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1月,我从巩义入伍到北京军区驻秦皇岛某高炮师服役,我们巩义原来叫巩县,是诗人杜甫的故乡,杜甫出生的村子离我们村只有十几公里,到现在杜甫出生的窑洞还保留着成为了一个景点。 我们这还出过一个清朝时期的大富豪,叫康鸿猷,光绪年间,有个太后途径我们这里时,康鸿猷曾经资助了一百万两白银,民间有了一个绰号叫康百万,康家大院也因此得名,我们这个年代的高中,就是在康家祠堂改成的学校里上的学。 我是82入伍的,到了84年7月,家里老母亲因为心脏病突发病逝,家里一连发了数次电报我都没有收到,直到第13天,我的一位老乡战友探亲归队,带来了哥哥给我写的信,我才得知惊天噩耗。 当时的感觉不愿再次回想,总之部队的领导非常理解我,马上特批假期并帮我买到了回家的车票,我赶到老家时已经是老母的二七日(亡故第14天),我是家里的老小,从小最受宠,母亲也最疼爱我,哥哥姐姐们见到我抱着我痛哭。 在我回家期间,部队接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我被当时的郑州高炮学院,也就是现在的郑州防空兵指挥学院的雷达指挥仪专业录取,我后来回到部队办了办手续就去学校了,在高炮学院学习了两年,正规军校的日子为我打下了牢固的军事理论基础。 两年后回到原部队,我担任27军高炮旅火控指挥仪站长,正排级,这一年的我23岁。 其实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学院,我们同学和战友之间,谈论最多的就是边境作战,很多轮战部队的捷报,伤亡,包括一些经典炮兵战例,我们在课堂上或者在日常训练中,都能或多或少的听说。 我们这些学员也憋着一股劲儿,想早日毕业早日踏上战场,不辜负身上的军装和一身所学,这一天到来时,是1986年12月。 我们27军隶属北京军区,在我们之前,是兰州军区47军接替了济南军区67军的作战任务,47军的兄弟部队打的非常不错,歼敌2440人,俘虏6人,炸毁了敌人三百多门大炮,但也牺牲了149位战友。 去之前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伤亡数字的时候,还是会担心,怕自己回不来。 我们27军是从驻地石家庄出发的,坐的是绿皮火车,火车刚好经过我的家乡巩义,我的哥哥姐姐们听说我要上前线后,为了能够见我一面,几个哥哥姐姐轮流“值班”,在离我家十几里的火车站蹲守我。 他们只要见到军列,都会挨个车厢打听我,结果还真让哥哥找到我了,我的战友们一路为他指明方向,哥哥看见我来不及打招呼,直接把一条条高档香烟扔给我,我知道,这是哥哥姐姐们省吃俭用给我买的。 姐姐在后面抱着我的小侄子一直流泪,我不敢多看,多看一眼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尽管时代不同了,但战争对于亲人的意义是一样的,意味着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有可能是生离死别。 列车继续前行,我与家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其实在石家庄的时候,就有类似的场景上演了,一家老小来看望战友,带了许多东西,还有的是嫂子带着孩子,来看即将上前线的丈夫,当我也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我才深刻的理解到了亲情的羁绊。 我还得再麻栗坡县烈士陵园,有一位来自山东的母亲,看着有60多岁了,从包袱里取出从家乡带来的饼子,饼子都碎裂了,老母亲痛哭流涕,把饼子摆在儿子的墓碑前,那一幕我和战友们都心碎了。 难以想象,如果我在战场上牺牲了,我的家人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我记得还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位老母亲因为没钱买车票,直到90年代末才来到烈士陵园见儿子一面,二十多年了,这位老母亲印象里儿子的最后一面,还是78年回家探亲的时候。 因为没钱,买不起贡品,老母亲只能把路上喝剩下的半瓶水摆在儿子墓碑前,又找来几块石头,老母亲特地把石头擦的干干净净,嚎啕大哭,那一刻这位老母亲佝偻的背影和沧桑的白发,我虽然没亲眼看到,可我光是一想,心里就难受。 我之所以写这些与战场无关的往事,是想告诉大家战场是残酷的,能活着回去的战士已经是走了大运,哪怕落下个残疾,起码还活着,但有些家中的独子,爹娘的宝贝孩子,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 他们牺牲了,但活着的人要继续承受痛苦。 牺牲一位战友,对于百万大军来说不那么起眼,可对一个家庭来说,就是天塌般的伤痛,这也是为何我们国家总是努力倡导,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争端,这种方式是最得人心的。 哪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战争的最高境界。 言归正传,我们经过五天五夜的火车来到昆明,然后又以摩托化行军抵达文山州,开展为期三个月的战前训练,虽然我们是27军但对外一直用14军的代号,在战前训练期间,我们除了体能和军事技能之外,最重要的是端正了三点思想。 第一是畏敌思想,首先从79年开始,一直到我们27军上前线,边境已经打了七年,在这七年里,一直有越军如何狡猾,如何阴险的传闻,这些传闻有的是真的,但也有些是添油加醋的不实传言。 如果不加以遏制,会给我们这些初上战场的新兵,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 第二就是麻痹思想,因为文山离前沿阵地还有几十公里,当地老百姓对这种“准前方”的环境早已习惯,导致我们的战士产生错觉,认为战场不过如此,其实相差很远。 第三就是急于求战,有的人觉得来了就干,早点建功立业,还有的是来了就打,打完早日回家,这些思想后来都得到了解决。 87年4月,我们开赴老山战区,正式接手阵地,因为有了很多经验,所以我们换防时,先让干部,排长,班长,老兵先去实习,了解具体情况,然后阵地上撤一个,我们补上一个,避免防守出现漏洞。 有些重要阵地基本不换重火力,我所在的高炮旅去了两个高炮营,但只有一个营带了装备,另外一个营执行的工兵任务,我们营的主要装备就是57毫米高炮,说实话,由于越军没有出动飞机,我们的高炮都是当机关枪来用的,心疼死我了。 我们连的阵地在老山主峰南坡,离李海欣高地很近,在观察镜里看到越军的洞口比脸盆都大,高炮原来是打高速移动靶子的,现在大材小用打固定目标,威力很大也很准,基本上第三发能保证打到越军的洞里。 我们连在原来47军阵地上进行了扩建,没有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是很难摧毁的,从87年4月到88年3月,我们27军一共击毙敌人1580人,俘敌一人,摧毁敌炮103门,其中有十几门都是我的杰作。 我们军牺牲63人,88年6月份成都军区13军 37师38师,2团,炮兵旅和工兵团共计17000人进入文山接替我们,这次还多了一个电子对抗营。 我们刚到的时候,地方政府为了给我们做一顿热饭,全县的单位都动了起来,拿出最好的米,最好的肉,最好的菜,请最好的师傅切完了上千斤牛肉和猪肉,机关干部职工宰杀了220只鸡,六个班共计327名师生剥了500斤大蒜。 所以哪怕我们再苦再累,都觉得值得。 麻栗坡人民最知道战士的奉献有多大,更不会忘记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地方还把每年的4月28日当成教育日来看待,教育后代子孙,和平来之不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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