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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梦萦佟佳江 文/姜玉珠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席慕蓉 我怀念故乡，怀念那条水，那是镌刻在我童年心版上永远的图腾。 1986年5月底，怀揣着一份刊登在《光明日报》上的《招聘启事》，我独自一人提着行囊南下了。我先在湖北工作了八年，1994年调入大连工作到2008年，退休。南国的秀丽山水，玲珑剔透，让我流连沉醉；辽东的浩瀚大海，汹涌澎湃，让我震撼折服，但是，故乡的月亮却永远没有落山……我的故乡是吉林通化，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是家门前那条水——佟佳江，满语通三雅吉哈，别名浑江。 夏天，我们几个孩子相约去江里浣衣。借口，就是去玩： 游泳。佟佳江在市中心这一段，水域宽阔，水流平缓，天然游泳池。我们先“扎猛子”，脑袋浸在水里，比谁屏息憋气时间更长，不到不得已谁都不肯把头抬出水来。鼻子呛水了，呛得头疼，没转身就忘了。耳朵进水了，嗡嗡地响，单腿跳，谁发明的？嘚瑟差不多了，游泳。蛙泳，狗刨吧，没有人计较什么泳姿什么规范不规范。长大后，我在鸭绿江里游，在漓江里游，在渤海黄海里游，感谢老家那条江！ 抓鱼摸虾。佟佳江里鱼有很多种，有白票子（餐鲦鱼），体背青灰色，侧面及腹面是银白色，白亮亮的很是养眼。泥鳅，鲫鱼，小柳根子，还有什么不知名的种种。有的鱼总会在有水草的水渦里，用脸盆就可以舀上来。有一次，我舀上来一条半尺长的鱼，端起来时，它竟然又跳出去逃跑了，喜极望外瞬间变成了捶胸跺足。有的鱼在水流比较缓的石头根下，用毛巾就可以捕到。蝲蛄，又称大头虾，活着的蝲蛄是青色的，煮熟以后就变成了鲜艳的红色，肉质细腻，味道鲜美。蝲蛄栖息在鹅卵石底的缝隙内，翻开石头的同时迅速抓住它，非手疾眼快者是逮不着蝲蛄的。 编花环。江岸边长满了野花野草。有花的季节当然用花来编花环，江边的野花花朵很小，颜色可不少，荠荠菜是白花，蒲公英是黄花，还有刺儿菜是淡紫色花，野菊花各种颜色都有，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大概几十种。我们的花环是随着花开来编的，开什么花就编什么花环，纯白，纯黄，纯紫，五彩斑斓的。编好之后，戴在头上，那是儿时最美丽的头饰。花落的季节，我们就用狗尾巴草的茎杆编花环。用狗尾巴草编的花环质量最好。这草茎秆柔韧度很好，可以随心所欲，无怪人们用它做工艺品。编好后，可以戴在头上，细长的也可以项链似地套在颈上，软硬适度的还可以编成小小的精致的指环。 玩昆虫。抓蚂蚱。看谁抓得多，比谁抓的大，不亦乐乎。有时运气好，还会抓到刀螂，细长细长的身体，通体绿色，漂亮极了。捕蜻蜓，捉蝴蝶。江边的蜻蜓最多了，个头也大，飘忽飘忽地飞。蜻蜓很好捕，不用任何工具就可捕来，用细线系着它的肚子，眼睛再大它也逃不了了，看着它就像看着一只逃不掉的小风筝。捉蝴蝶可须小心谨慎。看到蝴蝶落到花上了，要小心翼翼走近它，屏住呼吸迅雷不及掩耳捏住它的翅膀。我们用细线系住它的肚子，欣赏它的美丽花纹，斑斓色彩，蝴蝶绝对是花仙子，它的美丽是人工不能描绘的。蝴蝶标本是最漂亮的书签，马莲蝶尤为上品。 玩累了，我们就躺在大石头上面，热炕一样，用毛巾衣服什么的遮着脸，睡觉，有时真的睡着了。梦着过年了，妈妈带着我们去商场选新衣服；梦着上学了，板板正正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梦着自己也站在天安门前了，劳模一样……儿时的梦是五彩的，快乐幸福无忧无虑的，“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我们……”醒来，衣服早就晒干了。一件件收好折好，找件大的衣服把其他的包好。脸盆不能装衣服了，装鱼装蝲蛄，战利品一样不能扔下。 夏夜，我们会去江堤乘凉，夜风习习，杨柳依依，还有那月亮。天上一轮，水里一轮。水波荡漾，荡漾，就荡漾出无数个月亮，每一个水波都是一个跳荡的月亮。“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天上人间！“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晚上鱼儿会跃出水面，一条接一条地跃出来，跃出两尺左右高，母亲说，这叫“浮头”，水里缺氧，鱼儿跳出来换气…… 故乡，是我的梦；故乡的佟佳江，是我的“黄粱美梦”。离开老家四十年了，那江碧水却没有离开，“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笃信不疑。佟佳江就是一条小水，鸭绿江的一条支流，发源于吉林省白山市北部哈尔雅范山，干流全长不过445公里，流域面积15044平方公里。它没有“滔滔长江腾蛟龙，巍巍群山威虎雄”之壮观，没有“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它柔婉贤淑，温情脉脉，尤其流经通化市那段，“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佟佳江没有邕江的蓝，没有嘉陵江的绿，没有松花江的白，佟佳江没有颜色，它是透明的，透明到看得见水里的游鱼，水底的石子。我湿淋淋带着它的透明南下北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我是它站起来行走的一分子，它是一条母亲河，我的记忆里永远流淌着它的乳汁。 从哪天开始，我不知道，佟佳江只是流过市区的一条水，不能浣衣，不能游泳，没有游鱼，没有蝲蛄，看不见野花狗尾巴草，更不用说什么蚂蚱什么蜻蜓蝴蝶翩跹了，环境污染严重危及了那条美丽的水。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而让人可喜的是，最近几年佟佳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市区就有六座大桥横跨江上，老桥，新桥，江北大桥，江南大桥，修正大桥，万通大桥，一座比一座带劲。2006年11月建成的修正大桥是斜拉桥，是连接佟佳江两岸的交通要道。这些大桥极大方便了江东江西江南江北往来，两分钱船票的渡船早就没有了，船营成了明日黄花。江堤修了两级，上面一级行车，下面一级供市民散步健身观景。江边小公园随处可见，绿树红花，美不胜收。还有很多现代化的设施诸如灯光秀音乐喷泉什么的装点了这条江，古老的佟佳江真真旧貌换新颜了。 当年，在火车的轰鸣声中离开老家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我回不来了，满脑子的宏图大志，满脑子的无限风光，去远方，去远方，我的经历是万千五零后的典型。远方，会让我们见识到没有见到的东西，让我们的人生半径像水一样蔓延得更宽更远。黄河上下，大江南北，关里关外折腾，我的人生不苍白。但是，异乡，雨夜，独眠，我会想家，刻骨铭心地想呀！若同时伴着火车轰鸣，那夜一定无眠。无眠的夜，故乡就幻成了电影，那佟佳江是必映的一幕，而且会首先出场。耳顺花甲之年，我有点后悔了，也明白“乡井土”的深刻内涵和宽广外延了，人，真的不该轻易离开老家的。“乐不思蜀”的时候是有的，优渥的生活条件，飞黄腾达的事业，外面世界花花绿绿的诸多诱惑，等等，但是，佟佳江呢？敢说自己没有灵魂无处安放的时候吗？为什么总会一页一页翻看老照片？为什么一听到“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会泪流满面？为什么春运时爬车窗一只脚站着也要回家过年？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吗？“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席慕蓉出生在动荡不安的战乱年代，自幼随父母辗转重庆、上海和南京，最后到台湾，之后去欧洲留学。在无边的黑夜里，席慕蓉经常会梦见回家。这样的席慕蓉一定会有这样感人肺腑的文字！万千的席慕蓉人生经历林林总总，但是思乡情愫是一样的。“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从远古到而今，上下五千年，东西南北中，桑梓之情，莼鲈之思，如出一辙。 我怀念故乡，怀念那条水，魂牵梦萦，梦萦魂牵。再次漫步徜徉在江堤，任和风垂柳，轻扬拂面，览江天之间，白云悠悠。心底的柔情随江水流淌，承载记忆的童谣在天地间回荡，人生的酸甜苦辣那时那刻都氤氲成醇醇的甘美，在佟佳江的怀抱中漫溢。“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若有来生，我定不会再湿淋淋地离开那条水……
作者简介： 姜玉珠，中学高级教师，湖北省语言学会会员，《写作序列训练》副主编，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和学术论文写作，有数十篇文学作品和学术论文在各级刊物上发表，多次获奖。 轻触品诗，点击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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