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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的《论持久战》，一者，恐怕是整个中文世界乃至整个人类语言世界之中，最直接、最深刻地改变历史的单篇文章之一。且那种“直接”或“改变”远不止于搅动历史的波澜，而在于直接引领了历史——直接引领着此在的、真实的历史前去更文明、更光明处。 别家的千古鸿文，譬诸曹植、王勃或唐宋八大家的鸿文，其也的的确确把我们的历史引向更文明更光明处，但那不是对于“此在的真实的历史”的直接的引领，而是对着“广义的抽象的历史”缓慢地渗透审美、道义的气息。——完全改变不了汉末的局势或帮着唐、宋王朝解决藩镇割据问题或收复幽云。其单纯的好文章矣。而《论持久战》呢？则是伪装成好文章的“人类历史修改器”、“人类文明加速器”——还是那话：最直接且最深刻。  “恐怖如斯”的是，毛主席那里，伪装成修改器、加速器的文章太多太多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实践论》、《矛盾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也是白话文几乎问鼎第一的毛主席却不宜被放在“中国文学史”里讨论的主要原因。 有是哉，二者，《论持久战》自也是超越“抗日战争”乃至“战争”一事的——其值得学习之处，其值得放在广阔人生议题之下细细体味之处，太多太多了。以其庶几乎穿透了太多太多人类这个种群本质层面的东西，相当于《论语》与《孙子兵法》的结合体：不论几个千年过去，其仍旧是细细读之则无往而不利，切切行之则无往而不胜。——以下，以尽可能不那么啰嗦、不那么画蛇添足的方式，斗胆尝试对《论持久战》做一最粗糙的介绍。 并姑妄言之，它至少包含了哪些超越战争——放之做人、做事而皆准——的道理。 一、先对《论持久战》做一最粗糙的介绍：其不可不知之事，少则有三关于《论持久战》，不可不知之事少则有这么三项： 1、它问世于1938年五六月之间，用毛主席文中自己的话来说：“伟大抗日战争的一周年，七月七日，快要到了。”那是个什么样的时间点呢？——稍知我近代史者即知：其一，在几乎是我方单方面的努力下，“第二次国共合作”终于促成，并终于勉勉强强地开始合作抵抗日本的侵略。其“勉勉强强”之谓，当时的国内国外有太大而太多的针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掣肘了。所以，其二，《论持久战》问世之时，正这些掣肘势力招摇着“亡国论”和“速胜论”的旗号，从两肋大肆破坏我对日作战之时…… 是以有《论持久战》首先要解决的一批问题：战争的过程究竟会怎样发展？中国能否取得胜利？为什么是彼时羸弱的中国必将取得胜利？——要之，这首先是一篇主动肩住了沉重的闸门的文章，肩住了各方强压过来的重量而不让刚刚觉醒的中国再度睡去——再度坠入梦魇——的文章。   继之：2、《论持久战》还需要解决第二批问题：好容易觉醒然而依然极度羸弱的中国，如何才能取得胜利？我们致胜的机会究竟在哪里？凭什么样的战略战术，才能牢牢抓住这些机会？ 于此，毛主席分析了敌我双方互相矛盾着的四大基本特点，即：一，日本是帝国主义强国，我们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弱国；但，二，日本虽强而邪恶、退步，我们虽弱而正义、进步；所以，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以及，四，偏偏日本客观上最大的短板在于它虽强而小，原本最惧怕“寡助”，而我们客观上最大的长板在于虽弱而大，正义并“多助”，正克日本的短板。——要之，第一个特点决定了日本能够横行一时而中国不能速胜；后三个特点决定了中国不仅不会亡国，且经过持久的努力，必定取胜。 即此，对敌致胜之法亦清晰了起来，一言以蔽之，我须立足于“大”并想尽一切办法继续增我之“大”：诸如坚定不移地贯彻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诸如全世界进步力量的参与，以越来越大战胜越来越小……   最后：3、《论持久战》“修改器”、“推进器”的结果如我们后来所见。日本上下乃至世界各方，就像毛主席这个大导演麾下驯服的演职员工，几乎亦步亦趋地按照《论持久战》的剧本在走戏。 此如毛主席在文中完全预言到了“太平洋反日阵线”的形成，完全预言到了苏联也会作为一个“单独的战略单位”参与其中；完全预言到了战争后期日本战争资源的全面枯竭；甚至完全预言到了战后中日两国必将因这场战争而大不同——“革命战争是一种抗毒剂”，两国庶几乎都能向“新”生长……而这一切的一切，仅在对日全面作战不满一年的1938年他就都看清了，并撰写好了剧本——并一步一步地引导着几乎所有相关方照此执行。读到最后，《论持久战》有这么一段话，一段读得人大呼过瘾、大呼惊人的话：
何等眼光！何等气魄！折服，拜服；读罢眼里是泪，嘴上却笑。那可是1938年啊！那可不是一会儿洲际导弹一会儿探月工程一会儿珠海航展的2024年啊……  二、《论持久战》放之做人、做事而皆准的一些道理：做人五条，做事三条开始这部分之前，先说一段废话：说说我个人阅读《论持久战》的简史。 首先，恐怕和很多人一样，完全记不清什么时候第一次听到的这个名字，但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真的翻开这篇文章去读的场景。那是一个下午，上大学时，和几个也比较爱读书的同学日常泡图书馆。轮到翻开《论持久战》这一篇时，他们喊我吃饭，我说你们去吧，我看几眼就追你们去——当时还以为迅速就能“得其大略”，毕竟这篇文章的名字从小听到大；然而，此后听到的第二句话是图书馆的清洁工阿姨问我：“小伙子，不休息休息啊？食堂马上开早饭了……”——所以，我想说在这一部分之前的话是：《论持久战》兼是我个人生活史、个人心灵史的修改器、推进器；从那之后，多数时候，不忧不惧。 以下几条，仅止我个人阅读《论持久战》的一些收获，并全部已由我亲历的生活所反复验证。姑妄写出，贻笑大方，不得毛主席文章之精义于万一。若您读之觉得我写的有任何问题，罪全在我。 （一）关于做人，《论持久战》教会了我这么五条： 1、眼下的生活再难，难不过抗战中的中国，难不过太阳旗下啼饥号寒、时刻待死的中国人民，坚信：坚信一切会好起来。——这一条不必展开；其实何止是抗战，我们这个民族亲临过的绝境何其多呢——死可死矣，但先人们已无数次地演示过：不可被白白打死，更不可被吓死。  2、位置再卑，力量再弱，以及所谓的“资源”再怎么等于没有，也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相对优势所在——甚至是专克某一困境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前述毛主席对“敌我双方互相矛盾着的四大基本特点”就是这样：我们弱吗，当然，以至于当时唯一的优势就是“大”；倘再加一条，就是“觉醒”——中国人民正在觉醒。但后一条实属无法准确评估，且人趋利避害乃是本性，纵觉醒也抵消不掉自私。然而，劣势千千万，优势却就这“一个半”，竟还是可以把握得住的。——何也？盖“深化认识”并“坚持挖掘自身的优势”、“尽少犯错”的力量太大太大了。——要相信“无限”总归潜藏在“有限”之中；且人的条件总是有限，人之本身却是无限——人的接力，人与人接力不懈地努力于某事，更“化生万物”。  所以，本乎“人的无限”：3、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个人或组织。然而，那不是一种便宜的酒肉朋友的团结，而是以自己付出在先、表达赤诚在先，最要，手握可行的蓝图在先，以换取真正的团结——真正的支持。 若彼时的毛主席等共产党人不是发自骨髓里地认为“民族矛盾”已压过了“阶级矛盾”、党派矛盾，且不是出手即直接给出了《反对日本进攻的方针、办法和前途》（1937年7月23日）、《为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而斗争》（1937年8月25日）以至《论持久战》（1938年）等一系列蓝图乃至具体可行的操作手册，何来“真正的团结”？若无这一份对中华民族的无限赤诚，若无这一系列对中华民族如何以弱胜强的精深规划，当时又有多少个人或组织能在那种极度劣势的时刻坚持相信他们，持续支持他们——继而：相信并支持抗战中的中国？ 要之，人的无限性决定了不可小觑“接力”或“团结”的力量；而真正的团结，由发心至诚加之行事至备得来——缺一则都只是团结的皮相，甚至任何一方损之一分即须马上益之两分、十分。   4、事业的正义与否非常重要，做人的正义与否非常重要。此因正义存在于每个人最质朴的期待中，嘴上即便不说，本能的思考方向即正义，本能的行为方向即正义。以此，账面上再强大的非正义者也是退步的、必定要灭亡的，此诚不希望他们得逞者实则囊括了大多数人——包括他们自己内部还存乎些人性的那些人。反之，再弱小的正义者也存在着“天助自助者”、“得道多助”等有利因素——且那还是持续不断、不断积累着的有利因素。 但，不对啊，为何现实生活中总能看到非正义的获胜？借用《论持久战》的原话来说：“客观事变的发展还没有完全暴露其固有的性质。”——即非正义的人或事，恐怕不会马上暴露它的本质。某“梦幻大国”，某“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不都是这样？不都是直到最近才完全暴露出了非正义的本质便随之马上露出了败相？  《论持久战》教给我的第五条，亦：在此分享的关于如何做人的最后一条：5、基于上述一至四，要敢于胜利，要敢于大胆规划、小心实施自己的胜利。概而言之，前述第一条到第四条都说了个什么事？ 其实就是不要一上来就先吓怕了自己，不要一上来就先给自己主动装上一根“软骨”——诸如一上来就定准了自己笨因而获得了学业可以失败的借口，一上来就定准了自己穷因而获得了人生可以堕落的借口。胜利的前提是想象过胜利，而非 “胜利”这两个字根本就没在自己的脑中出现过。要敢于胜利。之后呢？敢于胜利的最主要的表现在于敢于觉醒；继之觉醒，敢于行动——不怕慢，不怕条件不好，总之是一步踏一步地就行动起来了。所以，至第三条，为着胜利，帮人觉醒，或尽量多地团结已经觉醒的人共同努力——不怕慢，不怕条件不好，大家一起行动起来。第四条即当然不能一起去做坏事，不能合力去骗——骗不了一世的。 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四，是以有这第五条“敢于胜利”。——若以两三个词概括《论持久战》教我如何做人，其“正义”也已，其“勇敢”也已，其“实干”也已；以此，为何不敢放开手脚追求胜利？ （二）关于如何做事，诸如具体如何开始一件事、如何在行至低谷之时不逃跑不放弃、如何做事便一定会失败等等，《论持久战》教会了我这么三条： 1、战争中的机械论是唯武器论，日常做事之时的机械论是唯经济论。如何开始一件事？恐怕先须挣开唯经济论的束缚。钱重不重要？当然重要，就像没有武器或武器太少而太差是绝不可能打赢一场战争的；但，事实上，平常做事的最大的短板往往不在于缺钱——或说：即便在经济上绰绰有余，事情依然有极大的可能办不成。试想：若唯经济论是成立的，则各种首富之位永远不会易主，想做什么行业便一定能做成什么行业——只要有钱就行嘛！有钱就等于万事俱备嘛……所以，如何办成一件事？——还是那话，若非“大胆规划”并“小心实施”是不成的，若非“发心至诚加之行事至备”是不成的。 此外，缺钱的劣势亦可以凭借其他方面的优势去弥补一部分。诸如把一件事相关的信息彻底搞明白，把信息优势抓紧、攥实，则一件事便不再需要那么多钱甚至于反过来挣钱。个人即反复验证过这一条。 如十年前我在域外攻读学位的间隙，奖学金还没下来又不想和家里要钱，又不想去做时薪廉价的劳动因而占据大量的学习时间，又没有一技之长可以快速地挣一些钱……如何快速挣来两三个月的生活费又不至被挣钱这件事裹挟进去呢？突然就想起了《论持久战》，突然就觉察出了我其实陷入了某种机械论之中。哪里就没有一点优势了？学校强大而免费的数据库不正是一种信息优势吗？身边各专业的朋友乃至各专业的天才不也是一种优势吗？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给企业优化政府项目可行性报告的活儿，考虑到《论持久战》教导的团结的力量，我把其中一部分直接转包给了我的一个攻读统计学博士的朋友……哦，原来我的优势还有“转包”呐！后来几年，便再也没有因为生活费发愁，也基本没被挣钱之类的事占据精力。 自那之后，遇到任何困境之时，尤其觉得无从下手之时，我都会认真地自问并试着分析：是否被某一种机械论困住了？我就真的连一点优势也没有吗？…… 2、日常做事，如何在行至低谷之时不逃跑不放弃？《论持久战》教导我：一定要学会为了自己的每一点进步而感到振奋；岂不知每一点微末的进步，正相当于战争中“局部的反包围”——积累下去，是以有战役级别的围而歼之，是以有足以改变一生的重大破局。 根本上，低谷的情绪如何形成？一则以太急，欲速胜而不得便容易转入沮丧——此正生活语境下的“速胜论”也；一则以逃跑主义，此正生活语境下的“亡国论”——畏难，畏惧失败。——每当发觉自己的低落是第二种情形，马上停下来：一边先做别的事，一边重新梳理自己究竟深畏于何处——是否完全不可承担失败的后果……总之，先站住不跑再说；每当发觉自己的低落属于第一种情形，即速胜不得而转入沮丧的情形，马上总结：一边总结自己的所得所失——重点总结所得，一边看看如何凭它们先走好接下来的一小步。 承认自己其实想逃跑或承认其实没有信心并不可怕，怕只怕自己哄骗自己：跑吧，放弃吧，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岂不知在这件事上逃跑一次，在那件事上放弃一次，这辈子就过去了啊…… 3、如何做事便一定会失败？其：做小事拖拖拉拉，做大事急于求成。反之，如何做才大约有个成事的样子？《论持久战》教导我：反着来就行了，即做小事之时稳准狠——“集中优势”，“战术速决”；做大事之时有耐心，扎扎实实地一步踏一步地去做——“战略持久”，“集小胜为大胜”（后一句来毛主席《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1938年五月）。 当然，我一个普通人，本无所谓“做大事”可言，上学、工作、照顾家庭就是我的大事。但，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大事，“战略持久”的意义也是至重的，诸如教育孩子就须讲这样的战略持久：在他们身上一点一滴地养育小善为大善，积累小智为大智，集良好的小习惯为教养的本能……而把生活拆分开来，又是无数小事，尽全力把每一件都做清楚，收干净。——这件事上含糊一点，甚至那件事上干脆忘掉去做，这辈子就又过去了…… 总之，低谷之时逃跑、着急，日常大事小事缓急不分，无需再问，一定失败；倘再受制于各种机械论，干脆不得开始，干脆连失败的资格都没有。 小结：写在最后的三小段话一者，虽说《论持久战》在形式上是一篇文章——文学上，亦的确是一篇太干净、太雄辩的千古鸿文，但，不论从它真实的历史影响力亦或者对于做人、做事的穿透力上看，它都更像是一部无所不能又无处不在的机器。而类似能力的机器，毛主席留给我们何止十部。 二者，在我菲薄的认识和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生实践中，《论持久战》最要有三：一曰“正义”，一曰“勇敢”，一曰“实干”。因何为之？以何致之？致之又失之该怎么办？……又都在其中。前述“不忧不惧”并非大话，此系那天下午之后，《论持久战》逐渐亲手交付与我。 要而言之，盖优劣之势“相反相成”，暂时劣势，何忧何惧？且部分的暂时的牺牲与全体的永久的保全又相反相成，取舍而已，取舍循环，又何忧何惧？且我再难，难得过抗战？难得过抗战中的任何一位英雄——难得过哪怕抗战中的普通一兵、普通一民？本无资格喊难，夫何有何惧？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4年11月18日星期一 【主要参考文献】《论语》，《孟子》，《孙子兵法》（郭化若将军注本），周敦颐《太极图说》，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等，毛主席《选集毛泽东》（四卷本），《中国共产党简史》（报日人民出版社，史党共中出版社，2021.2）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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