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地处甘肃省西北部,为西北—东南走向的长条堆积平原走廊,是中国古时内陆通往西域的要道,为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西汉武帝时,为抵御匈奴侵犯,设河西四郡戍边屯田,因此产生了大量的简牍文书。河西走廊独特的地理位置、干燥少雨的气候条件,为保存这些珍贵的资料提供了良好的自然环境。简牍隶书风格类型的划分,主要依托文字的演变,即便是微小的变化,都会对风格产生巨大影响,本文在遵循文字发展规律的前提下,结合书法艺术的审美标准,试将河西简牍隶书风格划分为以下四种类型。 01 残留篆意 残留篆意主要表现为笔势圆转、结体纵势和字法取篆意,亦可称之为古隶。甘肃肩水金关遗址出土的《丞相御史律令》册即为典型,虽然个别捺画已经出现夸张的重笔,但整体来看,其与成熟的隶书面貌仍有较大差距。 甘肃肩水金关遗址出土的《丞相御史律令》册(局部) 该简书写年代为汉宣帝甘露二年(前52),处西汉中后期,此时的隶书,从文字演变角度来讲已经完全成熟,即出现了标准的八分书。甘露三年(前51)的居延《甲渠候官文书》,仅晚于《丞相御史律令》册一年,但已是极为成熟、典型的汉隶面貌。天水放马滩出土的秦简《日书》册,年代为秦王政八年(前239),与《丞相御史律令》册在地理位置和时间间隔上相去甚远,而笔势却有暗合之处。 甘肃肩水金关遗址出土的两枚简牍 (73EJT9:104 和 73EJT10:121A) 其他无确切纪年的简牍中,敦煌玉门花海出土的西汉简《苍颉篇》,应是初学字书或练字的习作。书写状态生疏,字形大小错落,且字法多参篆意,如“翟”“心”“教”“慎”等字,用笔似在篆、隶间,习字所依范本似为篆书,或是篆书意味浓厚的古隶,推测其应为西汉早期之物。甘肃肩水金关遗址《劳边使者过界中费》册,也是较为典型的此类书风,其“水”字带有明显的秦简遗风,年代或略晚于《苍颉篇》。因西汉武帝时开始在河西一带设郡戍边,实际出土简牍最早纪年为汉武帝天汉三年(前98),此之前简牍难以得见。 敦煌玉门花海出土的西汉简《苍颉篇》 02 八分之始 “八分”一名的出现,是由于汉末新书体“真书”产生之初,仍以旧书体“隶书”命名,而旧书体则易名“八分”与之区别。简言之,“八分”乃指隶书,如《熹平石经》等碑刻文字,为成熟隶书的代表。“八分之始”特征为:字势横展,字形趋于扁平,单字内横画表现出较强烈的秩序感;除了捺画,长横也出现了标志性的“蚕头燕尾”,即波磔,但相对较为平缓,并不显得夸张。这一类型字形轮廓的改变与篆书、古隶拉开距离,使人能够立刻辨别出其书体属性,波磔的出现则在用笔上形成隶书的独特标志。 甘肃肩水金关遗址编号 73EJT27:44A-D 简 03 典型八分 八分书大约成熟于西汉中期。从敦煌悬泉置遗址出土的简牍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为汉武帝太始年间(前96—前93)。在整个河西简牍中,此类型所占比例最大,面貌也最为丰富。如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善利相剑》册,初看风格略似“八分之始”,笔画开张而平缓。不同之处在于,《善利相剑》册用笔提按变化极为丰富,横细竖粗特征明显,这也是隶书用笔趋于成熟的重要表现。 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善利相剑》册 众所周知,简牍尺寸极小,站在文字实用立场推测,书写者绝不可能在如此微小之处多费周折,寻求所谓的“变化”,应是自然书写所呈现出的不同形状。此外,其多用侧锋,特别是转折后的一笔,如横折之竖、竖钩之钩。这种情况,也是因为转折的自然书写所致。整体来看,简牍隶书的用笔并未形成固定的范式,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丰富性,反而更能体现其自然和谐之美。然而站在当下书法审美立场,对研究和学习简牍隶书来讲,是需要我们主观上关注和重视这些微妙变化的。 天水刘家屲汉墓出土的《甘谷汉简》 另外数枚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出土的简牍文书,年代自汉宣帝元康四年(前62)至汉成帝河平元年(前28),都为典型的八分书。因书于木牍(又称“两行”),较“简”更宽,两侧空间宽阔有余,所以左右开张之势尤为夸张。其中“大阳”一简,用笔细挺而锋利、波磔舒展有力,颇似《礼器碑》碑侧文字之风范。 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出土的简牍文书 04 似楷似草 河西简牍当中,不光有隶书,还包含有大量萌芽状态的楷书和成熟的章草书迹。以河西简牍来看,章草在西汉末成帝时期已几近成熟。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候粟君所责寇恩事》册,书于东汉建武三年(27),整体来看,用笔依旧是典型的八分之势,若看结体,则已出现明显字形拉长、趋向纵势的迹象。 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出土的《候粟君所责寇恩事》册 武威磨嘴子十八号汉墓《王杖十简》书于东汉明帝永平十五年(72),无论用笔抑或字形,都已尽显楷书面貌。单独看其中某些字,完全不会将其视作隶书。“似楷似草”这一类型在河西简牍中不在少数,因包含三种书体的流变关系,具体如何界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需要说明的是,所谓“楷化”,简单讲,就是省去横画波磔、字形变长。然而这一特征又似乎适用于古隶,即横画无波磔,字形保留篆书的纵长之势。但是二者的最大区别在于字法。前者经过长期隶变,篆意几乎荡然无存;后者因去秦不远,字法残留着浓厚的篆意。 武威磨嘴子十八号汉墓出土的《王杖十简》 河西简牍隶书风格类型呈现多样化的原因是错综复杂的,大致可以归纳为时代、地域和人文三个方面。首先是时代因素。河西简牍的书写年代跨度大,根据实物资料显示,最早书写于西汉武帝天汉三年(前98),最晚是东汉顺帝永和二年(137),这之间约有二百年跨度。这一时期文字正处于关键的隶变阶段,字体多样且相互杂糅,自然呈现出多种风格类型并存的状态。其次为地域影响,最后是人文因素。即便时代和地域相同,个体的书写差异也是必然存在的。 居延甲渠候官遗址出土的《甲渠候官文书》 古代文字书写多为师徒相传,某一人的书风有可能会一直延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影响久远,所以,必然会有诸多不同风格类型同时并存。综合上述原因,也就不难理解前文论述中出现的,在书写年代和出土地相同的情况下,风格类型却截然不同的简牍书迹。 河西简牍可谓一座巨大的历史文化宝库,蕴藏着无穷尽的宝贵信息,对20世纪以来的书法发展影响巨大,大量古代墨迹书法遗存填补了书法史上诸多空白,也改变和启发了后世书法创作的观念和思路。即便如此,河西简牍中仍有大量有价值的信息,有待我们进一步发掘和研究。 本文节选自《艺术博物馆》2024年第3期 《简牍隶书风格类型探析——以河西简牍为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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