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霁是贾母从自己的丫环中挑选出来,派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宝玉房里当差。但晴霁当差的一个更为深层的意思,是老太太有意将晴霁给宝玉作妾的。王夫人自己也有喜欢的丫头,她把袭人暗里许了给宝玉,她自然也知老太太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对于一个丫环的去留还要报告给贾母的原因。 按说,王夫人的意思凤姐也是能猜到的,在王善宝家的向王夫人进谗言时,凤姐听到看到,但不置可否,这是她的会做人处。凤姐可以讨最高领导贾母的欢心,以确保绝对的支持与地位,但也不能得罪自己的直接领导王夫人,况且她还是王夫人亲侄女,属于同一利益与政治集团。当王夫人先斩后奏将晴霁撵出怡红院,事已成定局,方去向老太太汇报。老太太对此尚一无所知。 王夫人一直不见有作为,唯有这次的汇报显示了她的深藏不露的心机,且看她是怎么说的: “宝玉屋里有个晴霁,那个丫头也大了,而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淘气,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所以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 “宝玉屋里有个晴霁”,这话平平常常,却是佯装不知老太太的用意,也就没有故意违背老太太旨意的意思。“那个丫头也大了”,在荣府之中,大了的丫头是可以出去嫁人的,属于不藏私心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虽如此,大了丫头也有不出去的,比如鸳鸯,比如袭人。这理由虽成立,但终不硬气。接下来的话,才是必须让贾母认可不至驳回王夫人意见的理由。于是王夫人罗列了晴霁的几大罪状:一是一年之间病不离身;二是懒;三是得了女儿痨。 林黛玉在葬花词中有一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作此诗时,除了爱情的折磨外,并没有见黛玉受谁折磨,何以出此言语?想是黛玉“多心”了。 其实不然。王夫人对于晴霁,尚有“三年前我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那么对于宝玉要死要活喜欢的黛玉,更不可能不留心了。对于晴霁的罪状,用到黛玉身上,可谓更合适。 一年之间,黛玉病不离身。到荣府第一天,众人就看出她有不足之症,黛玉也坦言自己自会吃饭就吃药。 黛玉的懒是从袭人口中流露出来的。那年湘云到荣府,说到做活计的事,袭人说黛玉:“往年间,还做个香袋,今年大半年,还没动过针线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她累着呢。”袭人都能看到,王夫人焉能不知?何况,袭人这样一个稳重的人,尚且这么口无遮拦在背后说人,就可以想像其他人了。 最厉害的是“女儿痨”,这虽不是罪,但也会成为罪。过去休妻的“七出之条”里就有身有恶疾也会被休的不平等条款。女儿痨在当时不能治好,袭人被宝玉踹了一脚吐了几口血,心就灰了,因为常听人说少年吐血,性命不长的话。 王夫人这些话,表面上是在说晴霁,却是句句触到了黛玉的痛处。因老太太宠爱,宝黛婚姻不是没有可能,而这大不合王夫人的意。王夫人对黛玉的嫌弃也表现在对晴霁的指责上:“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 黛玉有过几次过于“轻狂”的举动,被王夫人看在眼里。我在另一篇文章里讲过。在众人的言谈间,敏感的黛玉已经感觉到恐惧,也因此感受到“风刀霜剑”之冷、之利。也许越到后来,众人的表现越明显,黛玉的这种感觉越是强烈,葬花词也才是预示她命运终局的谶言。王夫人此时对晴雯的看法,不难看出正是对黛玉的看法,只是慑于老太太的权威,只能以此办法试探,并表明自己的观点。 我们还是来看贾母的态度。在听了王夫人的汇报后,贾母说:“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 贾母看中的是:模样、言谈爽利、针线(才能),而且,认为只有晴霁还可以给宝玉的。 由这里可以看,贾母与王夫人观点不同,选人标准也大不一样。 原载:凤凰网读书频道@寇秀兰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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