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沈万三桥北荡边种红梨树”是仲枢续编《盛湖志》时起头,其实在盛泽历史上没有真实存在过。桥北荡本名洪里荡,这本名当年巡检司一直在使用中,可是一般人只知道其读音而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所以有人在亭碑中写成“洪离”,有人把庵名写作“红里”,清顺治时,编撰《盛湖志》的仲沈洙则写成“红藜”。 清康熙时,朱彝尊定盛湖十景之“红梨晚渡”后,盛泽才有了“红梨”,人们就把“俞家渡”称作“红梨渡”,把“洪里荡”写成“红梨荡”。有关“红梨”在盛泽的史籍与诗词文章中,在“红梨晚渡”问世前无“红梨”,在“红梨晚渡”问世后无不“红梨”。 “红梨”深受盛泽人的喜爱,骚人墨客兴之所至要吟咏“红梨”,文化团体命名也冠以“红梨”。现在,盛泽有“红梨广场”,路有“红梨渡路”,大酒家有“红梨盛宴”等等。不仅如此,盛泽人对“红梨”总是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红梨”早已成盛泽的别名爱称。 ✦红梨广场 盛泽人这么喜爱盛泽的红梨,对于盛泽红梨的由来和影响,我们岂能不了解一下,认识清楚。 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元末明初巨富沈万三在桥北荡边种植了红梨花树,盛泽开始有了“红梨”。但是笔者通过查阅相关资料,沈万三不可能在桥北荡边种植过红梨花树。 盛泽“红梨”是什么样的?现在我们能够看到欧阳修诗《千叶红梨花》和王安石诗《红梨》,两人诗中都有“红梨”。欧阳修诗中吟咏的“红梨”是生长在夷陵千山里,是少为人知的珍稀花木。王安石诗中吟咏的“红梨”是开白花时没有叶子的水果梨子。这两种红梨都不是盛泽的“红梨”吧。在我们的想象中,盛泽红梨应该是开红色花的观赏花木吧。可是,在观赏花木中找不到名“红梨”的花木。直到现在,也没见到这种红梨花树。现在如果有这种红梨花,将它种植于桥北荡四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红梨荡”。因为没有盛泽人心目中的“红梨”花木树种,所以沈万三不可能在桥北荡边种植过红梨花树。因为桥北荡边没有种植过红梨花树,所以没有人见到过桥北荡边有红梨花树。编纂《盛湖志》的仲枢和他的朋友钱宛朱都说过没有见到过桥北荡边有红梨花树。仲枢在《盛湖怀古》诗中吟道:“红梨花尽空名渡,字误亭碑并误庵”。钱宛朱在其《红梨荡》诗中唱道:“榆叶村相近,梨花树已无”。一个说“尽”,一个道“无”,诗句证明当时桥北荡边是没有红梨花树的。 ✦仲枢《盛湖怀古》 ✦钱宛《朱红梨荡》 (杨伟山提供) 沈万三在桥北荡边种植红梨花树只是民间传说的故事。传说中的故事内容是随着时间逐渐丰富起来的,这个传说故事的起始是清康熙年间续编《盛湖志》的仲枢在其《盛湖怀古》诗中为红梨荡作注:“沈万三种红梨于四围,故名”。而在同治《盛湖志》中仲廷机未称沈万三种红梨,只是说“昔人种红梨于湖滨,故名”。到了民国,《盛湖杂录》作者沈秋凡则称:“(沈万三)植红梨万树于湖滨以点缀风景”,使故事有了“万树”之气势,并认为沈万三植红梨树是为了点缀风景。而后,好事者把王致望《舜湖纪略》中的九娘故事串联起来,又称沈万三为讨九娘欢心而广植红梨花树,使故事有了主人公,有了情节。“红梨荡”因沈万三种红梨树而得名的故事,在仲枢之前的史籍与诗文中是查找不到的。历史上确有的“白马寺后荡”则可随手拈来,如卜梦熊在《盛川题景记》诵道:“走洞庭而飞白马”。所以“沈万三种红梨树”,只是从仲枢开始众人传说的故事,在盛泽历史上没有真实存在过。 ✦白马寺后荡(杨伟山提供) 沈万三没有在桥北荡边种植过红梨花树,盛泽的“红梨”又是由何而来? ✦沈万三像 这得从盛泽镇北郊的一个村庄说起,该村地灵人杰,在科举时代,村中有周、程两家多人在朝为官,声誉极好,村称“谢天港”。在倡导“人定胜天”的年代,改村名“胜天”。谢天港是个古村落,在吴江县二十三都西,历代《吴江县志》都称“洪里村”。洪里村在明正德年间有位以耕种致富的老翁,叫沈廷望,是史鉴的朋友。他富而有仁,经常修桥铺路,乐于助贫行善。沈廷望去世后,文徵明为他撰写墓志铭。在墓志铭中文徵明清楚写明墓在“洪里”。洪里村南边有个荡,人们习惯以村名称荡,叫作“洪里荡”。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叶燮撰《吴江县志》卷四《山川》记述平望巡检司所辖水道中称:“洪里荡水自盛泽荡来,由黄家溪入运河”。明正统(1436—1449)年间圆明寺建成。圆明寺又称白马寺。人们就把白马寺后面的洪里荡叫作“白马寺后荡”。明嘉靖四十年(1561)徐师曾撰《吴江县志》卷二《地理志》二《山水》“麻溪”条下载有“白马寺后荡”。明崇祯二年(1629)东旸桥建成,因在圆明寺旁,又叫作圆明寺桥。桥的北面就是洪里荡,人们又称洪里荡为“桥北荡”,此名一直沿用至今。 ✦文徵明撰沈廷望墓志铭(杨伟山提供) 盛泽地方人文荟萃,很早就有文人雅士为盛泽选定景观并命以雅名,称作“盛湖八景”。清康熙年间,一天,诗人朱彝尊来盛泽游玩。他审视历史上的“盛湖八景”大多与其时不合,于是更定为十景,其中一景与洪里荡相关,那就是俞家渡。当地人俞南万为方便洪里荡两岸村民进出开设了摆渡口,并建有凉亭。每当村民渡口待归,晚霞如锦,湖面波光粼粼,渡船在湖面徐徐而行,景象充满诗情画意。朱彝尊就把俞家渡定为新景观并命名为“红梨晚渡”。当时洪里荡边没有红梨花树,朱彝尊怎么会在“晚渡”前缀以“红梨”?这要知道中国文人因对历史人物的尊敬和对古文化的怀念,在诗词文章中对地名或官职都喜欢使用该地名或官职的古称。如盛泽出土的明弘治年间的粮长沈用中的墓志铭《明故桧轩处士沈用中墓志铭》,墓志中对墓主人的居住地就是用古称“世居松陵盛川”,对墓主人的“粮长”职务也是用古称“税长”;又如盛泽黄家溪人史鉴撰《先考友桂府君行状》中,史鉴称其父居住在“吴郡松陵邑范隅乡穆溪里”,府、县、乡、里都用了古称。“洪里荡”是因洪里村得名,是“白马寺后荡”、“桥北荡”的古称。朱彝尊也不会例外,不会用白马寺后荡、桥北荡、俞家渡来命名景观,一定会按照中国文人的习惯要用古名“洪里”来命名,初定景观名称是“洪里晚渡”。当朱彝尊想起古人诗句中的“红梨”正好与“洪里”同音,“红梨”要比“洪里”更富诗意,就确定俞家渡景观为“红梨晚渡”。这虽是揣度,但应该是在情理之中。另一种可能是当时人们只知道“洪里荡”其字音而不知道其字形。因不清楚哪两个字,故有人在亭碑中写成“洪离”,有人把庵名写作“红里”。《盛湖志》编撰者仲沈洙在《自序》和《盛湖图》中则把“洪里”写成“红藜”(“藜”是草名,这证明仲沈洙时没有沈万三荡边种红梨树的故事)。朱彝尊同样不知道字应写成“洪里”,就以古人诗词中与“洪里”同音的“红梨”命名景观为“红梨晚渡”。此后,人们把“俞家渡”称作“红梨渡”,把“洪里荡”写成“红梨荡”。有关“红梨”在盛泽的史籍与诗词文章中,在“红黎晚渡”问世前找不到“红梨”,在“红梨晚渡”问世后无不是“红梨”。 ✦莫旦《(弘治)吴江志》载洪里村 ✦叶燮《(康熙)吴江县志》卷四山川平望巡检司所辖水道洪里荡 (杨伟山提供) ✦《盛泽志》仲沈洙自序 ✦《盛泽志》盛湖图 (杨伟山提供) 朱彝尊把古人广为吟咏的“红梨”成功赋予盛泽一景观,使我们不但领略到了“红梨晚渡”的自然美景,而且又使我们对“红梨”产生无限美的感受。古人吟咏“红梨”的诗词作品不计其数!我们耳熟能详的诗人词家都有对“红梨”的艺术创作,欣赏这些“红梨”佳作,盛泽人会觉得更有滋味。 李商隐:“却将波浪眼,清晓对红梨。”陆龟蒙:“村边紫豆花垂次,岸上红梨叶战初。”文彦博:“中有红梨最翘首,削成鸠杖佐衰年。”欧阳修:“红梨千叶爱者谁,白发郎官心好奇。”王安石:“红梨无叶庇花身,黄菊分香委路尘。”苏东坡:“霜降红梨熟,柔柯已不胜。”黄庭坚:“红梨啄乌鹊,残菊挂蟏蛸。”王彦泓:“红梨不识伤心客,犹倚东风送笑来。”傅山:“摘得红梨叶,薰作甜梨香。”乾隆弘历:“娈彼红梨花,芳姿岂容閟。”…… ✦李商隐 古代诗人们吟咏的红梨虽然千态万状,但留给我们的无不是美的印象,象征美的“红梨”就是盛泽的“红梨”。盛泽“红梨”在诗人的笔下又为盛泽增光添彩:“雪霁红梨渡,春光烂物华。”“金波遥映红梨渡,玉带长垂绿晓庄。” “红梨渡近绿葭潭,一碧天光水蔚蓝。” 而后,但凡出现在有关盛泽的诗词文章中的“红梨”都是用来指代盛泽和赞美盛泽。如“十里红梨锦绣成,归家院里管弦声。”“潇潇暮雨过吴门,一水红梨旧梦痕。”“红梨滋万树,东旸春色满绸乡。”“红梨”也就成了盛泽的文化符号。 盛泽的“红梨”,来源于古人的美妙诗句,产生于文人的风雅之举。盛泽的“红梨”,活跃在乡亲们赞里誉乡的言辞里,生长在盛泽人滋润的心田里。美哉盛泽“红梨”! 作者:杨伟山 来源:《吴江通》公众号 2024-1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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