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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后来我在阳台上种了两盆花。一盆是水仙，另一盆也是水仙；一盆是给陆徉种的，一盆是给我自己种的。 水仙花真难种，真的。 花种子刚种下去的时候很简单，日常浇水施肥移盆其实也很简单。难得是得天天在盆边上去抚摸他，要给他个子拉高点，给他枝条摸顺点，最重要的是给他的根扶直咯。要是在最该教育的时候没纠正好，长大后叶子黄了、老了、掉光了也开不出花来。不知道是水仙花还是什么给我的自信，我坚信这两盆开出来的花是最漂亮的，一定是的！ 但等到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把花拉扯大了，要开花了，我又不想让他开花了。水仙花一辈子就开一次花。陆徉不在，到时候就我一个人为他俩开花了。 水仙开花前几个月，我天天跑到石头崖上去唠叨。我跟陆徉讲这两朵花有多好看，我跟他讲这几片叶子多有生命。讲完我就望着天上数星星：“你要是不下来啊，我就一直讲，你烦也没用。”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到有人在悄悄摸我耳朵，我知道这是陆徉在对我说话，他总是跟我念叨：要好好读书，要快快乐乐的活着，要好好的活着。我很讨厌这些话，凭什么他来要求我好好读书，凭什么他又能叫我好好活着？每次听到这些回答，我就躲到石头后面去，躲到没有光照，他又不可能看得到的地方去。我在心里偷偷骂他，我发誓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02 但我还是会去石头崖上等他，他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的。第一周没来，我是心里空了一下；第二周没来，又空了一下，再一下……再后来，我心里突然变得很安宁，估计心里空成一片湖了。湖里的水，就是我反复告诉自己的话：这不就是遂你所愿吗？ 到最后我索性不去跟他讲话了，每天躲到影子后面，蜷在地上呜呜地哭。 开花的日子还是到了。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我梦到陆徉他不回来了，我的花全都枯掉了，叶子都掉光了，我的花再也开不了了，我再也不能好好地活下去了。泪水浸满了枕头，我不知道我是被两朵花吓到了，还是被那陆徉吓到了。 好在第二天，陆徉真的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忘了我。 我像刚开始那样跟他唠叨： 浇水的时候，得天天去摸土的潮湿。要是土表面硬硬干干的，里头却传出一阵阵的凉意，那说明土里头还是有水的。这时候就不要去浇她了，等他肚子里的水都吸干净了，什么都没有了，再去浇，她才晓得啥叫渴，才会拼命似的去吸。越是经历过苦难的人，越是明白生命的可贵。 03 我的眼睛红红的，这些话就像是从压水井压出来的一样，咕嘟咕嘟得从我嘴里一下子都流了出来。 他看着我的样子，嘿嘿地笑了。我看到他笑了，我也笑了。 我摸着慢慢张开的花朵，感觉就像摸着刚发芽的时候一样。我笑着跟陆徉说：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我看着陆徉，他还是那样，啥也没变。 “你这几年是不是很难很难？”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他了。 也许是难得的默契，也许他也有太多话想跟我讲了。他的话也像压水井压出来的水，咕噜咕噜得都流了出来。 讨月亮的生活也不好受。刚出去那两年的时候我每天都想回家，回家来好好陪陪你，我们也舍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山沟沟里。但你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你晓得为什么我总总唠叨叫你好好读书吗？为的就是以后可以说“不”！不爱干的事可以不干，不喜欢的人可以远离！ 我哇得一下就哭了。紧紧地抱住他说：“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会的……”明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真当我要讲出来的时候，脑子却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徉也抱着我，在我面前，他更像一位父亲。 陆徉跟我讲讨月亮这几年发生的事，有开心的、有难过的，有幸运的、有倒霉的，有烦恼和苦闷，也有记忆深刻的难忘的事。“刚出去讨'月亮’的时候，除去住的地方，手里头就剩两百块钱给我跑。我用这两百块买了辆单车，单车跑着跑着就成了电瓶，电瓶跑着跑着就成了面包，到后来面包变成了小轿，小轿变成了房子。我也没想到苦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熬过去了，我更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讨到了一颗蛮像样的'月亮’！” 最后我们都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还是很有意思的。 04 赏完了水仙开花后，我带陆徉去了一家我最喜欢的江西菜馆。我俩点了一份炒螺丝，一份煎辣椒，一份凉拌皮蛋和一盘小炒肉。 要知道，江西的孩子有很多是不常在江西的，只有等到逢年过节那些重要的时候才会回来。江西菜都很辣，那些外地回来的娃娃们很多都慢慢吃不惯家里的重油重辣，吃到最后个个都面红耳赤。我看着陆徉胀得通红的脸和热得满面的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徉跟我说了很多人生建议，光是“丢掉幻想”这件事就强调了两遍。“恐惧的不是年纪，而是从未改变的自己。”越讲陆徉的眼睛越红。我听到这儿，一直不确定要不要抬头看看陆徉。我担心陆徉会哭。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位父亲的哭，我总觉得一旦父亲开口哭，就是他们身上堆积的那些人生同时开口在哭。父亲这位角色实在太沉重了，像汪洋浩瀚的大海。我要如何去安慰一片大海的哭泣？ 陆徉半玩笑讲：“这辣椒辣得我眼泪水哗啦啦得流。” 吃过午饭，陆徉说他又要去讨月亮了。我笑着跟他讲，那我再去最高的石头崖上等你。一路上我们又从他的一堆破事聊到我的一堆破事。两个人最后的对话像下雨，每滴与每滴都不挨着，那么大一片天空，细细密密的都是遗憾。雨停后，说过的话都挂在了天上，连绵成了一片彩虹，翻滚起了思念。 陆徉离开的时候送给了我一封邮件，叫我到家再打开。我带着一路的喜悦跑回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放松。信件上是这样写的： 致江炉漾： 有的花早早地就结果了，有的花一辈子也不结果，很多东西不是我们自己能够选择的。我们都要活到最后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结果的那朵花。谢谢你教我去种花，那些把我治愈好的，希望也能治愈你。 陆徉
作者简介 江炉漾，上饶幼专22学前502班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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