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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之舟

 淮阴语文 2024-11-13 发布于江苏

我的生命之舟

◎吴绪略

     人到晚年,常会回望自己的生命之舟是怎样驶至今日的。我的一生大约生过四次病,遇过四次险。但一次次都化险为夷,顽强的生命力让我年过八旬,仍大限未至。

一、四次罹患疾病

●6岁罹患急性肾炎

1948年秋,我们母子四人从山东“跑反”回到苏北不久,我就得了急性肾炎,浑身浮肿,小便不畅。那时幸亏父亲已从宿迁调来淮阴工作,他接我们母子就便住到离家不远的渔沟镇一户人家,在那里请医生每天过来给我看病打针。治疗中,让我忌口不吃盐,我管不住自己,趁大人不在意,就偷偷吃盐。结果立马又全身浮肿,脚穿不进毛窝。后来我妈管严了,经过打针吃药,一个多月就好了,并于春节前回到老家过年。

还算不错,后来我的肾炎没再复发过。但很长时间仍要忌口,如不能吃荞麦。长大了我才深悟,在我童年时如果没有父亲送我去渔沟看病,而在农村家里拖着,或许就会像跑反路上我大弟那样夭折,抑或像后来我大哥的少亡。

●20岁罹患肺结核

1962年5月我临近高中毕业,却在体检中查出了肺结核,不能参加高考而不得不休学回家。其实那时我并没有明显症状,只是偶有疲劳感,怎么病魔就找到了我?

后来回想起来,还真有罹患的因素。一是那时的物质生活太差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校根本吃不饱饭,成天清汤寡水。人说肺痨就是饿痨,此言不虚。二是那时班上就有两三个同学患有肺结核,虽然不严重,那也不是没有互相传染的可能。其实我在头一年接种卡介苗时,不几天化脓结痂,就是个先兆,只是没有意识到。

那时中学校领导还算怜悯我,让我休学,病愈再来复学。我忘不了临离开学校时,许乐群副校长亲自给我送来过8元救济金,叮嘱我安心养病。

我回家后积极养病,几个月后再去淮复查,肺部的小透光区已变为阴影,表明大有好转。接着,9月份在军当军医的三叔伸以援手,让我到济南看病。其实去济南的三个月里,也就是常规吃药,饭食比农村好些而已。初到大城市,一切都稀奇,成天骑车跑跑颠颠,压根儿没觉得是病人。但到12月份胸透,仍显有阴影(非钙化点)。但我已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了,也不能再给叔家添麻烦,就于年底返回了老家。

过了春节,我就去王营中学,想复学插班63级。但当教导主任丁梅问我是不是彻底好了时,我因回答不那么斩钉截铁,而被丁主任劝说继续休学。

这一闷棍打得我毫无思想准备,如果再休学下去,岂不是耽误两年!1963年明媚的春日里,正是我最苦闷的日子。我想复学考学这条路很难走下去了,就想着就业。在给县教育局和劳动局去信求职都无果时,我只能把眼光放低,给公社马书记写了信。

想不到几天后他叫我去公社见面,让我去清江市邮电局学总机值守。我当时就想,学了能让我干什么。我知道,公社就那么一台10门交换机,一个值机员。一个月后当我学成回来后,公社又下不了决心让我去替换,只是让我回家等着。我回家后已不抱有任何希望,如果真让我替换那个女子,我也不会去,夺人家饭碗我于心何忍!

中学我从不会诗文,却在苦闷中诌了一首《卜算子·发愤》:风头正健时,梦断高考前。病癆悄袭堪无奈,忧戚回乡野。农村贫瘠极,出路在哪里?跃出农门唯吾愿,复学再一拼。

我以词明志。1963年秋顺利复学,跟着64班于1964年毕业,如愿考入军校。

●65岁时阑尾炎微创

2007年,我转业地方并已退休多年,第一次住院手术,做的是阑尾炎微创手术。当年我曾写过《由一次阑尾手术说起》,发在市中心医院《泉城医苑》报上。这里仅作简述。

那年6月,我首发阑尾炎,却压根儿就不认为是阑尾炎。因为疼痛部位只在肚脐眼以上,就自以为是肠胃炎,自作主张从药店买药自行消炎。直到发烧第三天满腹压痛时,才去市中心医院就医。经普外科王主任检查,诊断为阑尾炎、腹膜炎,要求住院手术。但本患者固执地不肯相信——阑尾应该在右下腹部位,怎么可能是在胃部疼痛?我没听从建议,就拿着处方在门诊打点滴三天,居然好了。之后又加了两天点滴,结束治疗。

两个月后,9月初我旧病再发。这次我学聪明了,发烧头一天下午就去了医院,挂了普外专家门诊,接诊的是科主任陈军博士。陈主任依然建议我住院,手术切除阑尾,否则老是复发会麻烦不断。他见我依然犹豫,就又说:“为每位患者提供适合自己的个性化最佳治疗方案,是我们的责任。你先保守治疗也行,等炎症好了,一个半月之后再来做微创手术切除。”并解释,这种手术较先进,创伤小,恢复快。于是我欣然应允。

我在门诊打点滴10天中,陈大夫又两次亲为我复查、续药。我痊愈后一个半月,于10月31日如约再次前去就诊,当班的郭主任检查后,给我开了住院证。在我当日下午住进普外病房时,不当班的陈军教授,被我电话叫来了住院部。他到病房为我检查后,就确定次日下午由他亲为我手术。

第二天手术台上我处于全麻中,对陈主任如何为我操刀全无知晓。术后回到病床,我才知道这次手术并不轻松,手术时间较长,用了45分钟。陈主任对陪护我的老伴说:“术中探查发现局部粘连严重,阑尾末端形成直径3厘米囊肿,与回肠粘连致密;回肠段充血水肿明显,并被大网膜包裹成团,分离极易造成回肠破裂。”他又说,剥离中虽多有周折,但手术还是很成功的,让我们放心。

谢天谢地,让我遇到了这么一位德医双馨的好大夫。术后我恢复较快,第6天就出院了。出院时陈主任又告诉我:“这次手术的成功,得益于先进的微创技术;若是采用普通手术,则不易发现囊肿物,钝性分离极易造成回肠损伤穿孔。”陈主任还说,切除标本为良性粘液囊肿,让我放心。

有这样高水平的陈教授为我施治主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虽然术后我腹部微创部位有硬结,但个把月后就吸收消失了。

通过这次手术,我除了感谢医院医护人员的精心服务外,也自省医学知识的缺失和思想的僵化。警策自己今后多学点医学保健常识,有病就医,无病防患。

2007-8,阑尾炎术前在家中


 ●80岁新冠感染入院

2022年12月,新冠抗疫三年,全国一下子放开后,各地千百万黎民普遍阳了。其时济南情况虽好点,且尽管我已接种疫苗,尽管我多日不出门,还是莫名其妙地中招了。

这次生病,我曾于今年4月写过《八十翁,做了一回'大熊猫’》详述,这里仅作简述。

前年12月16日晚上,我睡下后觉得有点发烧,而并没去管它。次日早上一量体温38.6℃,老伴赶紧给我吃退烧药;接着两天,用网上介绍的煮白萝卜水喝,但不起作用,体温反反复复。那时相信网上专家说的,三五天就会好,最多六七天。但到了第六天,我体温仍然忽上忽下。老伴着急了,打120准备去医院。但120要排队,到次日晚才来车。

120救护车送我到中心医院发热门诊,晚上就在那里做了简单治疗。等到22号早上,老伴扶着我去做CT。1个小时出结果,医生看了片子,说是病毒性肺炎,叫立即住院。其时我还在发热门诊挂着吊针,一名护士举着吊瓶扶着我去不远处的8号楼感染科病房。

当我在5号床位住下后,老伴已累得站不住了。在家时在我感染的第三天,她也感染了,但她瞒着我,我粗心竟没察觉到。不过三天后她就退烧了,硬撑着照顾我。第六天也是她当机立断打了120。到了医院,她又跑前跑后一夜没合眼。住院后她累得撑不住了,才打电话召唤儿女回来。其时病房有护工过来游说,老伴只得让护工陪护,她才踉跄回了家。

其实护工不是一对一服务,护理根本不到位。22日白天,上午输液,没有护工照看。只是下午我才叫了两次护工,请她扶我去卫生间。中午我凑合吃了点东西,晚上订的饭,却送错了楼层,直到8点才吃上。那时体温还高,护士来问我有没有退烧药。我说没有,我反问:我来住院,病房怎么会不给退烧药?过了一阵护士又来了,给我肛门堵了药。

大约晚上8点半,我女儿从外地赶来了。她简单问了问我的情况,又去问医护有关情况,就回来坐在床边陪护我,她要熬夜陪护我一夜。其后我就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了,夜里她可能没少找医生,不知她一夜是怎么担惊受怕看护我的。次日早,老伴来接替。

儿子听到召唤后,当天采购东西,于23日才开车赶来济南。当晚本来计划由儿子陪护我,但他见我发烧,手忙脚乱,用毛巾擦我前后背,不顶事。他着急起来,又打电话叫来他妈。其后一周,儿子负责采购、做饭,给我们送饭送物,一天几趟跑。

从第二天开始的七八天救治,每天输液十几个小时,白天黑夜忙坏了家人。对输液用什么药,我女儿及时与科主任和主管医生沟通;并咨询过309医院她的发小,对医生提出过一些要求,用上了进口的抗生素和免疫球蛋白。还有,入院后的前两天,主治医师根据我的呼吸状况,就提出给我切气管,我夫人坚决不同意。刚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病情有多严重,只听女儿问科主任:我爸还有救吗?主任说:有,但“白肺”已1/3,再晚来两天就不好说了。我听了虽有点后怕,但又觉得自己生命力旺盛,还不致严重至此。

我住院期间,家人一刻也没离开我,从输液吃药,到喝水吃饭,到换衣翻身,到大小便,样样都由她们母女操持。尤其是饮食,儿子考虑到我需要营养,想方设法变换饭菜花样,肉、蛋没少吃。每顿都是由他们给我喂饭,病中我饭量也没减。惟其此,我的病体才好得快。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围着我,垂垂八十翁,竟成了“大熊猫”。

在病房,老伴给我喂饭

在病房,儿子为我理发


我住院10天,觉得病体已大为好转,就急于出院。一是考虑儿女二人都是半月前全家感染发烧,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二是病房床位紧缺,病人交叉感染也不可避免,不如尽早出院回家休养。于是我于2022年的最后一天下午出院了。              出院在家的前半个月中,我基本卧床休息,有疲劳感,出虚汗,时有体温波动。但总的说是恢复向好。其后又因手、脸出现间歇性颤抖,于春节前又入院几天。真正痊愈,应该是三个月之后的春光明媚之时了。

二、四次遇到危险

   ●1952年水灾

记得是1952年夏,老家发大水,村前庄后沟满河平。那时的大人站在自家卸下的门板上,顺着汪塘悠然漂流。我觉得好奇,也扑通跳进水里想跟过去。那时我才年方10岁,还不懂水性,不会“狗刨”,到了水里就沉下去了。但我命不该绝,拽到一个树根就上来了。虽然喝了几口水,但生命无碍。

回到家里,母亲知道了,我自然挨了几巴掌。母亲信迷信,说我是水命,给我脖子、手腕都系过红线,以为那样就会平安无事。

●1959年游泳

1959年7月初,我们初三快毕业了。在期末考试完的一天中午,我经不住诱惑,跟着几个大同学偷偷溜出了学校后门,到北边小盐河去游泳。

那时我体格瘦弱,游泳只会“狗刨”,既游不快,又费体力。当大同学快游到河对岸了,我还没游到河中央。我在河里两腿乱蹬,直喘粗气,像是肺都要喘炸了。我担心自己沉下去一命呜呼,又害怕游不过去会让同学耻笑。我费尽全力一点点游了过去,却怎么也没胆量和力气游回南岸。一个好心的陈同学,他见状忙游了过去,拿上我的衣服又游了回来。我这才赤条条穿上衣服,沿河边往东走,绕到盐河桥回了学校。

那个伸以援手的陈巩同学,是从小学就同学过来的初中同班同学。可惜他因家庭出身不好,没有再上高中。直到几十年后,我退休了回乡,才再找到他,向他旧事重提,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如果那时没有他的搭救,我是不知道结局的。

●1980年下部队

我于1970年二次入伍,分到通信部直属队,工作中常有下部队进行通信装备巡检的任务。巡检队一般是由无线、有线、电源三部分人员组成,乘着工程车到陕甘宁青四省区巡检,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有一次从临夏回兰州,经过险峻蜿蜒的七道梁时,工程车突有一个车轮悬了空。幸亏司机沉着,慢慢倒了上来,有惊无险。那时就听说汽车团的一位副政委,曾经跟车经过七道梁时出了车祸,他本人没死,却再也不坐汽车了。

崎岖的七道梁是这样,就是在广袤的戈壁滩上,也会有险情。记得那次去宁夏经过中卫的路上,工程车行走在砂砾路上颠簸不已。颠簸中震断了车内铺板的吊带,铺板瞬间悬下来,睡在上铺的老兵张三原掉了下来,他人倒没事;铺板呱哒砸下来,却打中了睡在下铺的我,我顿觉头被猛击一下,但还清醒。幸亏那时年轻,晕乎了两天,居然啥也没耽误,好了。

●1993年在乳山

1993年春我内退后不久,恰遇一个文化艺术公司有个环艺景观工程,其中有个音响布设工作找到了我。那年夏,我随着他们去了胶东乳山县。在工程进行中,一天晚上,我等三人去工地看布展情况。我们都骑着自行车,在返回的路上有一段下坡路。我不知道我骑的那辆车不是手闸,而是脚闸。下坡时车轮越转越快,我没法让车减速。只见路右边是一溜荒地,我急忙将车把拐向荒地倒下。却不料人随惯性继续往前冲,头碰上荒地那侧的铁栅栏上。

我的眼镜顿时破碎,额头、嘴唇血流如注。两个同事见状跑过来,急速送我去医院。但我头脑始终清醒着,到医院清创缝针后,就住进了病房。我住了三天医院,稳定后就回了济南,又去中心医院门诊一两次。最后额头和上唇都留下了“纪念”的疤痕。

我的一生就是历经了这么些病魔和危险,也许命中注定逃避不了,但都一次次有惊无险,生命之舟终于驶过了“八十”大关。前年初我虽出现过痛风,一两个月脚着不了地,当时甚至轮椅都买了。但这几年知道节制饮食(远离肉汤和海货),基本没怎么再犯。我自知心肺功能尚好,加上适当健身,自觉生命之树还会绿一阵子。不久前我在一篇忆旧中曾提到,再有两年我希望活过“八十四”一关;并再延寿两三年,陪着老伴到八十。但不奢望“不到九十不能走”。我崇尚有意义有质量的活着:做完该做的事,了无牵挂,不留遗憾;生活能自理,大脑不痴呆,余生有乐趣。

      2024-11-10 于济南

作者简介:吴绪略, 江苏泗阳人,1942年10月生于淮阴乡下。1964年考入西安军校,1970年分配到通信部直属队工作。从西北大漠到齐鲁大地,亦军亦地走过大半生。退休居济南,落叶未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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