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淡如摄 夏天买到过一枝竹蜻蜓,一直不知道怎么玩。玩过秋天的枣磨以后,把竹蜻蜓拿出来,记得它是要把嘴尖尖顶在有凹孔的小竹棍上,试了试,很快站稳了。忽然悟到,这和枣磨的原理是一样的,都是要找一个平衡点,只是这个竹蜻蜓,这个嘴尖尖和凹孔就是平衡点,是现成的。这样一想,轻轻拨动,果然,竹蜻蜓就象枣磨一样转起来——夏天的时候,我一直不知道它顶在那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任淡如摄古代也有一种会飞的竹蜻蜓,却不是这样的。那种竹蜻蜓只有一条直线,插在一根棍子上,用手搓一搓,就会飞旋直上,西方传教士称作“中国飞陀螺”。晋朝葛洪的《抱朴子》里这样写:“或用枣心木为飞车,以牛革结环,剑以引其机。”这大概是竹蜻蜓的最早记载。明朝有个巧匠徐正明,是苏州人(苏州人真聪明),他花了近二十年时间,仿着竹蜻蜓的样子造出一种飞车,飞车上有螺旋桨,人能转动脚轮带动螺旋桨,让飞车飞离地面一尺多高……后来呢?后来,他妻子觉得他做的净是无用之事,愤怒地拿起斧子把飞车劈烂了。幸好,现代人够宽容,能容一小部分人,爱这无用之事。比如,做植物染,看闲书,刷芒狗。
剥一颗洋葱。每次剥洋葱皮的时候我都会想,要不要存起来做个植物染。几年前喜欢用各种植物和中药染布。我用枇杷叶、丝瓜叶、竹叶、艾叶、洛神茶都染过布。现成可得的染料里,洋葱皮是最方便又最鲜明的染料,就是外面那些脆脆的、薄薄的被废弃的几层,能在真丝和棉麻上染出明艳的黄色。枇杷叶是淡淡的红,丝瓜叶是淡淡的绿,都不如洋葱皮染出的黄色鲜明。不过,很久没有染了,以前存的一袋子洋葱皮也没有用完,还是,算了吧。 任淡如摄看《大宋楼台:图说宋人建筑》。说歇山顶怎样,说直棂窗怎样,说南宋有了拉门,说《四景山水图》里改造过的屋顶,说伪农舍,说真正的农舍这样:夯土泥墙,直棂窗,无固定之门,仅以竹(苇)扉,用时搭檐上半掩为门。茅草顶,前后屋中以廊屋相通,如工字形。主屋旁就势做小屋,为辅助用房。临水下排柱,托起屋前平台,围以栏或矮墙。北宋画中之村屋大多如此。 芒狗是现代人的宠物,不是真正的活物,把芒果肉吃了,留下的果核洗净,晒干,用刷子仔仔细细刷出丝丝缕缕来,便逼真似一只毛毛狗。别人的芒狗都毛绒绒的,我给它洗了个头,还是发量稀疏。灯下刷着芒狗时,令我想起那个烛下做蜡屐的人——未知一生能着几两屐。
明清时代,有一些人痴迷于解读画中隐语。吴伟业曾这样写王时敏:“当其搜罗鉴别,得一秘轴,闭阁凝思,瞪目不语,遇有赏会,则绕床狂叫,拊掌跳跃。”他说王时敏每当会心悟到画中隐语,便“绕床狂叫、拊掌跳跃”,迹似颠狂。这是天才又博雅的画者与读者,心有灵犀的隔代相逢——也许是隔了百年,也许是更多年。文人画藏有隐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最为极致的,便是王诜的《烟江叠障图》,苏轼与王诜以复杂的方式,将心中所想层层密藏在题画诗和画中,隐晦到常人无法想象,而后世,每一个读懂了的读画者,都会为此感到惊叹。 北宋 王诜 《烟江叠嶂图》及部分跋当然《烟江叠障图》是个个例,但却是一个很好的文人画个例——我常在想,如何定义文人画?通常会以画家是利家还是行家来区别,或以作画者是否文人,或以画的主题是否表现了文人情趣来区分,但这些总难免模糊,也许,定义文人画,更重要的是:文人画家会将他的文学精神隐晦地藏入画中,供读画者解读,从这一点去廓清文人画的界限,可能是较为清晰的。比如明四家里的唐寅和仇英,如果从技巧和主题来判断,根本无法廓清——唐寅是文人画家,可是他明明是行家手段;仇英是职业画家,可他的很多画也很“文人”——只能说,仇英能画文人画题材,但他不是文人画家,他不曾主动地在画里表述文人精神,而唐寅的画就是文人画,他强烈而持续地在画中表述着他的文人精神。想到此,也就明了了,为何当时人说“周臣(唐寅和仇英的绘画老师)比唐寅差在哪里?就差在周臣少读了一千卷书。”姜斐德说,从乌台诗案以后,文人画家把本来就隐蔽的诗,转换为更隐蔽的画,比如墨梅,比如寓意流放迁谪的潇湘主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文人画起于北宋苏轼时代,是合理的解释。另外一方面,这也合理解释了徽宗朝的写实风和富贵气象何以喧腾。徽宗和蔡京对此前晦涩的画风感到不满,也对苏轼时代打击过写实风格不满,所以徽宗重新建立画院标准,以取代此前苏轼时代建立的文人标准,宣和画风由此表现出和谐统治和理想主义的气质。普通人只能画大家常见的,名画家可以创作出普通人想不到的境界,这是人类在物质世界之外,另一个精神世界,这也是画存在的重要意义。此中世界,当待有缘与知音者相逢——读者破解一画,则欢喜跳跃。作者:任淡如 本文为菊斋原创首发。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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