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带着大家欣赏过《洛神赋图》。 也讲了曹植身为一个一心想干大事的男人,假借与洛神的擦肩而过,巧妙地隐喻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仕途。 是的,对他来说,爱情似乎只是事业的隐喻。 那对女性来说又是怎么样的呢? 爱情和工作的比重又是怎样的呢? 余华在《女人的胜利》中写道: “女性把爱情当做生活的全部,但对男性来说,爱情只是生活微不足道的插曲。” 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 在大部分女性的生活中,爱情的占比貌似真的挺高的,甚至最近几年不断涌现出类似“上嫁”这样将女性“客体化”的词。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十点君觉得不一定。 至少下图这位头戴皮帽、不畏狂风、端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姑娘不会同意。 她就是“古代四大才女”之一的蔡文姬。 在她的一生中,爱情最多称得上是她的“经历”而已,哪怕是三婚也能轻松收服小鲜肉。 蔡文姬原名叫蔡琰,文姬是她的字。 出生于174年,东汉陈留郡圉县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开封人士。 文姬的一生,就像她诗里所写的一样:
虽然出身名门,却偏偏赶上了乱世。 胡兵南侵,丈夫病逝,父亲也死在狱中了。 致使她流落匈奴领地十多年,足迹踏遍了荒凉和苦难。 这样的遭遇,几乎成了东汉末年绝大多数人的缩影。 对于他们而言,能够“苟全性命于乱世”,已经是万幸了。 然而,蔡文姬不但活了下来,还坚持到了三十岁顺利回到中原,整理了家族丢失的古籍,续修了父亲留下的汉史。 并且独立创作了包括《胡笳十八拍》、《悲愤诗》在内的多篇先锋诗文。 这背后,靠着是就是她卓越的文化素养以及非凡的自驱力。 蔡文姬的文化启蒙,得益于父亲蔡邕。 一位真正的文学大家。 参与修著的《东观汉记》,与 《史记》、《汉书》并称为 “三史”; 自创的书法“飞白”体,被后世王羲之,颜真卿这些大佬们奉为反复临摹的笔法; 音律方面更是不得了,不仅能谱曲、作词,甚至还制作了鼎鼎大名的“焦尾”琴。 在如此博闻多学的父亲的教导下,蔡文姬在音律,诗词,书法上的造诣自然也十分高超。 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就曾说过“中郎(蔡邕)有女能传业”。 这不只是一句奉承,在相关文献的各个角落我们都能窥见端倪: 文姬“六岁懂音律,九岁能辨琴”,有一次父亲在家弹奏不小心拨断了弦,她能准确地听出断掉的是第几根弦。 此外,父亲所藏的4000多卷古籍,她不仅每一卷都细细研读,还主动背诵并默写,把它们刻入脑中。 这相当于什么? 本身就是学霸,还进入火箭班,脑子和资源的匹配令人咋舌。 作为对比,毕业多年的十点君至今看到“全篇背诵并默写”这七个字,依然会瑟瑟发抖。 然而,这样的快乐生活,只持续到蔡文姬17岁。 192年,是东汉的末世,也是这个家族的末世。 父亲蔡邕因为太过耿直,被投入了大牢,最终在狱中过世。 同年,匈奴人的铁蹄踏破中原城池,烧杀抢掠。 文姬和大部分女性一起,被当做生育的俘虏扔上了马车。 然后被长鞭驱赶着来到了冰霜笼罩的北地。 这里不仅环境极其恶劣,胡兵的性情也极其粗鄙。 不仅随意谩骂、毒打俘虏,甚至还会贱待自己民族的老弱病残。 在这种不亚于集中营的恶劣环境下,普通人的精神都会分分钟崩溃,何况是没吃过多少苦的名门闺秀呢。 虽然之后嫁给了左贤王,但整体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然而,蔡文姬并没有溺死在持续的负面情绪中。 而是用手中的笔杆创作出了深邃的诗篇:
这首《悲愤诗》真实地再现了那个动乱的社会以及老百姓们的悲惨遭遇。 全诗108句,共计540字,浸满了血泪。 它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首自传体长篇五言叙事诗。 此外,蔡文姬还用胡笳吹奏出了自己矛盾的心情:
相对于《悲愤诗》,《胡笳十八拍》更是一次大胆的创新。 它摒弃了乐府诗的旧有框架,巧妙地融合了七言的韵律与骚体的深情,使得句式长短错落有致,既有节奏感又不失韵味。 在东汉,这种体式亦属于首创。 正如郭沫若评价道的“这实在是一首自屈原的《离骚》以来最值得欣赏的长篇抒情诗”。 十二年后,三十岁的蔡文姬在曹操的帮助下终于归汉。 此时的她依然能够完整地默写出当年看过的百余篇古籍。 而在给曹操献书时,更是问他需要用楷书还是草书。 这些都足以说明,蔡文姬的文学才能在这十二年里不仅一点都没荒废,甚至还有所深耕。 这是多么可怕的自驱力。 要知道,以前能认字的人本来就不多,学习书法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在今天,哪怕识字断句成了我们从小就学习的技能,但只需要大学四年,就能把高中必背的古文忘个七零八落,进入社会工作三年,提笔忘字更是常事。 相比之下,蔡文姬内在的这股强大的自驱力,如同塞外寒空中的明月,指引着她找到回家的方向。 也让数千年后的我们,谈之汗颜,望之倾佩。 蔡文姬一生共有三段婚姻,我们先说前两段。 十六岁时的她嫁给了当时的名门望族河东卫仲道,两人郎才女貌、恩爱有加,很是相配。 只可惜卫仲道身体不好,仅结婚一年就因肺痨咳血病逝了,和文姬也没有留下子嗣。 婆婆因为无法接受儿子去世的事实,一直认为是文姬命里克夫,所以处处刁难她,将不甘和怨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不堪忍受的文姬写了长信给父亲,想要结束这段婚姻。 父亲来信劝她,要孝敬长辈,要留在夫家。 这时候,普通古代女性可能只会像《红楼梦》中的香菱,待在深宅大院里做一个受气包,每天忍气吞声,祈求长辈有天能良心发现善待自己。 但蔡文姬却不是普通人。 尽管她的内心也很悲痛,但同时她也意识到: 丈夫已然离世,此刻,更为重要的是着眼未来。 她才十六岁,未来的路还很长,重塑生活的秩序才是当务之急。 “这种压抑委屈的婆媳生活,谁爱过谁过,反正我是不过了。” 于是文姬自己带着嫁妆就回家了。 当然,她之所以能不管不顾的回家,一方面是自身极其有主见,二也是因为汉代妇女在社会和家庭的地位比较高。 她们可以参加农业、商业之类的经济活动,如馆陶公主的面首董偃的母亲就以贩卖珍珠为生,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后更是在当垆卖酒。 此外,婚姻自主,哪怕是再嫁也不会受到非议,像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汉景帝的王皇后都是再嫁之身。 但即便如此,蔡文姬能如此决绝地把握自己的人生,依然值得叫好。 蔡文姬的第二段婚姻发生在被掳掠期间。 十七岁的她被胡兵掳走后嫁给了左贤王,匈奴中官位最高阶的一个人,放在今天大概就是缅北“小王子”。 初期被逼嫁给左贤王,蔡文姬十分排斥。 毕竟是蛮荒之族,虽然丈夫对她十分顺从,但她还是一心想以死明志。 后来,她和左贤王生了两个孩子,为了担起母亲的责任,轻生的念头也就暂时放下了。 但是,回中原的想法却一直萦绕在心中,一刻也未停。 对那个时候的文人来说,尸骨的故乡永远都是中原。 在《胡笳十八拍》中,蔡文姬也写道:
就在她内心守望的信念越来越缥缈时,希望却出现了。 206年,曹操重整北方,势力日渐强大。 “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 曹操听说蔡邕有个女儿,流落南匈奴,才学甚高,能继承了父业。 于是想让她回来续修汉史,就派遣了使者着重金将蔡文姬从匈奴手中赎回。 如同《文姬归汉图》中所画,行装早已准备妥当,汉使在旁端坐,等待左贤王向文姬敬上最后一杯送别酒。 而两个孩子则是一个抱住母亲的腰,另一个拉着母亲的衣衫,舍不得和她分开。 一样的,这时候换成其他人可能就放弃了。 但蔡文姬清楚地知道,自己除了是个“母亲”,更重要的身份是她“自己”。 归汉的途中,虽然寒风吹得胡人侍从睁不开眼,但蔡文姬却挺直腰杆坐在马上。 目光如炬,穿越凛冽的寒风,凝视着前方那条蜿蜒曲折的归家之路。 她的眼泪可能就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和儿子们的感情当然难以割舍,但他们终究会长大成人,找到自己的生活。 而只有回到故乡,蔡文姬才能真正地做回自己。 “续写汉史才是我一生的使命所在。” 归乡之后, 因蔡文姬在中原已无亲人,曹操安排她嫁给了直属的屯田都尉董祀。 也就是蔡文姬的第三段婚姻。 当时,董祀正值二十出头的青春韶华,无端被迫迎娶一位年长他十多岁的女子为妻,心中满是不满与排斥。 在共度的这一年里,董祀对蔡文姬态度冷淡,甚至经常出言嘲笑。 而蔡文姬却始终未曾放在心上,她所求不过是完成心中的理想,生活只要能平淡安稳,便足矣了。 结婚后第二年的深秋,董祀犯了重罪,被下令处死。 “不能再有意外打破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了。” 于是蔡文姬身着单衣、蓬头赤足、一步一拜地求见曹操,希望曹操能够赦免董祀的死罪。 并答应将脑海中记下的400多篇古籍,亲手缮写出来,赠与曹操。 曹操大喜,饶董祀不死。 历经此番劫难,董祀对文姬满怀感激,心生敬爱。 并且毅然辞官,与文姬携手隐于山林,从此相濡以沫,共度白首。 从此,蔡文姬专心致力于汉书编纂,为汉朝历史的完善与文化传承立下了卓越功勋。 同时,与三曹七子并肩,共同铸就了邺下文坛的辉煌盛景。 至此,流离坎坷二十多年后,蔡文姬终得温馨安稳的幸福生活。 回首蔡文姬的一生,无论是小时候优渥的环境,还是后来被掳塞外,以及一生的三段婚姻。 她似乎是不自由的。 总是被外界肆意地叨扰着原本想要的生活。 可同时,她又是极其自由的。 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愿意花时间深耕,穿越数十年依旧朝着“完成目标”的路上走着;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有礼数的规矩、有战乱的打击、有他人的偏见,但这些都只能暂时阻碍她的脚步而已; 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她从不只是谁谁的女儿、谁谁的妻子、谁谁的母亲,她最重要的角色一直是她自己,她始终紧握着自己人生剧本的编写权。 最近几年,总是有人说“人生啊,到处是旷野”,推崇女性应该走出家庭,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找找内心的自己。 却很少有人给出可行的方法,好像出走只需要一时的勇气就好。 这当然不可能。 所幸,我们历史的星河足够长,里面光彩熠熠的古人也足够多。 就像蔡文姬,她就用自己坎坷却不消沉的一生告诉了我们: 当女人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为之持续地、不间断地走下去时,就拥有了”主体性” 。 这时候,她的生活顺与不顺都是好命,嫁与不嫁也一样都是好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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