不会带来大伤害而不去提防。不断聚集小的事情才能够成就大业,不断从一个一个地积累才能够达到亿万数量。如果能够从细徽之处去爱惜生命,就能够取得显著的成效,这样基本上就是懂得道术了。” 或问曰:“古者岂有无所施行,而偶自长生者乎?”抱朴子答曰:“无也。或随明师,积功累勤,便得赐以合成之药。或受秘方,自行治作,事不接於世,言不累於俗,而记著者止存其姓名,而不能具知其所以得仙者,故阙如也。昔黄帝生而能言,役使百灵,可谓天授自然之体者也,犹复不能端坐而得道。故陟王屋而受丹经,到鼎湖而飞流珠,登崆峒而问广成,之具茨而事大隗,適东岱而奉中黄,入金谷而谘涓子,道养则资玄素二女,精推步则访山稽力牧,讲占候则询风后,著体诊则受雷岐,审攻战则纳五音之策,穷神奸则记白泽之辞,相地理则书青乌之说,救伤残则缀金冶之术。故能毕该秘要,穷道尽真,遂昇龙以高跻,与天地乎罔极也。然按神仙经,皆云黄帝及老子奉事太乙元君以受要诀,况乎不逮彼二君者,安有自得仙度世者乎?未之闻也。”有人问道:“古代的人是否有不用修炼仙术,而非常偶然地就能长生不死呢?”抱朴子回答说:“没有。有的人追随着圣明的老师,不断勤奋地积累着功德,于是老师就赐予他已经炼成的仙药。有的人接受的是秘方,自己钻研炼制,不做与世人接触的事情,不受世人言论的拖累,而记载他们事迹的书籍只留下了他们的姓名,却不能详细知道他们成仙的过程和方法,所以缺而不论。从前黄帝一出生就能说活,还能够使唤各种神灵,这可以说是上天自然而然地授予他一个神奇的身体了,然而就连黄帝还不能端坐在那里就能够得到仙术。因此黃帝登上王屋山接受了炼丹经书,来到了鼎湖去炼制仙丹,爬上崆峒山去请教广成子前往具茨山去侍奉大隗,到东岳泰山拜望中黄真人,进入金谷去咨询涓子。谈到摄生养性时则受助于玄女、素女;为了精确推算天文历法则要访问山稽、力牧;讲求占候术时则要请教风后,写作医书时则要受教于雷公、岐伯;为了懂得战术则要去采纳利用五音作战的策略;为了彻底明白神怪之事则要记述白泽的言辞;为了勘测地理则要记录下青乌子的学说;为了救治伤残之人则要综合金冶子的医术。因此黄帝才能够完全掌握奥秘要诀,穷尽真正的道术,于是才能够乘龙升天,寿命与天地样无穷无尽。而且在神仙经典的记载中,都说黄帝和老子是拜太乙元君为师才学到了主要秘诀,更何况还比不上这两位先生的人,又怎么可能仅仅依靠自己就超越尘世而升天成仙呢?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或曰:“黄帝审仙者,桥山之冢,又何为乎?”抱朴子答曰:“按荆山经及龙首记,皆云黄帝服神丹之後,龙来迎之,群臣追慕,靡所措思,或取其几杖,立庙而祭之;或取其衣冠,葬而守之。列仙传云:黄帝自择亡日,七十日去,七十日还,葬於桥山,山陵忽崩,墓空无尸,但剑舄在焉。此诸说虽异,要於为仙也。言黄帝仙者,见於道书及百家之说者甚多,而儒家不肯长奇怪,开异涂,务於礼教,而神仙之事,不可以训俗,故云其死,以杜民心耳。朱邑栾巴于公,有功惠於民,百姓皆生为之立庙祠。又古者盛德之人,身没之後,臣子刊其勋绩於不朽之器。而今世君长迁转,吏民思恋,而树德颂之碑者,往往有焉,此亦黄帝有庙墓之类也,岂足以证其必死哉?”有人说:“如果黄帝确实是成仙了,那么桥山上的那座黄帝坟墓,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抱朴子回答说:“按照《荆山经》和《龙首记》中的内容,都说黄帝在服食仙丹之后,有龙把他接走了,然而大臣们对他追念不已,无法寄托自己的哀思,于是就有人找来他的几案手杖,建立庙宇来祭祀他;有人取来他的衣服帽子,埋葬后就在那里守护着。《列仙传》说:'黄帝自己选择了死亡的日子,七十天后离去,七十天后又回来,最后埋葬在桥山。山陵突然崩塌,墓中空空的没有尸体,只有他的刀剑和鞋子在里面。这些说法虽然不同,但主要的内容都是说黄帝成了仙。有关黄帝成仙的记载,散见于道教典籍和百家书籍中的很多,然而儒家不愿意助长奇谈怪论、开启异端之说,一心致力于礼教,他们认为有关神仙的事迹,不能够拿来教育世人,所以就说黄帝死了,以断绝百姓的求仙之心。像朱邑、栾巴、于公这些人,对百姓有功德恩惠,百姓就在他们活着时为他们立庙祭祀。另外古代那些品德高尚的人,去世之后,臣下、子孙都要把他们的丰功伟绩刊刻在不朽的器m上。当今一些地方长官升迁或转任到其他地方后,他们的下属和百姓思念他们,就为他们建立歌功颂德的纪念碑,这种情况比比皆是,这与黄帝有庙宇、坟墓是同类的情况,怎么能够用桥山的陵墓来证明黄帝肯定是死去了呢?” 或人问曰:“彭祖八百,安期三千,斯寿之过人矣。若果有不死之道,被何不遂仙乎?岂非禀命受气,自有脩短,而彼偶得其多,理不可延,故不免於彫陨哉?”抱朴子答曰:“按彭祖经云,其自帝喾佐尧,历夏至殷为大夫,殷王遣采女从受房中之术,行之有效,欲杀彭祖,以绝其道,彭祖觉焉而逃去。去时年七八百馀,非为死也。黄石公记云:彭祖去後七十馀年,门人於流沙之西见之,非死明矣。又彭祖之弟子,青衣乌公、黑穴公、秀眉公、白兔公子、离娄公、太足君、高丘子、不肯来七八人,皆历数百岁,在殷而各仙去,况彭祖何肯死哉?又刘向所记列仙传亦言彭祖是仙人也。又安期先生者,卖药於海边,琅琊人传世见之,计已千年。秦始皇请与语,三日三夜。其言高,其旨远,博而有证,始皇异之,乃赐之金璧,可直数千万,安期受而置之於阜乡亭,以赤玉舄一量为报,留书曰,复数千载,求我於蓬莱山。如此,是为见始皇时已千岁矣,非为死也。又始皇刚暴而骜很,最是天下之不应信神仙者。又不中以不然之言答对之者也。至於问安期以长生之事,安期答之允当,始皇惺悟,信世閒之必有仙道,既厚惠遗,又甘心欲学不死之事,但自无明师也,而为卢敖徐福辈所欺弄,故不能得耳。向使安期先生言无符据,三日三夜之中,足以穷屈,则始皇必将烹煮屠戮,不免鼎俎之祸,其厚惠安可得乎?”有人问道:“彭祖活了八百岁,安期生活了三千岁,这些寿命已经是超过常人了,如果确实有不死的道术,他们为什么不接着修炼成仙呢?难道不是因为桌受的命运和元气不同,使人们的寿命自然有长有短,而他们偶然能够长寿,按照道理也无法再延长了,因此他们也不免一死吗?抱朴子回答说:“《彭祖经》说:彭祖自从帝喾时期就辅佐帝尧,后来经历了夏代,直至商代都一直做大夫。商王派宫女跟他学习房中术,行之有效,就想杀掉彭祖以断绝这种法术,彭祖发觉后就逃走了。’彭祖逃走时年龄已有七八百岁了,并没有死去。《黄石公记》说:'彭祖逃走后七十多年,弟子在流沙国的西边看见过他。彭祖没有死去是显而易见的。另外彭祖的弟子青衣乌公、黑穴公、秀眉公、白兔公子、离娄公太足君、高丘子、不肯来等七八个人,都活了几百岁,在商代各自成仙而去,更何况彭祖又哪里会死呢!另外刘向所著的《列仙传》也说彭祖是仙人。还有安期先生这个人,他在海边卖药,相传琅琊人世世代代都看到过他,算来也已经有一千年了。秦始皇把他请来和他交谈,一连谈了天三夜。安期先生的言辞高妙,意旨清远,见多识广而且言之有据秦始皇听后很惊奇,就赏赐给他黄金玉璧,价值好几千万钱。安期生接受后把它们放在阜乡亭,拿出一双红玉鞋作为回报,并留下书信说:“再过几千年,到蓬莱山来找我。’由此看来,他会见秦始皇的时候已经上千岁了,并没有死去啊。另外秦始皇这个人刚强残暴而且傲慢任性,是天下最不应该相信神仙的人,又是最不能用不妥当的言辞来回答的人。当他询问安期先生有关长生不死的事情时,安期先生回答得很恰当,于是秦始皇醒悟了,他相信世间一定有求仙之道,既重重地赠送安期先生厚礼,又心甘情愿地要学习不死的方术,只是他没有圣明的老师,反而被卢敖、徐福之流所欺骗戏弄,因此没有能够学到成仙之术。假如安期先生的话毫无根据,那么在三天三夜的长谈之中,足以使安期先生理屈辞穷,如此秦始皇必将把他烹杀掉,安期先生将不免杀身之祸,又怎么能够获得那些厚重的礼物呢?” 或问曰:“世有服食药物,行气导引,不免死者,何也?”抱朴子答曰:“不得金丹,但服草木之药及修小术者,可以延年迟死耳,不得仙也。或但知服草药,而不知还年之要术,则终无久生之理也。或不晓带神符,行禁戒,思身神,守真一,则止可令内疾不起,风湿不犯耳。若卒有恶鬼强邪,山精水毒害之,则便死也。或不得入山之法,令山神为之作祸,则妖鬼试之,猛兽伤之,溪毒击之,蛇蝮螫之,致多死事,非一条也。或修道晚暮,而先自损伤已深,难可补复。补复之益,未得根据,而疾随复作,所以剋伐之事,亦何缘得长生哉?或年老为道而得仙者,或年少为道而不成者,何哉?彼虽年老而受气本多,受气本多则伤损薄,伤损薄则易养,易养故得仙也。此虽年少而受气本少,受气本少则伤深,伤深则难救,难救故不成仙也。夫木槿杨柳,断殖之更生,倒之亦生,横之亦生。生之易者,莫过斯木也。然埋之既浅,又未得久,乍刻乍剥,或摇或拔,虽壅以膏壤,浸以春泽,犹不脱於枯瘁者,以其根荄不固,不暇吐其萌芽,津液不得遂结其生气也。人生之为体,易伤难养,方之二木,不及远矣。而所以攻毁之者,过於刻剥,剧乎摇拔也。济之者鲜,坏之者众,死其宜也。夫吐故纳新者,因气以长气,而气大衰者则难长也。有人问道:“世上有服食药物,行气导引的人,仍不免一死,为什么呢?”抱朴子回答道:“得不到金丹大药,只服食草木之药及修炼小术的人,只可奉命延长,死期推迟而已,是无法得道成仙的。有的人只知服食草药,却不懂佩带神符,施行禁戒,静思身神,守护真一,这只能使体内不生疾病,不犯风湿罢了。如果突然有恶鬼强怪,山精水毒前来加害于他,他就会立刻死去。有些人不知道入山之法术,致使山神对他施加灾祸,于是,妖鬼前来试探,猛兽前来伤害,水毒前来袭扰,蛇蝮前来蜇咬,致死人命事端就不是一条了。有的人修道已年老多病,以前又严重损伤过身体,实在无法补救。补救的效益,因没有强壮身体作为根基,疾病随后还会发作。做了遭践自我的事,又怎能有缘获得长生呢?有的人在年老时修道而得道成仙,有的人在年轻时修道而不能成仙,为什么呢?因为年老者虽已年老,他受精感气本来很多;感精受气多,他身体的损伤就少了;身体损伤少了,就容易保养;容易保养,因而就能成仙。而年轻者虽然年轻,受精感本来气就少,感精受气 很少,他身体损伤就很大;身体损伤大,就难以补救;难以补救,因而不能成仙。木槿、杨柳,折断后再行种植,颠倒种也能生长,横栽也会成活。东西容易成活,没有能和这些树木相比的了。但是埋的本已很浅,还不让它长久的安稳,一会儿刻它、剥它,一会儿摇它、拔它,这样下去,即使用如脂如膏的沃土培植它,用雨露泽润它,还是摆脱不了枯萎的下场。因为它的根基不牢,来不及发芽,结果津液就不能顺利地结合它的真气。人与生俱来的这种身体,易于损伤难以保养,与上面所说的两种树木相比,相差太远。然而用来攻击捣毁的事情,又比刻削剥落更进一步,比摇晃根拔更上一层。救助本来少而又少,损毁却多而又多,死亡到来,而气已大大衰减的人,就很难长气了。服食药物者,因血以益血,而血垂竭者则难益也。夫奔驰而喘逆,或欬或满,用力役体,汲汲短乏者,气损之候也。面无光色,皮肤枯腊,唇焦脉白,腠理萎瘁者,血减之证也。二证既衰於外,则灵根亦凋於中矣。如此,则不得上药,不能救也。凡为道而不成,营生而得死者,其人非不有气血也。然身中之所以为气为血者,根源已丧,但馀其枝流也。譬犹入水之烬,火灭而烟不即息;既断之木,柯叶犹生。二者非不有烟,非不有叶,而其所以为烟为叶者,已先亡矣。世人以觉病之日,始作为疾,犹以气绝之日,为身丧之候也。唯怨风冷与暑湿,不知风冷暑湿,不能伤壮实之人也,徒患体虚气少者,不能堪之,故为所中耳。何以较之,设有数人,年纪老壮既同,服食厚薄又等,俱造沙漠之地,并冒严寒之夜,素雪堕於上,玄冰结於下,寒风摧条而宵骇,欬唾凝沍於唇吻,则其中将有独中冷者,而不必尽病也。非冷气之有偏,盖人体有不耐者耳。故俱食一物,或独以结病者,非此物之有偏毒也。钧器齐饮,而或醒或醉者,非酒势之有彼此也。同冒炎暑,而或独以暍死者,非天热之有公私也。齐服一药,而或昏瞑烦闷者,非毒烈之有爱憎也。是以冲风赴林,而枯柯先摧;洪涛凌崖,而拆隙首颓;烈火燎原,而燥卉前焚;龙碗坠地,而脆者独破。由兹以观,则人之无道,体已素病,因风寒暑湿者以发之耳。苟能令正气不衰,形神相卫,莫能伤也。凡为道者,常患於晚,不患於早也。恃年纪之少壮,体力之方刚者,自役过差,百病兼结,命危朝露,不得大药,但服草木,可以差於常人,不能延其大限也。故仙经曰:养生以不伤为本。此要言也。神农曰:百病不愈,安得长生?信哉斯言也。”所以,要服食药物,为了通过血来增益血,而血将耗尽的人,就很难增益血了。奔跑就会气急喘息,有时咳嗽,有时胸闷,尽力役使身体,拼命去做,疲乏不堪,就是气损的症候。脸色没有光泽,皮肤风腊枯干,嘴唇焦干,脉象细弱,脉理萎顿,心力交瘁,是血已减损的症候。气损和血减这两种症候既已表现出衰竭的症候,生命的根本也就相应有毁的反映,如此严重的情状,如果得不到上等仙药,就不能挽救了。凡是修炼道术不成功,营求生存却导致死亡的,不是他没有气血,而在于他自体营气造血的机能已经丧失殆尽,只剩下些残枝末流而已。譬如放入水中的木炭余烬,火已熄灭,而烟尘却不立即消失;树木已经砍断,根部已死亡,而枝叶仍能残存。木烬不是没有烟;残枝不是没有叶,可它们赖以冒烟生叶的根本已先行完结了。世人把觉察到疾病的那天作为疾病的开始,就像把断气的那天作为身丧的征兆。人们单单憎恨风寒和湿热,却不知风寒和湿热不能侵扰强壮的人;体虚气亏的人令人提忧,他们不能忍耐,因此被风寒湿热所伤害。用什么检验此说呢?假定有几个人,年纪老壮都相同,服食厚薄也相等,一起到沙漠地带,同时冒着严寒过夜,白雪自天上降下,玄冰在地上冻结,寒风刮断了树枝而惊破黑暗,唾液在嘴唇上凝固。结果,其中有的人则会冻出病,而不一定全都冻出病来。这不是寒冷天气有所偏向,大致是身体有不耐寒的生病而已。所以同吃一种食物,有的人却要生病,这并非食物有什么偏毒。用相同的杯子来饮酒,有的人清醒,有的人却已烂醉,这并非酒力有什么厚彼薄此之分。同冒酷暑,有的人独独因为干渴而死,这并非天热有什么公私之分。同吃一种药物,有人则昏眩烦闷,这并非药效劲力有什么爱憎之分。因此大风刮入林子,朽枝最先折断;洪涛拍打悬崖,开裂之处最先坠下;烈火焚烧原野,干燥的花草最先烧毁;整摞的瓷碗坠落地下,脆薄的碗最易破碎。由此可见,如果人没有道术,身体原已有病,会通过风寒暑湿诱发出来。如果能让纯正之气不衰败,形体和精神共同防御这些不利因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凡是修道之人,总担心来的太晚,不担心来的太早。自恃年轻壮实,体力方刚的人,自己过度劳累,一身百病集结,生命危如朝露,他们不能获取金丹大药只服食草木小药,这只会稍略比常人强,却不能延长寿命的期限。所以仙经上说,养生要把身体不受伤害作为根本。这是重要的话。神农说,百病不痊愈,哪能长生?相信这话吧!” 或问曰:“所谓伤之者,岂非淫欲之閒乎?”抱朴子曰:“亦何独斯哉?然长生之要,在乎还年之道。上士知之,可以延年除病;其次不以自伐者也。若年尚少壮而知还年,服阴丹以补脑,采玉液於长谷者,不服药物,亦不失三百岁也,但不得仙耳。不得其术者,古人方之於冰杯之盛汤,羽苞之蓄火也。且又才所不逮,而困思之,伤也;力所不胜,而强举之,伤也;悲哀憔悴,伤也;喜乐过差,伤也;汲汲所欲,伤也;久谈言笑,伤也;寝息失时,伤也;挽弓引弩,伤也;沈醉呕吐,伤也;饱食即卧,伤也;跳走喘乏,伤也;欢呼哭泣,伤也;阴阳不交,伤也;积伤至尽则早亡,早亡非道也。是以养生之方,唾不及远,行不疾步,耳不极听,目不久视,坐不至久,卧不及疲,先寒而衣,先热而解,不欲极饥而食,食不过饱,不欲极渴而饮,饮不过多。凡食过则结积聚,饮过则成痰癖。不欲甚劳甚逸,不欲起晚,不欲汗流,不欲多睡,不欲奔车走马,不欲极目远望,不欲多啖生冷,不欲饮酒当风,不欲数数沐浴,不欲广志远愿,不欲规造异巧。冬不欲极温,夏不欲穷凉,不露卧星下,不眠中见肩,大寒大热,大风大雾,皆不欲冒之。五味入口,不欲偏多,故酸多伤脾,苦多伤肺,辛多伤肝,咸多则伤心,甘多则伤肾,此五行自然之理也。凡言伤者,亦不便觉也,谓久则寿损耳。是以善摄生者,卧起有四时之早晚,兴居有至和之常制;调利筋骨,有偃仰之方;杜疾闲邪,有吞吐之术;流行荣卫,有补泻之法;节宣劳逸,有与夺之要。忍怒以全阴气,抑喜以养阳气。然後先将服草木以救亏缺,後服金丹以定无穷,长生之理,尽於此矣。若有欲决意任怀,自谓达识知命,不泥异端,极情肆力,不营久生者,闻此言也,虽风之过耳,电之经目,不足谕也。虽身枯於流连之中,气绝於纨绮之閒,而甘心焉,亦安可告之以养生之事哉?不惟不纳,乃谓妖讹也。而望彼信之,所谓以明鉴给矇瞽,以丝竹娱聋夫也。”有人问道:“所谓伤害身体的事情,难道不就是指男女之间的淫欲吗?”抱朴子说:“又何止淫欲这一件事情呢!长生不死的关键问题,在于返老还童的道术。高明的道士懂得了这一点,于是就能够延年益寿而消除疾病;次一等的道士也不会因为淫欲而伤害自己身体。如果在年轻时就懂得返老还童的道术,就能够采食阴丹以补益大脑,在邃长的山谷中采集白玉般的浆液,这样即使不吃丹药,寿命也不会少于三百岁了,只是不能成为神仙而已。不懂得这种方术而放纵淫欲的人,古人把这种情况比作在冰做的杯子里盛开水,在羽毛制的包裹中装烈火。另外,才华有所不及,却还要去苦苦思索,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力气有所不及,却还要勉强扛举,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伤心得面容憔悴,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过分的高兴和快乐,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急切地去追求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长久地言谈说笑,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没有能够按时就寝休息,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拉强弓硬弩,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大醉呕吐,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吃饱了立即就睡,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跳跃快跑得喘气乏力,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大声欢呼和伤心哭泣,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男女不交媾,这对身体是一种伤害;不断积累各种伤害以达到极限,人就会早死,而早死的原因就是没有遵守大道。因此养生的方法是,吐唾沫时不要用力吐到远处,走路时步子不要太快;耳朵不要听得太累,眼睛不看得太久;坐的时间不要太长,在感到疲倦之前就要躺下休息;在感到寒冷之前就要增加衣服,在感到热燥之前就要解开衣裳;不要在感到很饿的时候才去吃饭,吃饭也不要吃得过饱;不要在感到太渴的时候才去喝水,喝水也不要喝得太多。吃得过多就会造成积食,喝得过多就会引起痰症。不要太疲劳、太安逸,不要很晚起床,不要大汗淋漓,不要睡眠过多,不要乘着车马狂奔,不要极目远望,不要多吃生冷食物,不要对着风口饮酒,不要频繁洗头洗澡,不要志愿过于远大,不要考虑制造精巧奇异的器具。冬季不宜太温暖,夏天不宜太凉快,不要在星空下露天躺卧,不要在睡眠时露出肩头,大寒大热,大风大雾,都不要前去承受它们。进食五味食品时,不宜偏妤于某一种味道,因为酸味太重会伤害脾脏,苦味太重会伤害肺部,辣味太重会伤害肝脏,咸味太重会伤害心脏,甜味太重会伤害肾脏,这是五行相克的自然道理。上述的种种伤害,也不是立即就能够被感觉到,我说的意思是积累得时间久了就会损害寿命。因此那些善于养生的人,睡觉起床的早晚时间依照四季不同而各有差异,起居生活都要遵守最为中和的常规;调养保护自己的筋骨,那有一俯一仰的健身方法;杜绝疾病、防止邪气,那有吐故纳新的道术;想要气血畅通,那有补充已泄气血的技巧;节制劳逸以活动气血,那有允许做什么和禁止做什么的主要原则。不要恼怒以保全体内的阴气,不要喜悦去养护体内的阳气。然后先服食一些草木药物来补救亏损,再服食金丹大药来巩固无穷的寿命,长生不死的道理,全部都在这里了。如果有人坚决要一意孤行,自认为旷达知命,不愿拘泥于道教的异端之说,放纵情欲而竭尽气力,不去追求长生不死,那么他们听到了这些话,即使用疾风吹过耳朵,闪电掠过眼睛,也不足以比喻他们对此的轻视态度。这种人的身体即使在流连忘返的玩乐中死去,气息即使在灯红酒绿的糜烂生活里断掉,他们也心甘情愿,那么又怎么能够拿养生的事理去告诫他们呢?他们不仅不采纳这些建议,还会说这些建议都是妖言谎话啊。如果想让他们相信养生之道,那就好比拿明镜给瞎子使用,拿丝竹音乐让聋子欣赏一样了!”《宋史·艺文志》著录。辑入《道藏》。书中主张“施药于未病之前,不追修于既败之后”。谓欲求保全性命者,当首先除去“六害”,即应薄名利、禁声色、廉财货、损滋味、除佞妄、去沮嫉。又言善养生者,必须“十二少”,即少思、少念、少笑、少言、少喜、少怒、少乐、少愁、少好、少恶、少事、少机,以保和全真。抱朴子曰:一人之身,一国之象也。胸腹之设,犹宫室也。肢体之位,犹郊境也。骨节之分,犹百官也。剩理之问,犹四衢也。神犹君也,血犹臣也,黑犹民也,故至人能治其身,亦如明主能治其国。夫爱其民,所以安其国。爱其气,所以全其身。民弊国亡,气衰身谢。是以至人上士,乃施药於未病之前,不追修於既败之后。故知生难保而易散,气难清而易浊。若能审机权,可以制嗜欲,保全性命。抱朴子说,一个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国家。胸腹好像是皇帝所居的宫殿;四肢躯干像是边境;骨骼和关节,好像是国家委派的各级官吏;皮下肌肉间的空隙和皮肤、肌肉的众多纹理,像是全国四通八达的道路。精神,就像是君主,血液则像一国的群臣,身中的元气似一国的老百姓;所以,深明养生方法的人,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英明的君主,能治理好他的国家。爱护百姓,可以让国家安定;爱护自己的元气,可以健全自己的身体。百姓疲困了,国家就必然灭亡;元气衰竭了,身体就会死亡。所以高明的人,在未病之前,就会先采用药物调和,绝不等到身体已经衰败之后才来补救。由此可知,生命难保而易逝,元气难以清明而易浊;如果能够明白这些道理,知道轻重,那么就会节制嗜欲,保全性命了。且夫善养生者,先除六害,然后可以延驻於百年。何者是耶?一日薄名利,二日禁声色,三日廉货财,四日损滋味,五曰除佞妄,六曰去沮嫉。六者不除,修养之道徒设尔。盖绿未见其益,虽心希妙道,口念真经,咀嚼英华,呼吸景象,不能补其短促。诚绿舍其本而忘其末,深可戒哉。所以保和全真者,乃少思、少念、少笑、少言、少喜、少怒、少乐、少愁、少好、少恶、少事、少机。夫多思则神散,多念则心劳,多笑则藏腑上翻,多言则气海虚脱,多喜则膀胱纳客风,多怒则胜理奔血,多乐则心神邪荡,多愁则头贵憔枯,多好则志气倾缢,多恶则精爽奔腾,多事则筋脉乾急,多机则智虑沉迷。况且善于养生的人,应先除去六害,然后可以延年益寿,以享百年。除去哪六害呢?一是淡薄名利;二禁声色欲乐;三不贪图货物财宝等物;四要清淡饮食;五除谄佞虚妄习气;六是注意平和身心,去掉诽谤妒忌等情绪。这六者不去掉,修身养性之道等于是虚设了,因为没有看到养生的益处。如果不注意这六项,任凭放纵,那么,纵然心中仰慕至道,希求身体康泰,口里念着道家经书,时常吃些保健药物,每天呼吸大地元气,也不能补他的损缺,救他短促的寿命。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丢弃了养生的根本,而胡乱地追求那些细枝末节。这都是应当深切引以为戒的啊!所以保和天性的方法,是少思虑,少挂念,少发笑,少说话,少欢喜,少发怒,少快乐,少忧愁,少爱好,少憎恨,少事务,少机心。过多的思虑,会使人的精神耗散;过多的思念,则会劳累心脏;过多发笑或是激烈的笑闹,会使脏腑上翻;话说得太多,气海则会虚弱衰竭;过度欢喜,会让膀胱纳入客气风邪;过多的发怒,则会使皮下肌肉间的空隙充满奔流的血液;快乐过度,则心神放荡;忧愁太过,头发便枯焦发黄;过多的嗜好喜爱,会使志气倾泻外流;过多憎恨不平,会让精神奔腾起伏;事务过于繁杂,做事过多却没有得到适度休息,则会让血流不畅,脉搏跳动急促;过多机巧,则使才思被深深迷乱。斯乃伐人之生甚於斤斧,损人之命猛於豺狼。无久坐,无久行,无久视,无久听。不饥勿强食,不渴勿强饮。不饥强食则脾劳,不渴强饮则胃胀。体欲常劳,食欲常少。劳勿过极,少勿至饥。冬朝勿空心,夏夜勿饱食。早起不在鹦呜前,晚起不在日出后,心内澄则真神守其位,气内定则邪物去其身。行欺诈则神悲,行争竞则神沮。轻侮於人当臧算,杀害於物必伤年。行一善则魂神乐,构一恶则魄神欢魄神乐死,魂神好生。常以宽泰自居,恬啖自守,则身形安静,灾害不干。生录必书其名,死籍必削其咎。养生之理,尽於此矣。至於炼还丹以补脑,化金液以留神,斯乃上真之妙道,盖非食谷啖血者,越分而修之。万人之中,得者殊少,深可诚焉。老君曰:存吾此道,上士全修延寿命,中士半修无灾病,下士时修免夭横,愚者失道槟其性。其斯之谓欤。这些伤害人的身体,比斧头还要厉害,损害人的寿命,比豺狼还要凶猛。不要长时间坐着不动,也不要长时行走不休息,眼睛不长时间地看东西,耳朵也不长时间去听音声。在肚子没有饿的时候,不要勉强进食;口不渴时,不要勉强饮水;不饿的时候,又吃了东西,会让脾脏劳损;不渴又喝下很多水,则会让胃脏鼓胀难受。身体需要时常劳作运动,食物不可吃得过饱;虽然身体需要动,但也不能过度以至于疲乏;虽然食物要吃得少些,但也不要少到仍然觉得饥饿。冬天时,早上不要饿着肚子,夏天时,晚餐不要过量。早起床时,不要早到鸡鸣以前;晚起床,不要晚到日出之后。内心清澈平静,则与生俱来的精神,就固守在它的职位上;元气在体内安定,那么邪气就远离他的身体。如果去欺诈别人,精神就感到悲伤;与人竞争,争强好胜,精神就感到沮丧。随便地轻视侮辱别人,应当减少一百天的寿命;杀害生物,必然会折损年寿。做一件善事,魂神就感到快乐;做一件恶事,魄神则感到欢喜,魂神乐人生,魄神乐人死。常常让自己处于轻松安泰之中,恬淡无欲,清静无为,那么身体自然安宁、健康,灾害就不会去侵犯他,生死薄的生录上,必然写上他的名字,死录上必然消除了他的灾祸。养生的道理,就都在这里了。至于炼还丹以还精补脑,化津液以留住精神的方法,这是上等仙人所传的高深妙道,不是一般凡人超出本分所能修得的。在一万人中,能修成的极少,切忌不要随意去作此越分之事。老君说:能终身存守我传的这个道术,是上等的修道者;能全部按此修习的,可延长寿命,是中等的修道者;能修这个道术的一半,可免除灾害疾病,是下等的修道者;偶尔修习它的,可免除意外早死;所谓「愚人丢掉这道术,也就抛弃了性命」,大概就是说愚人的下场吧。颜之推,南北朝、隋朝时期,文学家、教育家。学术上,颜之推博学多识,一生著述甚丰,所著书大多已亡佚,今存《颜氏家训》和《还冤志》两书,《急就章注》《证俗音字》和《集灵记》有辑本。在《养生》篇中,作者介绍了不同的养生方法,但是这些养生都是身外的因素,真正的养生还应该是内在的自身的因素,要设法使自己远离祸害,既要注意修身养性,又要注意为人处世的方法。否则,再健康的身体,再懂得养生之道也不会长寿百岁;或者傲物而受刑,或者贪溺而取祸。神仙之事,未可全诬;但性命在天,或难钟值。人生居世,触途牵絷:幼少之日,既有供养之勤;成立之年,便增妻孥之累。衣食资须,公私驱役;而望遁迹山林,超然尘滓,千万不遇一尔。加以金玉之费,炉器所须,益非贫士所办。学如牛毛,成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内教,纵使得仙,终当有死,不能出世,不愿汝曹专精于此。若其爱养神明,调护气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诸药饵法,不废世务也。庾肩吾常服槐实,年七十余,目看细字,须发犹黑。邺中朝士,有单服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得益者甚多,不能一一说尔。吾尝患齿,摇动欲落,饮食热冷,皆苦疼痛。见《抱朴子》牢齿之法,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行之数日,即便平愈,今恒持之。此辈小术,无损于事,亦可修也。凡欲饵药,陶隐居《太清方》中总录甚备,但须精审,不可轻脱。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不得节度,肠塞而死,为药所误者甚多。关于神仙的事,不可认为全是假的;只是人的天性命运决定于上天,或者难以恰好碰到成仙的机会。人生在世,到处都有牵挂:少年之时,已有供养父母的辛劳;成年以后,便增加了妻子儿女的拖累。还有穿衣吃饭的费用,公事私事的役使;如果希望隐身山林,超脱尘世,千万人中遇不到一个。加上修炼金浆玉醴的费用,置办炉子器具的钱财,更不是贫苦人所能办到的。学道求仙的人多如牛毛,而真正成功的却少如麟角。华山之下,求仙未成者的白骨多得像草芥,哪有可以遂心如愿的情况呢?考察佛教典籍的记载,即使成仙,最终还会死亡,不能超脱尘世,我不愿你们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如果你们爱惜保养精神,调理护卫气息,谨慎地调节作息时间,有效地适应天气的寒暖,注意饮食禁忌,服用养生药物,达到上天所赋予的寿命,不致夭折,那我也就无所批评了。研究各种药物的服用方法,不会荒废肩上所负任务。庾肩吾经常服食槐实,七十多岁还能看清细字,头发胡须还是黑色的。邺中的朝臣们,有人只服食杏仁、枸杞、黄精、苍术、车前等,得益很多,我不在此一一陈说。我曾经患了牙病,牙齿摇动欲落,饮食过冷过热都相当疼痛。后来看了《抱朴子》记载的固齿法,早晨叩齿三百下为最好;我试行了几天就好了,现在我仍坚持这样做。这类治病的小方子,对我们的事业没有损害,也可以学习。大凡要服药,陶弘景的《太清方》记录得很详备,只是必须仔细了解,不可轻率。最近有叫王爱州的人,在邺下效法人家服食松脂,因为不能节制,肠道梗塞而死,这种被药物贻误的例子很多。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单豹养于内而丧外,张毅养于外而丧内,前贤所戒也。嵇康著《养生》之论,而以傲物受刑;石崇冀服饵之征,而以贪溺取祸,往世之所迷也。养生的人,首先必须考虑可能发生的灾难,保全身心性命;有了生命,然后才可能养护它,不能够徒然保养不存在的生命。单豹善于保养身心,却因意外的灾祸而丧生;张毅善于驱凶避祸,却因体内有病而早死:这些都是前贤引以为戒的。嵇康著有《养生论》,却因为人倨傲而受到刑罚;石崇希望获得服用药物而延年的验证,却因贪得无厌而遭到杀身之祸:这些都是因为前人不明白养生与全身的道理。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诚孝而见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也。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愤懑。侯景之乱,王公将相,多被戮辱,妃主姬妾,略无全者。唯吴郡太守张嵊,建义不捷,为贼所害,辞色不挠;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见射而毙。夫人,谢遵女也。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引决若此之易?悲夫!生命不能不爱惜,但不可苟且偷生。涉足险要的路途,干些招灾惹难的事情,贪图欲望而伤及生命,受到谗佞而致死亡;这些都是君子所痛惜的。尽忠尽孝而被杀害,行仁行义而获罪咎,舍身以保全家庭,捐躯以救护国家,君子对这些是不会自责的。自从发生战乱以来,我看见一些名臣贤士,临难求生,最后也没有得救,只白白地自取羞辱,实在令人气愤。侯景叛乱时,王公将相,大多被杀,公主姬妾,也少有保全的。只有吴郡太守张嵊,树起义旗,虽未取胜,被叛军所杀,但言辞神色没有被折服的表现。还有鄱阳王世子萧嗣的夫人谢氏,登上屋顶,怒骂叛贼,直至被叛军射死。这位夫人是谢遵的女儿。为什么贤能智慧的王公将相保持操守如此之难,而婢女妻妾从容赴死却如此容易呢?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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