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我是Lotus 三十岁入门学画画 他凭什么跟歌川广重相提并论 ● 转眼又是霜降过,奏响一曲秋日的片尾曲,艳阳橘红渐渐西下,银白寒凉即将登台。 隔着一道汪洋的邻国,此刻又是怎样的光景? 有人说,世界上最温暖的事,是在冬日里看宫崎骏的电影。 波妞和宗介的火腿面冒着热气格外暖胃;巨大的龙猫车驰骋在乡间田野边的黑夜里;卡西法在火炉里碎碎念,哈尔的移动城堡格外暖和。 只存在于纸张上荧幕后的极美之境,曾几何时带来了多少欢乐又赚足了多少眼泪?于是每个人的童年,都应该有一片柔软留给宫崎骏的世界。 无独有偶,用画面讲故事的日本画家,何止宫崎骏。 《你的名字》里的一场极光,《天气之子》中的一场大雨,让新海诚的名字响彻每一个角落。 《天气之子》 新海诚的雪,宫崎骏的云,构筑起犹如理想国般的童话世界。他们是集大成者,却并非先河。 早在百年前,便有人如此做了。 他是“昭和时代的歌川广重”,是浮世绘没落后高歌版画未死的演讲人,是20世纪初“新日本版画”运动中最杰出的版画家之一。 川濑巴水 跨越千山万水,画下万种乡愁。 没看过川濑巴水,不算懂日式浪漫。 01 文治郎的夏天 “老师,请教我日本画。”年轻人几欲将身姿低到地底,言辞恳切,这已经是他不知几次上门求教了。 坐上的镝木清方却还是一如往期那般摇了摇头,“你入门太晚,相比于日本画,西洋画或许更适合你呀。” 年轻人站起身来,几度回头,恋恋不舍。26岁的他,此时的名字还是川濑文治郎。 《行く春》左图,河合玉堂,1916,东京国立近代艺术博物馆 《行く春》右图,河合玉堂,1916,东京国立近代艺术博物馆 日本画是一种日本风格的绘画,使用矿物颜料,偶尔也使用墨水和其他有机颜料在丝绸或纸张上作画。该术语是在明治时期创造的,以区别于其对手,即洋画或西式绘画。 湖畔,黑田清辉,1897,东京国立博物馆 西洋画是日本的一种艺术绘画风格,通常以日本题材、主题或风景为主题,但采用西方(欧洲)艺术惯例、技术和材料。 文治郎出生在1883年那个温柔的初夏,父母皆商人。 对艺术和绘画的热血,燃起在文治郎十来岁的青葱岁月,然而,对于这位心怀梦想的年轻灵魂,父母却怀揣着一番顺其自然的期许。 他们不希望文治郎涉足那飘渺不定的艺术天地,而是殷切盼望他能接过家族事业的接力棒。 马込的月亮 ,川濑巴水,1930,私人收藏 宇治平等院部分建筑,川濑巴水,1921 ,出自《旅行纪念品 II》 但文治郎的心中,却藏着一片不为凡尘所扰的净土。 14岁时,文治郎师从家川端玉章的学生青柳澄川,学习日本画。 小千谷朝日桥,川濑巴水,1921,出自《旅行纪念品 II》 可惜作为家中长子,继承家业本就理所当然。父母的期许、家庭的重担是作为一个男人无法逃避的职责,即便是所谓理想这种听起来高尚的理由。 19岁,文治郎放弃了绘画,可对绘画的爱却依然难以割舍。 芝弁天神社的池塘,川濑巴水,1929,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26岁这年,家族事业衰落,文治郎将生意留给了妹妹,随后义无反顾地敲开了传统日本画家镝木清方的家门。 可这世间的哪有那么多机会在原地等你,就如之前所说的,26岁这个年纪实在是太晚,若不是文治郎还有些绘画功底,镝木甚至想劝他干脆放弃。 镝木清方是一位非常擅长美人画的画家,他笔下的美人不似“浮世绘三杰”之一喜多川歌麿那般妩媚,而是更加温婉。 深知这一点的文治郎,最终在镝木清方的指引下进入了当时被誉为西洋画家聚集地的白马甲斐青桥西画学院,也师从冈田三郎助学习西洋画。 穿着鸢尾花和服的女人,冈田三郎助,1927,Pola美术馆 贵妇肖像,冈田三郎助,1907,阿蒂森博物馆 在白马会的两年,文治郎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西方绘画的养分,让自己的艺术视野更加宽广,可离西洋画派越近,他却觉得离这些大洋彼岸的西方艺术越远。 川濑文治郎是属于日本的。 属于富士山的皑皑积雪,属于樱花树下的满地落红,属于歌舞伎剧场里一阵阵悠长的三味线小调。 日野江神社的雪,川濑巴水,1931 自年少时便深切渴求之物,即便放下过一次,如今终得机遇峰回路转,便没有放下第二次的道理。 两年后的春日,一袭素衣的文治郎再次拜见镝木清方。 1910年,镝木终于认下了这个已年近三十的学生。感慨其理想和热爱之坚定的同时,镝木也不得不承认文治郎的确天赋异禀。 品川的雨,川濑巴水,1931 “以后你就叫川濑巴水,是我镝木清方的学生。” 巴水之名,意为“泉水喷涌”,与巴水的姓氏川濑所含之意“急流”相呼应,亦如他本人的性情一般,温和随性,却清澈分明。 从此,这世间少了一个少年时期不得志的文治郎,多了一个未来撼动画坛的新生川濑巴水。 02 巴水与木版画 真正成就川濑巴水的契机,要从他的同门伊藤真水讲起。 巴水入门的次年,伊藤真水拜入镝木门下,成了巴水的师弟。1912年,是伊藤大放异彩的一年,他的第一幅木版画便在此时出版。 这一年的辰巳画会上,伊藤的许多版画作品,包括其代表作《淀川八景》都得到了展出机会。作为同门师兄弟,巴水自然也不曾错过。 伊藤真水《淀川八景》之二 木版画作为早年间广受追捧的浮世绘画派的主要作画手法,随着浮世绘画派的由盛转衰,也渐渐式微。 彼时的巴水虽得老师青眼,并如愿从老师处得到了日式美人画的真传,却依然对如何在西方绘画的猛烈冲击中,挽救日式传统画风而苦恼。 而伊藤的木版画,终于让他茅塞顿开。 十和田湖神台渊,川濑巴水,1919,彩纸画 即便是最顶尖的画家,面对从传统纸绘到木刻版画这一差异巨大的风格技术转变,都要犹豫再三。 然而对于巴水来说,他本就是个善于转变和为理想不断奋斗向前的固执男人。 为了彻底参透浮世绘木版画中的奥秘,巴水沉浸在人间烟火与市井百态之中,用浮世绘画家该有的视角与思考。 春天的春天,川濑巴水,1925 人偶 / 儿童十二主题手鞠,川濑巴水,1935 1918年,巴水在伊藤真水的引荐下,委托渡边庄三郎出版社出版了三幅风景版画《盐原三部曲》,并大获成功。 曾经由浮世绘三杰发扬光大的卷中浮世,未曾束缚他的思维,反而丰满了他的羽翼。 盐原盐灶 盐原旗木久达里 盐原冈道 巴水从最初研究歌川广重和小林清亲的风景版画,到后来将自己在西洋画领域磨砺出的精湛技艺,如细雨般润物般融入版画创作的每一寸肌理之中。 从浅草桥观看两国桥大火,小林清亲,1881,洛杉矶县艺术博物馆 大桥安宅骤雨《名所江户百景》系列之一,歌川广重,1857,东京国立博物馆 一场跨越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艺术对话在他的笔下演绎,经过无数次尝试与摸索,川濑巴水的作品逐渐被雕琢出一种迥异于传统浮世绘的全新风貌。 仿佛是大自然最虔诚的信徒,捕捉着晨曦微露时的温柔,夕阳余晖下的细腻。 在他的笔下,色彩是潺潺流淌的情话,光影则是趣闻故事的低语。那是一种超越物质、触及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感动。 日光街道,川濑巴水,1930 “写生也好,版画制作也好,画中之景能让大家感觉如亲眼所见一般,这就极大满足了成就感。” ——川濑巴水 自此,川濑巴水这个名字,在渡边庄三郎出版社的精心推动下大放异彩。 1919年, 系列作品《东京十二景》、《东南八景》,和第一本由16幅版画组成的《旅行纪念品》分别以每次两幅的形式出版。 《东京十二景》之一,春之爱宕山 《东京十二景》之一,萝卜点心 巴水的画迅速吸引了众多目光,不仅收获了广大读者的热烈追捧,更是赢得了市场的丰厚回馈,尤其是那些漂洋过海,远赴美国的版画作品,如同使者般传递着东方艺术的独特韵味。 可惜川濑巴水的一生,注定要受尽蹉跎。 1923年,关东地区爆发大地震,无数的平民百姓在这场天灾中丧生,幸存下来的也散尽家财。 《东京十二景》之一,木场的游雨 《东京十二景》之一,夜之新川 巴水幸运的活了下来,可那场地震却摧毁了巴水位于出版社的大部分作品、所有木板和200多幅草图。 可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从零开始的勇气,尤其是在自己功成名就以后。 但还是那句话,川濑巴水,本就是个善于转变和为理想不断奋斗向前的固执男人。 03 身披乡愁游西方 身体尚且康健,知识尚且记得,何惧从头来过。 1923年下半年,巴水踏上了修行的旅途。他的足迹遍布北陆的广袤、山阴的幽静与山阳的明媚。 晨间的落雪,傍晚的潮汐,高塔边悬起的月,江水上漂泊的船,眼见便是寻常,下笔便是永远。 《旅行纪念品 III》之一,出云松江 这是一次心灵的远征,也是对自然之美的深刻朝圣。 历经102个日夜的漂泊与探索,直至1924年2月,他才满载而归,心中装满了无数动人的风景与深刻的感悟。 《旅行纪念品 III》之一,男鹿半岛古若洞窟 归乡后,巴水将见闻整理成册,创作出了他的第三部《旅行纪念品》系列——这是他心中关于梦想、关于生命的故事。 第三部《旅行纪念品》与1929年完成,彼时,正是日本昭和四年,于是巴水获得了一个可以吹嘘一生的名号:「昭和时代的歌川广重」。 《旅行纪念品 III》之一,城崎田岛 《旅行纪念品 III》之一,福冈西园 1930年,巴水带着对艺术的无限热爱与敬畏,踏上了前往俄亥俄州托莱多的征途。 在托莱多艺术博物馆的年度展览上,92幅精心雕琢的版画作品点亮了整个展厅,也照亮了巴水的于西方艺术界的道路。 这场展览,吸引了巴水人生中最有名的贵人——苹果公司的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 乔布斯与川濑巴水 乔布斯去世后,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曾将他的毕生所藏公之于世。 在荧幕前穿了一辈子牛仔裤和黑色高领衫的乔布斯,爱上了东瀛画家笔下的闲云野鹤、云卷云舒。 那些干净到幽深、乃至凄凉的昭和景致,跟这位为目标奋斗一生的美国企业家放在一处,磁场好像相合得如此出奇。 乔布斯所藏川濑巴水名作 千手瀑布赤目,川濑巴水,1951 据乔布斯生前好友费尔南德斯说,这幅画是乔布斯最喜欢的巴水作品,费尔南德斯认为,这种内敛的审美是乔布斯灵感的源泉。 令人震惊的是,在乔布斯所有收藏的新版画作品中,川濑巴水的画作竟有25幅之多,其中甚至包括于灾害中保存下来的珍品。 对于乔布斯这样一位看遍世间百态,坐于业界顶峰的人来说,川濑巴水就好像多年相伴的老友。 老友心中总有万千感慨,却又性格沉闷少言寡语。于是他的每幅画间,都泛着淡淡乡愁。 《东京十二景》之一,寺岛村晚雪,川濑巴水,1920 山中湖的黎明,川濑巴水,1931 可那画太多,淡淡乡愁便化成倾斜而下的旧梦,淹没了另一片大陆上驻足在画前乔布斯——通天的巴别塔,让上帝降下语言不通的神罚,可艺术不需要语言,情感便可相通。 1957年冬日的11月7日,川濑巴水在东京静静离去,享年七十四载。 雪中的金堂(绝笔),川濑巴水,1957 彼时,他已留下六百余画作,生命之树上,艺术之果累累。除了版画,油画、挂轴、屏风,亦是巴水艺术生涯中的斑斓篇章。 1956年,日本无形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将巴水之作《增上寺的雪景》镌刻于文化遗产之列。 增上寺的雪景,川濑巴水,1953 次年,即他生命末章,巴水荣膺“人间国宝”——这是日本艺术家所能获得的最高且最古老的荣誉。 以光影为笔,深浅勾勒间,雪景的纯净、雨幕的朦胧、月夜的静谧,皆在纸面上轻轻铺展,如梦似幻。 人物在川濑巴水的画布上几乎销声匿迹。只余一抹孤影,在背景的深处静静伫立,虽不明亮,却足以引人遐想。 《东京二十景》之一,芝町增上寺,川濑巴水,1925 那孤影,或许藏着艺术家内心深处的孤寂,是对人生无常的深刻体悟;又或许,它映射出巴水与妻子无法生育子女的淡淡哀愁,是对生命缺失的默默诉说;再或许,它只是艺术家对自然之伟大的敬畏,是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与孤独。 巴水的素描、绘画与版画,不仅是对日式传统技艺与美德的精湛展现,更是对宁静、安详之美的极致追求。 川濑巴水,传统日本风景艺术的最后守望者。 他的艺术之路,后继无人。 小编:Lotu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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