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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乐 / 文 粮食无非就是小麦、玉米，菜无非就就是南瓜、豆角、白菜和红白萝卜。夏天南瓜下来了，豆角也下来了，家家户户就天天炒南瓜菜、豆角菜。每天早上萍萍的娘根本就不舍得给孩子们炒菜，只是熬了一锅小米饭或者玉米糁饭，在饭里散上一把盐，再掰几块又干又硬的馒头扔饭里泡泡，谁舀饭的时候都舀上一两块馍，蹲在街门口连吃带喝的就饱了。萍萍喜欢吃菜，时常讹着娘炒菜，每次都被骂，似乎早饭要求吃菜就很过分。有时候萍萍就自己炒菜吃。那年初冬的早晨，萍萍去菜棚里扒了几片白菜叶子用马勺里的水冲洗了一下，准备自己炒菜。厨房的煤球火乏了，锅里的油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热，眼看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十来分钟，萍萍急得不行就把玉米骨头添火里，厨房里瞬时乌烟瘴气。烟呛得萍萍直流泪，萍萍把门帘撩起来，烟才慢慢地变淡。萍萍跑到堂屋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闹钟，长针马上指着十二，短针已经挨着八了。萍萍不等油热了就把菜倒进了炒锅里翻了几下，放了盐又翻了几下。萍萍把菜锅从火上端下来，塞了火。萍萍大口地喝着已经半冷的稀饭，吃着半熟的白菜，三五口饭和菜下肚，萍萍小跑着往学校去了。
萍萍家在学校东边的大路边，离学校不到二百米远，但是萍萍还是迟到了。胡同坡的孩子平日里除了吃面条、大米，还喝疙瘩汤、小米饭。过节的时候才让吃点好吃的饭。所谓的好饭就是饺子，再就是肉菜大米饭。平时改善也就是红薯面糠切片加上葱炒炒，要不就是地里摘的豆角炒炒上面铺上机器挂面做的卤面。再稀罕的东西萍萍们根本就想不出来。最多就是见过牛小壮带的稀罕零食，见过牛小壮吃，具体啥味道根本无从知道。牛小壮带到学校的带着包装的那弯弯曲曲的面，是熟的，还是干的。萍萍班里的同学都经常见牛小壮吃的时候发出脆的响声。所有人觉得很是稀罕，但是出于面子，萍萍们还是觉得不能问牛小壮那是啥。林秀的父亲在安市市里上班，母亲经常不在家去父亲那里住，林秀的母亲就找来跟林秀要好的萍萍和林秀叔叔家的女儿爱丽每天晚上来家跟林秀作伴。林秀白天在奶奶家吃饭，一到晚上就和爱丽去萍萍家叫上萍萍一起往她家去。爱丽的父亲是包工头，家里富裕，所以只要是稀罕的东西都逃不过爱丽的眼睛。像牛小壮吃的那些稀罕物，爱丽也基本上都吃过。这一点是萍萍和林秀最无法跟爱丽比，虽说萍萍和林秀比爱丽学习好，但是学习好在那时根本就无法兑现成比物质更优越的感觉。有一次，晚上萍萍和爱丽在林秀家照例看了电视剧《渴望》，看完准备睡觉的时候，爱丽说要泡点东西吃吃再睡。只见爱丽把一块像牛小壮经常吃的那弯弯曲曲的面块放在了碗中，又从暖壶倒了开水淹没面块，不一会儿那面块变软了成了弯曲的面条。当面条触到萍萍的嘴的时候，萍萍感觉到这是不一样的味道。萍萍慢慢地咀嚼着，让那弯曲的面在嘴里肆意的绽放它的味道：弯弯的形状使得面在嘴里特别劲道，好像跳皮筋那样在嘴里弹跳，咸咸的香香的味道从面里慢慢散发出来——那咸不像家里的饭咸得直白，那咸味很是含蓄，得仔细的回味才能感觉到它；那香更是妖娆委婉，似有似无地碰击着味蕾，也不像家常饭香得那么猛烈；当这两种味道裹着其它的调味在口腔里散发的时候，让人突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幸福在此时已经定格了时间。萍萍瞬间被这种味道深深地吸引住了。当那口面完全下到肚子里的时候，萍萍居然觉得有种不舍在自己的嘴里、心里升腾。萍萍和林秀本来觉得水一泡，那面肯定跟母亲煮的白面条没啥区别，出乎意料的是那面居然又香又柔软又劲道，那种香不像母亲做饭的香味，那是自己从未尝到过的香，就好像自己的味觉突然去到一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一样，新奇、惊叹在舌尖留恋。从此林秀和萍萍知道了那叫方便面。方便面真的很方便，可以随时随地吃，可以干吃，还可以泡着吃，也可以煮着吃，不同的吃法都是完胜家里的手工面。萍萍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的努力学习了，不仅为了学业上的理想，更为了吃的理想——萍萍想着要是一日三餐都能吃上方便面那一定得有很大的本事才行。萍萍姊妹仨馋了，母亲就把那已经干得发响的馒头切块用油炒炒。每次母亲炒一碗，根本不够填饱每个孩子馋得发慌的胃包。一天早上，母亲破例炒了一碗馒头，母亲给姊妹仨分的时候，总是越小的孩子分到的越多。萍萍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总是好吃的吃得少，活儿做得多，萍萍从来没有计较过。谁知道这次萍萍不干了，闹了起来。母亲端着碗在街吃饭，萍萍和弟弟、妹妹也端着碗在街门口吃饭，当萍萍看到自己碗里的炒馍明显少的时候，怒火突然在萍萍的心里升起。萍萍家住在大路边，路上上学的孩子成群结队，路过的人都看到了萍萍蹲在路边渠岸上的小桥上埋着头捂着脸在哭。任凭谁拽，萍萍都不变换姿势，那样子看上去似乎是焊住了。
等到上课时间真的到了，路上也没有了上学的孩子，萍萍才把胳膊从埋着的头上挪下来。萍萍的脸上红红的，几缕头发和着泪水贴在脸上，鼻子里还不时地发出哭的气息。萍萍蹲的太久，当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麻，无法挪动，萍萍就那样在站在原地不动。平时上学不迟到的萍萍今天格外的淡定，似乎早就忘了上学这件事。当腿慢慢地有了知觉萍萍才站起来往家去，萍萍谁也不看，瞬间怒目四射，地上的碗也不要了。不一会儿只见萍萍背着书包出来往学校的方向去了，大人看到萍萍慢悠悠不慌不忙地往学校走着，就好像距离上课还有半天时间一样。这已经不是平常的萍萍了，这是看上去发了狠的另外一个人。胡同坡的大人和小孩就这样在这个方圆三里地的胡同坡村自给自足着。胡同坡的人对生活的追求就是温饱，对于小孩子的嘴馋，大人一直觉得那就是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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