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始终坚定地认为,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片广袤无垠的庄稼地里,我如同一棵顽强生长的草儿,硬是顶着坚硬的地表皮,从泥土中拱出,向着本不属于自己的阳光和雨露不懈地追求。而其他人似乎是一株健康的苗儿,他们似乎是处于得风得雨的境地里。我的生命仿佛就是这片土地的一个缩影,承载着岁月的痕迹,也记录着成长的艰辛与喜悦。 我没有先天的优越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和众多农村的孩子一样,父母都是勤劳朴实的农民,也许他们更好些。也许是出生年代的敏感性,总感觉作为农民的我天生就应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而对于城里的哪些人群感觉他们天生就是贵族。渐渐地,对自己的身份有一种莫名的歧视和自卑,甚至抱怨父母把自己生在了农村。 后来的经历让我很是惊奇,我又感到自己就是一个与土地相伴相依的人,这也似乎是我后来莫名其妙地成了所谓乡土散文作家的原因。我降生的地点就是豫东平原,在周家口,沙河、贾鲁河、颍河在这里扭作了一股,空中看似乎是一个三叉耙,而耙子柄就是朝向东南的大颍河。我们这里的人很有点迷信的味儿,说是沿着颍河朝东南是一条风水带。从周家口开始,沿沙颍河北岸的淮阳地界,产生了好多作家,还有高考状元、大学生村什么的,全国罕见,甚至和民国名人袁世凯挂上了钩,传得神乎其神。后来细心的人据说是风水大师经过研究,认定这里由于颍河的滋润形成了“人杰地灵”。一段时期,我天真地认为,这大概是真的,因为我小时候就在颍河的边上——我姥姥家生长,还有一篇文章《流淌在沙颍河里的童年》发了好几个地方。 到现在,我竟然还忝居了作家的行列,这似乎是喝多了颍河的水。以上的话当然不可信,但是不得不说,我从小就被这片庄稼地深深吸引,这绝对是真的。由于降生在土地上,浑身沾满了泥土味儿,大概是由于胞衣就埋在家里的梁头下的缘故,我注定要以大地为力量源泉了,就如西方神话里的安泰神一样。 春天,万物复苏,大地披上了一层嫩绿的新装,田野里蜂飞蝶舞,春风拂面的日子里,我总是跟着父母来到田间,看着他们在泥土中播种下希望的种子。那一刻,我仿佛也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模样,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泥土中蓄势待发。庄稼地的日子是艰辛的。夏日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一切都烤焦。我穿着汗衫,戴着草帽,跟在父母身后,学习着如何除草、如何施肥、如何给庄稼掐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臂膀上的汗水被晒干,留下了硌手的盐粒子,这一切合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持与奋斗的故事。那时的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明白了一个道理:庄稼地里的每一粒粮食,都凝聚着农民辛勤的汗水。庄稼地里的生活似乎也是充满乐趣的,但是一般的人感受不出来。秋天,当金黄色的底色铺满田野,大豆玉米酝酿着丰收的希望。我跟着父母收割大豆,掰下龇牙咧嘴的棒子,一袋袋地运到场地里。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心中的喜悦却难以言表。夕阳西下,我们满载而归,看着那一堆堆金黄的玉米,一片片场地里金灿灿的豆粒子,我总会感到无比的获得感和幸福感。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因为在这片庄稼地里,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和归属。冬天的庄稼地,似乎有点无聊,没有了夏日的繁华和秋天的丰收,但却有着别样的静谧和美丽。我会和父母一起给土地施肥、翻土,为来年的播种做好准备。静静地站在田埂上,望着那片沉睡的土地,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我始终认为,我是农民的儿子,在庄稼地里长大的我,从小天生就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我深知,每一粒粮食的收获,都需要付出辛勤的汗水和不懈的努力。后来上了学,我依然按照在地里干活的习惯去对待学习。我尽管脑筋愚钝,为了不掉队,总是格外勤奋和刻苦。每当夜幕降临,为了完成作业,我都会在煤油灯下,借着微弱的灯光,认真地复习功课。到了今天,其实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不聪明的人。遇事很不会变通,现在有一句话说得好,那就是情商很低。但是相信“勤能补拙”,那时候的我虽然条件艰苦,但心中却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向往,硬是拼着力气靠着坚持,算是也考上了大学,尽管不是名牌的。 其实,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清楚,成长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回想当年,和我一起上学的同龄人,本村的大概有三四十名吧。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从村里到乡里到县里,最终走进高考考场的就我一个人。这期间,经历无数次的风吹雨打,我始终认为,我就是一棵地里的草,不敢奢谈自己是一株苗。这棵小草曾经遭遇了严重的干旱,频临灭亡,无论父母如何努力灌溉,小草还是几近枯萎。那时的我心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那一刻,我更看清了自己生命的脆弱和无力。然而,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母亲给了我坚定的支持和鼓励。她告诉我:“孩子,庄稼地里的草,即使遇到了再大的困难,也要顽强地生长下去。何况孩子你是株苗子!”母亲还用当时热播的《封神演义》中姜子牙的经历鼓励我,母亲的话让我重新找回了信心和勇气。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最起码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经过不懈的努力,我终于考上了大学,走出了那片庄稼地。当年的一棵草似乎成了一株苗,尽管考的大学不足以引起骄傲,但竟然是新中国成立后村里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我离开了养育自己的小村,走进了所谓的大都市求学,吃上了那个年代里令无数人羡慕的所谓的商品粮。但我清楚,我就是一颗小草,我的根基在田野。无论我走到哪里,我浑身是泥土味儿,都无法忘记那片曾经养育我的土地和那些在庄稼地里辛勤耕耘的日子。每当回想起那段时光,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希望和梦想的时代。 如今的我,年届半百,尽管惨淡些吧,也算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庭。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对老家庄稼地的那份深情和眷恋。几年前,每当有空闲的时候,我都会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看看那些曾经陪伴我成长的庄稼和树木。那时候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心中充满了宁静和满足。如今很遗憾,老家因为城市发展的需要都被动员住进了安置房,当年那些田野都设计为了商品房和绿化地,也就是说我的老家完成了从乡村到城市的“蝶变”。 老家的田野是没有了,我的文学的故乡似乎是不复存在了。但我骨子里知道,即便是现在,我依然是庄稼地里硬拱出的草儿,我的生命已经与这片土地有着千刀割不断的联系。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经历什么,我都会时刻铭记那份来自庄稼地的坚韧和勇气。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勇敢地面对一切困难和挑战。 在未来的日子里,因为我是庄稼地里硬拱出的草儿,虽然没有苗儿的天资,但我可以自信的说,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人生如何起伏,我都会始终坚守那份来自庄稼地的坚韧和勇气,向着自己的未来不断前行。 ——2024年11月29日下午 晨之风,本名李涛,七零后,中国民主同盟盟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文明教师、河南省孔子学会理事;周口市文史研究员、特约评论员、自由媒体撰稿人,现为河南省淮阳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品曾被《读者》《散文百家》《华夏散文》《旅游散文》《美文》《天涯》《人民日报》等刊登。出版有散文集《从小村上路》《情漫陈州》《我在旅途读风景》《回望那片故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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