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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国强:拓展运用《伤寒论》的经验(中篇)

 汝州中医王国营 2024-11-22

肖相如按:

昨天跟大家分享了梅国强教授拓展运用《伤寒论》的经验(上篇),今天是中篇。今天的文章约4000多字,有医理,有医案,有分析,干货十足,希望能给大家学习《伤寒论》提供一些思路,开拓一下思维。

三、根据部位,参以病机

此言部位,指体表部位而言,如胸胁、心下、腹、少腹、头颈、项背等,一定部位之症状,每与相应脏腑功能失调相关。

然须别其寒热虚实,故需参考病机,论中有关内容十分丰富,勿庸赘述。兹就其灵活运用,略举数则,以明根据部位,扩大经方运用范围之意。

部位有泛称者,有确指某部者,先以泛称者言之。

如白头翁汤所治湿热下利,其湿热虽来自中焦,而所损伤者,却在下焦之结肠,故有腹痛(小腹为甚,里急后重等症,以部位言,可泛称下焦

由是联想,下焦湿热而有非痢疾者,可否使用白头翁汤?

初,笔者以为不妨试用,即令疗效不佳, 亦无原则错误。盖以带下证,虽非大肠疾患,而常有小腹胀及阴部坠胀,与痢疾相似,且女阴与直肠、肛门毗邻,未尝不可一试,于是试用于湿热带下而阴痒者,不冀推理与实践相符,而且证明无论滴虫性、霉菌性或细菌性阴道炎(属于湿热阴痒者,皆有疗效。

基本方为:白头翁15g,黄连6g,炒黄柏10g,秦皮15g,苦参15g,蛇床子10g。

兼胸胁胀闷者,加柴胡、郁金、枳实;兼中焦湿热症状者,加苍术、薏米之类;病重者,加败酱草、忍冬藤。

此方不仅内服有效,而用药液坐浴,效果仍佳。此对病情复杂者,尤有临床意义。

如病者胃痛属寒,而兼湿热带下,两相龃龉,处方困难,若胃痛处以内服方,带下处以坐浴方(于基本方中去黄连,加生大黄、明矾),则可并行不悖,互奏其功。兹举例如下:

黄某,39岁,农民,黄带多年不愈,量多质稠而臭,阴痒难忍,小腹坠胀,胃脘膨胀,饮食少进,脉缓,舌红苔白。

处以基本方加苍术、薏米,头煎、二煎内服,三煎坐浴,经二周而病证解除。

泛指部位尚有另一情形。如身疼痛之类,所属病证及其机理十分复杂,仅就桂枝新加汤证举其例。62条曰:“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

历来诸家皆曰太阳病之身痛,发汗则止;本证之身痛,汗后不休,为发汗太过,营气不足所致。曾治一例身痛患者:

杨某,女,28岁,农民。既无太阳病史,亦未服发汗药,其身虽痛,然非痛无休止。

询其病情,乃一年前服西药(药名不详)治疗血吸虫病,疗程将近结束,便觉身痛,呈闪痛性质,并有抽掣感,四肢尤甚,一处闪痛之后,迅速转移他处,游走不定,移时缓解,旋复如故,痛苦不堪,不能参加劳动。脉弱,舌苔白。

治疗未断,而病情逐渐加重,查阅前方,多是驱风胜湿,辛燥之品,或为“消炎痛”之类。

揆其机理,良由药物毒性损伤营气,经脉失养所致,更兼久服辛燥,重伤营气,故反加重,经脉及其营阴,周身无所不至。因之,益气养营,即所以和利经脉,和利经脉即所以治身痛,遂仿桂枝新加汤意。

处方如下:桂枝10g,生白芍24g,炙草6g,生姜10g,黄芪15g,党参15g,生地10g,当归10g,鸡血藤15g,忍冬藤15g,川芎6g。

服药半月,身痛消失,可参加轻微劳动。

确指部位者,如项背强几几,原属太阳兼证,无汗者用葛根汤,有汗用桂枝加葛根汤,而有些病情,虽项背强几几,然无太阳表证,如落枕、颈椎病即是。

笔者皆以其部位确定不移,凡无热象者,均仿此而用,然在老年,无论体质强弱,咸以桂枝加葛根汤为宜,疗效尚称满意。

吴某,男,43岁,患颈椎病及“肩周炎”二年余。项背强痛,难以俯仰及左右顾盼(第四、五颈椎骨质增生),右肩关节疼痛,活动受限,勉强活动则喀喀作响,无明显寒热证象,脉缓,苔薄白。

处以桂枝加葛根汤为主:葛根10g,桂枝10g,白芍10g,生姜10g,大枣10g,炙甘草6g,黄芪15g,鸡血藤20g,忍冬藤20g,当归10g,川芎10g。

每日一付,连服一月,颈椎骨质虽无改变,然项强及肩痛消失。此方对病证日久,阴血不足之上肢、项背疼痛,亦有疗效。

四、循其经脉,参以病机

《伤寒》虽有专论经脉病证之文,然为数极少,治法更未详明,惟以经脉内属脏腑,故经脉循行部位之多种病证,皆可借鉴脏腑治法。若能辨证准确,依法化裁,一般能收效明快,是于无法中求法,亦法外之法也,足以补充《伤寒论》之未备。

如柴胡桂枝汤治太阳兼少阳病,见“发热微恶寒,肢节烦疼,微呕,心下支结”等,笔者以此方治疗太、少经脉为病,而无上述症状者多例,均有疗效。

杨某,男,23岁,学生,左侧颈连项部肿痛,运动不能自如,皮肤不红(西医诊断为左胸锁乳头肌炎),余无不适,身体素来健康。

考足少阳胆经“起于目锐眦,上抵头角,下耳后,循颈……”,足太阳膀胱经“从巅入络脑,还出别下项……”。可见胸锁乳头肌恰与二经相连,患者体质壮实,脏无他病,则柴胡桂枝汤用亦不妨,用此方约十日,颈部肿胀消失,亦不疼痛。

循经脉以疗疾病,尚有以下情况,即病证原属多种,而在同一条经脉之不同部位出现症状。不论部位之高下,均可依脏腑之方,权衡而用,如足厥阴肝经,绕阴器,过少腹,循胸胁,凡上述部位之疼痛, 硬结等,皆可用疏肝理气法,以四逆散为主,随证加减,此为循经脉之法,亦为执简驭繁之法也,病例如下:

例一:淋巴结核。程某,男,9岁, 双锁骨上窝有肿硬之淋巴结二至三枚,大如拇指,小如蚕豆,压痛明显,低烧(体温37℃~38.5℃)三月不退,盗汗,纳差,形体消瘦,用链霉素、雷米封无效,转中医治疗,初服青蒿鳖甲汤加减,一周而体温正常,盗汗减少。

考虑结核尚属侧部,为肝经所主,乃肝气兼痰郁结所致,故投下方以消结核:柴胡6g,白芍6g,枳实6g,炙草3g,夏枯草10g,浙贝6g,黄药子、白药子各6g, 制香附6g, 沙参6g。每日一剂,连续二月余,结核基本消失(或留绿豆至黄豆大小)。

例二:乳腺增生病。季某,女,24岁, 左乳外上方有肿块如鸭蛋大,边缘较为整齐,活动,轻微压痛,皮肤正常,经穿刺作细胞学检查,证实为乳腺增生,伴经期少腹痛,余无不适,仍参加体力劳动。

因思前人有乳房属胃,乳头属肝之说,是肝经亦主乳房部位,故投四逆散加郁金10g,制香附10g,浙贝10g,昆布10g,海藻10g,夏枯草15g,生牡蛎20g,黄药子、白药子各15g,连服三月余,肿块消失。

例三:附件炎。陈某,女,45岁,十年前作输卵管结扎术后而患右侧附件炎,右少腹痛而坠胀,扪之,局部软组织增厚,压痛明显,月经失调,经期乳胀,少腹痛加剧。

仍从肝经论治,用四逆散加制香附10g,橘核10g,炒川楝10g,荔枝核10g,丹皮10g,丹参15g,红花6g,桃仁6g。治疗过程中略有加减,服药二月余,症状消失,局部切诊无异常发现。

例四:阑尾炎手术感染化脓后,肠粘连,创口硬结。王某,男,38岁,六年前阑尾手术化脓,治愈后,经常右少腹疼痛。近来因劳累过度,不惟疼痛再发,且创口疤痕明显肿大,赤热,质硬,压痛明显。

拟疏肝理气,活血化瘀,兼清热解毒为法,方用四逆散加槟榔片15g,当归10g,川芎6g,制香附10g,乌药10g,知母10g,黄柏10g,败酱草20g,薏米30g,服药一周则疼痛大减,半月后腹痛消失,疤痕缩至原来大小。

考四逆散为疏肝理气之祖方,若据《伤寒论》“少阴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318),则与上述病证极难相符;若据后世变化之方,如逍遥散、柴胡疏肝散之类,则名目繁多,难于记忆;若据经脉脏腑之原理,组方之法则,病情之差异,而自为变化,必能拓展其运用范围

五、斟今酌古、灵活变通

《伤寒论》成书以来,凡一千七百多年,况上溯先秦,渊源有自,而学术发展,不无沧桑之变。有病名古今不一者,有方药主证,所见不同者,以及有证无方,有方无证者,种种变迁,故须斟今酌古,灵活变通,有时亦能于临床踯躅之际,而恍然有悟。

如《难经·五十七难》有“泄凡有五”,“大瘕泻者,里急后重,数至圊而不能便,茎中痛”之说。而今已不用其名,张山雷竟斥之为“门外汉所羼入”。

笔者曾治乙状结肠冗长症一例。程某,男,50岁,住院号42268。体态如常人,自诉腹胀与便秘相间,里急后重六年,曾多方治疗无效而入院。

腹胀以脐下为重,时兼疼痛,不因排便而缓解,压痛明显。终日便意频繁,登厕达五六次之多,每次约二十至三十分钟。多为里急后重所苦,而不能排便。其中能排出少量大便者,仅为二至三次,粪质稀溏,无恶臭及粘液,时或初硬后溏(即患者所称之便秘),便时牵引尾骨处疼痛,口味正常,腹中知饥,因排便困难及腹胀而控制饮食。小便清而量略少,脉缓,苔薄白。

经钡剂灌肠摄片,证实为“乙状结肠冗长症”。初因审证不确,以致方药杂投。一月之后未获寸功。

因知病有疑难,不可以常法视之,观其频登厕,里急后重而多不能排便,况且似痢疾而无赤白,似泻泄而窘迫异常,似便秘而实为初硬后溏,反复思考。

觉与“大瘕泻”相符,而病机则与肝郁气滞,疏泄反常有关。治法以疏肝解郁为主。复因便秘而尿量略少,故兼通阳化气,以分利之。

方用四逆散合五苓散化裁:柴胡12g,枳实15g,白芍15g,炙甘草6g,当归6g,茯苓30g,猪苓10g,焦术10g,肉桂末2g(冲服),共服二十八剂,大便日行一次,成形软便,诸证消失而出院。[2]

又治一例皮肌炎患者:徐某,女,24岁,住院号348470。

半年前发病,初为发热,关节游走性疼痛,全身散在红疹,搔痒,曾服“强的松”之类,病情暂安,停药则复发,且体温更高(39℃~40℃),红疹密集,布满全身,奇痒微痛,并有脱屑样改变,关节疼痛,门诊以“风湿性关节炎”及“发热待查”收入病房。

经用清热解毒祛风等,治疗三十三天,毫无效果,高热弛张不退,请院内外皮肤科会诊,确诊为皮肌炎。

中医诊断如何定其名称?翻阅资料,觉与“赤白游”风相似,“此证发于肌肤,游走不定,起如云片,浮肿焮热,痛痒相兼,高累如粟,由脾肺燥热,而兼表虚腠理不密,风邪袭入,与热相搏,化热益盛而成,初俱宜荆防败毒散疏解之……”[3]

其中“表虚腠理不密”云云,极有启发性。 据患者高烧前每有轻微恶寒,汗出较多(右侧尤甚),体温虽高,而口不渴,脉浮数,舌淡苔白等,确为腠理不密,营卫失调,风邪袭入之象,然则汗多而用荆防败毒散,自不相宜,因而仿桂枝汤意,处方如下:

桂枝10g,白芍10g,黄芪15g,当归10g,防风6g,白藓皮10g,丹皮10g,丹参15g。

自服此方以来,体温于数日内降至正常,皮肤病变逐渐好转。

然后据证调理以为善后之法,以致血沉、血与尿之肌酸、肌酐等项指标转为正常,住院93天痊愈,迄今十余年未曾复发,所生一子,健康。若非斟今酌古,谁料桂枝汤法,竟有如此功效。


 参考文献:

[2] 梅国强.医论二则.黑龙江中医杂志,1984;(1):48

[3]《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赤白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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