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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戈剑 139 他跟着小姑娘又来到那间办公室，一张暂停证半裹着他的身份证，捏在他的一只手里。男人看了看他，这一次没有让他坐下，他站在离那张椅子不远的地方。男人又看了看他，他想知道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张写有字的纸，对他说：“根据你的情况核实，为你补发了暂停证，今后，在这个城市里，不论做才能，都要遵纪守法，守护这个城市的形象，做了一个文明的外来务工者。”他看了看手里的那张暂停证，答应一声：“嗯。”可男人接着说道：“但有一些事实需要你确认一下：第一，你来这个城市是不是已经三年零八个月？”“嗯。”“来这里的第九个月，你所在的包工队，发生了一场事故，脚手架坍塌，你从上面摔下来，幸好没有大伤，住过五天医院，是这样吗？”“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当时有没有什么诉求？”“什么诉求，我不知道。”“你在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接受过电视台的采访，你面对记者的提问，表示事故是由于下雨地基松软导致的，有这回事吗？”“当时连着下了几天寸，雨水渗在地下很深，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后来看到歪倒的钢架，应该是这样。我说过这话。”“你在出事前，一直和一起干活的工友住工棚，并且，在那段时间里，你是工地的库管，是这样吗？”“和大家一起住是真的，什么库管，我不是，我表哥让我每天收工后，把工地的一些用具收拢了放在一起，以便第二天再用，我就应承了干了，那不叫库管。”“出事后你住了院，出院后，你去了哪？”“我哪儿也没去，我不知道都去过哪。”“你是不是去过劳务市场？”“没有，我不知道，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人很多，很多人都在那里等着有人让他们去干活，可很少有人来找我们这些人去干活，那地方很乱。我在那地方没有找到活干。看那地方总是有很多喝完水的空瓶子，我后来，开始拣它们，还有别的东西，开始的时候，把它们扔到垃圾箱里，后来不扔了，我开始拣垃圾。就这样，就一直拣垃圾，也叫拣破烂。”“你拣破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嗯。”“开始拣破烂之后，再没有干过别的什么工作。”“什么工作，我不知道，我一直拾破烂。”“开始拣破烂到现在，你都住在哪？”“你说的是晚上睡觉的地方吧？我也不知道那些地方是哪，我在很多地方睡过觉。”“你在个公园里住过，并且时间很长，在一个石洞里，是这样吗？你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在那儿住了多久？”“我没有找，看见了，觉得那地方睡觉僻静，就睡在那儿了，我也不知道在那儿多长时间。那地方安全，我的铺盖卷，搁在那里，一起好好的。”“还在哪住，在哪睡过觉？”“石头上，地上，长凳子上，车站，在车站睡觉的人很多，在车站睡觉，比一个人睡觉还睡得快，也不觉得吵。”“你什么时候开始在看台上住了下来？你怎么找到那地方的？”“不是我找到的，有一天走到了那时，就看见了。’”“你看见那墙上写着的'拆’字吗，那是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地方，不能住的，睡在哪里是很危险的，你想过没有？”“没想过，我看那地方不像要塌的样子，就睡在那儿了，好像那几天下雨，别的地方都不能睡。”“你没有打算找一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来吗？比如说租一间屋子，或者买一套房子？”“我一个人租屋子不合算，再说，我住哪儿都感觉挺安稳的，这地方的人很好，没有人嫌弃我这样。”“可你这样，已经对这个城市有影响了。”......“你不知道吧？”“我知道什么？”“你没有发现这个城市很干净，也很整齐，很文明吗？”“可也有不干净的地方，是很整齐，也比我们老家文明，晚上到处都有长明灯，那要着多少电呀，可想想，电是用来用的，晚上不点灯，要那电就没有什么用了。这比我们老家文明。”“你这几年回过家吗？”“没有。”“为什么不回？”“不知道怎么回，也没有想着回。”“家里人不想你吗？你也不想家里人吗？”“想，当然要想，想一想，就行了，可回家，比不想还不如，不想，什么也不搭，回家，就不一样了。”“你往家里寄过钱吗？”“寄过，别人帮我转微信，我没有电话。” 男人这时候，坐下喝了几口水，对他说，你也坐下休息一会吧。他说不累，没有坐。男人接着说，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站起来，“鉴于上面的情况，我们已经核实了你这几年在这个城市里所作所为，现在给你提几个醒：一、凭借暂住证，尽量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二、不管是否打算在这里长干，都要找一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来，再不能到处乱睡，这影响不好，对你自己也不好；三、不能影响到居民的正常生活，你这一次，就是被人反映，或者说叫举报到我们这里来的，你住在看台上，虽然你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但附近的居民对你是不放心的；四、不可做违法的事，也不能做有违文明秩序的事情。这些，都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影响到城市的文明和居民的生活。”“嗯。” “再落实两件东西，你的手推车和木板是你买的吗？如果不是，它们从哪来的？”“拣来的，车子是工地上的，木板是在路上拣的，天桥下的路上。”“这两样东西，和我们了解的差不多一样。现在向你宣布一个决定。” 他抬起头看看男人，然后又低下头，什么决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决定。 “根据城市外来人口管理暂行条例规定，查实xxx外来该市近四年，一直没有主动办理暂住证，四年多来，在该市随处乱睡，给市容管理造成一定的不良影响，此人以拾荒为名，四年来，不能正经做事，近期，私自占用将要拆除的操场看台，影响了附近居民的生活，导致有居民多人次上报反映，查知此人以拣拾为名，窃取长两米五宽一米六板子一块，手推车一辆。并查实，此人四年来，从来没有回过家，也不和家人联系，可见精神极不正常。为防此人今后发生什么意外，特决定作出如下处理建议：一、没收所窃板子，及手推车；二、对影响城市文明行为，处以罚款一百二十五元，私自占用操场看台，罚款七十三元六角五分，四年不办理暂住证，在该市无业流浪，罚款五十三元七角；三、即日起送交该市精神病院静养；四、通知此人家人，及时领回，遣返原籍。此决定，单位，年月日。” 男人读完决定，就有两个穿制服的走进办公室，他感觉像在做梦，当那两个人带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先是很想笑，后来，他真的笑了起来。男人说，看来他真的有病。 2024-11-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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