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肝病应该是有几年了,三年前我右边肋骨那块就疼,一直忍着没去看……”
一年前,实在忍受不了疼痛的李大哥被孩子硬拉着去医院检查,结果一出来,着实把父子俩吓了一跳:肝硬化+原发性肝癌(Ⅲ期)。肝硬化和肝癌同时出现,常发生在病情的晚期,因为长期的肝脏疾病可能导致肝硬化,而肝硬化又增加了肝癌的风险。
肝癌分化已到了第三期,说明肿瘤可能已经侵犯到周围的组织和器官了,导致肝功能严重受损,李大哥的情况并不乐观。三次化疗后,AFP及肝功能检测较正常参考值明显增高,情况并未好转,人也从92kg瘦到71kg,化疗让李大哥吃了不少苦头。不仅人瘦了,脸色也越发暗黄,右胁部的疼痛仍然折磨着他,其家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长期处于疾病损耗中的癌症晚期患者,在化疗、放疗之后往往更加虚弱,多是气血两虚之证,若再继续放化疗,于病情也是无益。此时选择中医,或能为病人争取一线生机。“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爸还这么年轻,我一定要让他活下来”。西医没效果,那就找中医。几经打听下,李大哥的家人联系到我的助理,带着父亲来到我的诊所。现病史:患者于一年前确诊为肝硬化、原发性肝癌(Ⅲ期),其后行介人化疗,前后共化疗3次,最后一次于今年1月8日出院。刻诊:肤色暗黄少华;神情忧愁、紧张,精神不振,自述右胁痛,下肢沉重如灌铅,寐差,纳尚可,小便正常,大便稀溏;舌嫩胖大,脉弱无力,偶有结代。我将其诊断为虚劳,气血亏虚证。以补益气血治之,遂拟方薯蓣丸加减。
以往治疗癌症患者,我多用十全五仙散加减进行治疗,这次我用了一个经方,它是治疗各种癌症放化疗和术后虚弱的通杀方,以此方补正气,待患者正气有所恢复之后,我才会进行所谓的治癌。
具体处方如下:
怀山药30g,人参10g,炒白术15g,茯苓15g,甘草10g,当归10g,白芍药10g,川芎6g,生地黄10g,肉桂6g,麦冬20g,阿胶10g(烊化),柴胡10g,防风10g,杏仁10g,桔梗10g,神曲10g,大豆黄卷10g,干姜10g,大枣5枚。每日1剂,水煎,分三次服。二诊:患者体重渐增,体力及精神好转,睡眠转好,大便成形,效不更方,守方续服。患者服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期间只是在此方的基础上稍做加减。同时配合水药定制了抗肝癌的丸药。最近一次助理回访时,患者体力及精神明显好转,体重增至80多公斤,复查肿瘤指标及肝功能各项指标均恢复正常。薯蓣丸是张仲景《金匮要略》中的方子,其原文如下:
《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第16条云:“虚劳诸不足,风气百疾,薯蓣丸主之”。薯蓣丸方:薯蓣三十分,当归、桂枝、麯、干地黄、豆黄卷各十分,甘草二十八分,人参七分,芎窮、芍药、白术、麦门冬、杏仁各六分,柴胡、桔梗、茯苓各五分,阿胶七分,干姜三分,白蔹二分,防风六分,大枣百枚为膏,上二十一味,末之,炼蜜和丸,如弹子大,空腹酒服一丸,一百丸为剂。本方治疗气血阴阳诸不足感受外邪而致病。
因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营卫生化之源,故重用薯蓣健脾为主,
人参、白术、茯苓、干姜、豆黄卷、大枣、甘草、麯益气调中,
当归、芎窮、芍药、地黄、麦冬、阿胶养血滋阴,
柴胡、桂枝、防风祛风散邪,
杏仁、桔梗、白蔹理气开郁,
诸药合用,共奏扶正祛邪之功。
既然病机为气血阴阳俱虚,扶正当然要从气血阴阳入手。由于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营卫生化之源,故重用薯蓣健脾,使脾胃得以健运,则气血阴阳化生有源。以薯蓣(山药)为名方, 且用量为三十分,在方中独重。薯蓣,《神农本草经》言“气味甘平无毒,主伤中,补虚羸,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长肌肉,强阴”。强调其补中之效, 突出其强阴之功。再用四君子汤来益气,补气之虚;用干姜、大枣甘温扶阳,且干姜、甘草相合又有“辛甘化阳”之意,共奏助阳以补阳虚之效。或谓,言及补阳,非附子功力最佳,为何补阳不用附子?方后云“一百丸为剂”,说明此方为长期服用,而附子大毒,若长期使用恐有中毒之弊;且阴阳俱虚,若用附子之辛热过燥,又恐过燥伤阴,故不用附子辛热温阳,而用干姜、大枣甘温扶阳。用四物汤养血和血,与大枣相合共治血虚;再用阿胶、麦冬滋阴,芍药合甘草又可“酸甘化阴”,如此则可补阴之虚。此十二味共呈补气血阴阳诸多不足之功,达到扶正目的。
原文云“风气百疾”,说明感邪的多样性,既有风邪又有可能有湿邪、寒邪、热邪等,要如何使用祛邪药物才可面面俱到地避免各类外邪的入侵呢?
仲景认为外邪入侵,首先易袭阳经,如能在阳经将外邪驱散,则邪将不至内侵。故仲景选用长于散太阳之邪的桂枝,擅于散阳明之邪的防风,擅长散少阳之邪的柴胡,共奏散三阳之邪之功,使外入之邪在三阳得以消散。
散太阳之邪功最佳莫过麻黄,为何不用麻黄反选桂枝呢?一者麻黄辛温发散力偏强,本为正虚,若发散太强,则恐汗出太过让表卫更虚;
二者外感之邪既有寒邪也有可能有热邪,若外感热邪,用麻黄则稍嫌太燥,而桂枝虽然辛温,但温性较麻黄为弱,且再配合方中麦冬、干地黄等可制其燥性,即便感受热邪也可使用;三者桂枝合方中芍药还可调和营卫,营卫和调,则外邪易散。此仲景用桂枝、防风、柴胡之妙也。此外,脾与胃以膜相联,为表里关系,共司消磨水谷之职。若脾胃虚弱,则纳食无权,百药难施,故本方在调补脾胃阴阳气血的同时,尚酌加神曲一味,以复脾胃消磨之功。
由于脾喜燥而恶湿,主消化饮食,若脾胃气虚运化不利,则易生湿积食,故再配伍大豆黄卷化湿和中,合方中茯苓共奏消除湿邪之效,故本方在治疗上除了重视“澄源”(健脾以化湿) 之外,又体现了“洁流”(使湿去脾健) ,处处体现了以脏腑生理特性为治疗眼目的特色。用上述药物已可达到扶正祛邪的目的,与病机之正虚感邪已可对应起效,为何还要加桔梗、杏仁、白蔹呢?
其实,在上述药物扶正祛邪基础上,又再加入这三味药,正是体现了张仲景的高明之处。《素问·六微旨大论》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气机正常,则脏腑无病;脏腑已病,往往影响气机的升降出入。正虚感邪,治当扶正祛邪,但正虚邪侵还会导致气机的升降出入发生异常。由于正虚邪侵,人体气机必然会发生升降出入的紊乱而加重病情,所以临床上常见一些正气虚的病人兼见腹胀、胁痛等假实症状,所谓“因虚致实”也。因此仲景在方中加入桔梗合柴胡之升,白蔹合杏仁之降,以恢复气机之升降出入,如此才可谓治疗正虚感邪的完整治法,才不会导致“虚不受补”的现象出现。这种先考虑到正虚邪侵会导致气机升降出入发生异常,而加入调理气机之品的治法,正体现了仲景“上工治未病”的思想。如此组方之妙,后世叹为观止。在临床应用时,可根据患者具体情况及正虚邪侵的侧重,灵活加减运用薯蓣丸。如气虚为重,则四君子汤可加重剂量使用;如阳虚为主,则可加重干姜用量,减小麦冬、干地黄等用量,或再加上附子温振阳气;如血虚为重,则重用干地黄、芍药、当归、阿胶、大枣,还可根据气血互生的理论,加黄芪配方中人参益气生血;如以阴虚为主,则可重用麦冬、阿胶,轻用干姜或去干姜之燥。如久病入肾,导致肾虚,则可于方中加上杜仲、菟丝子平补肾气。偏于风寒之邪,可重用桂枝,也可加荆芥、羌活等祛风散寒;偏于风热入侵,则轻用桂枝,加银花、菊花疏风清热;湿邪为患,则去阿胶之滋腻,加苡仁、苍术燥湿和中;感受燥邪,则可加重麦冬用量,并加芦根、玉竹以润燥生津等等。因此只要掌握了仲景组方之法度,则可于临床中活用经方,对提高临床疗效大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