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费 文/刘小政 女儿大学开学时,我帮她订购了高铁票,给她转了生活费,学费则是直接交到了学校的学费账户里。每次生活费花完之后她会发给我一个微信痛苦表情,我便会意,自觉地将钱给她转过去,每次她秒收后则告诉我她要和舍友吃顿大餐犒劳犒劳自己。每每这个时候,我总会回想起自己求学时的艰辛,回想起父母给我交学费供给我上学的不容易。 现在虽然对童年的记忆很零碎,但是关于上学交学费的有些片段对于我还是恍若如昨。小时候因为家里姊妹多年龄小,缺少劳动力工分自然挣得少,每年从队上分回的粮食、食用油等都少得可怜,粮食不够吃挨饿那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村里人普遍都穷,谁也不笑话谁,特别是小孩子,虽然没有什么玩具,但是是天生的乐天派,整天一起疯玩得不着家,觉得还没玩够就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们小时没有什么幼儿园、学前班之类的,到了8、9岁,就直接上一年级。小学就在本村子里边,只有两个年级,一年级和三年级,也只有一个老师。老师也不是哪个师范学校毕业的,就是我家斜对门的一个初中或是高中刚毕业的女学生。眼看着别的小伙伴都去学校了,家里大人说我还小就是不让我去(那时已经8周岁了),不给报名,我当时急得直哭。碎姐那时刚上三年级(她也是超龄才上学的),她见我可怜,便用自己买书的5角钱给我交了学费报了名,我才从一个懵懂的孩童走进了学校,成了一名小学生。现在看来,5角钱有多大用处呀,连一斤白菜都买不到,给小孩子做零用钱他们也不要,但那时我却是用5角钱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抑或命运。 上小学时没有花多少钱,学费很便宜,开始5毛,慢慢涨也就一两块两三块,书钱也不贵,但家里的孩子多用度大,老是钱紧,有时没有草稿本,就用钢笔在旧书上写画。小学快毕业时,我们村实行了联产承包土地到户,家里的情况慢慢得到改善,至少吃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初中离我们家有3、4里地,至今初一开学报到时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自己对新学校感觉特别新奇,学生、老师比我们小学多多了,我们初一年级一共4个平行班,每个班都有五、六十个学生。当时第一学期的学费是5块钱,第二学期涨到7块,以后逐学期递增,最后一个学期学费已经涨到10块了。 那时上学困扰我的有两件事。一是下雨。下雨没有雨具,家里一把雨伞也没有,身上只能披个塑料或是麻袋;没有雨鞋,只能把布鞋当雨鞋使,到学校就脱了鞋光着脚,要不然穿着湿鞋更难受,回家以后,在灶火洞里把鞋烤干,第二天再用它去趟泥。我用的第一把雨伞还是参加工作以后买的,雨鞋至今也没有穿过。二是迟到。迟到也是身不由己,家里没有闹钟,没法掌握时间,只有一台收音机,每天靠母亲听收音机来掌握时间。有时候去得很早,到学校还没有几个人;有时一不小心就迟到了。为了迟到的事,老师批评了我很多次,因为那时我还是班长,要给其他同学带好头。 那时上学根本没有零花钱,初二时一位很要好的同学转学,走时送给我一个笔记本,我也想给他送样东西留作纪念,但真的没钱,后来母亲把攒下的几个鸡蛋卖了不到一块钱,我记不清当时买了什么礼物送了人家。中考我们是去县城统一考试的,考试两天时间,母亲给我带了锅盔,还给了我6块钱,让我买点吃的,但当时也舍不得花。 1987年上高中以后的事我印象比较深刻。高一第一学期的报名费和书本费总共下来大概是31块多,是父亲带着我到学校帮我交的。以后每个学期学费都涨,到高三时已涨到60了。小学初中离家都比较近,每天可以步行回家吃饭,但是高中离家大约有10公里,必须住校了。我们的宿舍是11个人的大通铺,每个铺位正对着的墙上有个铁挂钩,可以挂自己带来的馍袋等东西。周日的下午,大家都从家里背一大袋的馍,用罐头瓶装一瓶咸菜,这些干粮基本可以吃到周三或周四,不足的部分,就在学校灶上买点。 那时候每周家里能给我贴补1块钱的伙食费,灶上的菜虽然质量差但很便宜,1角2角的,饭票是通过自己带了自家的麦子来换的。高一时学校管得比较严,不允许学生在校外吃,到了高二下学期学校管得相对宽松,有的学生就跑外面吃去了。到学校外面吃不是下馆子,而是学校外面的私人家里有专门给学生做饭挣钱的。 我是到高三时,每周自带的干粮吃完之后,也基本不在学校吃了,因为学校外面相对方便,花样也多点,但直到高中毕业,每周用在吃饭上的钱也不突破两块钱。 记得高二第一学期,学校里要举办队列比赛,要求每个学生要穿运动衣,家里没钱,母亲便把家里的老羊卖了90几块钱,给了我40,我去县城的百货大楼买了一身侧边有两条白道的线衣线裤,俗话说便宜没好货,穿了几天缝子就开的穿不成了,让人心疼得很。 还有一次,母亲让我用自行车把一袋麦子驮到县城南关外的面粉厂卖,过秤时人家可能看我年龄小又是农村娃,说只有60斤,回家后母亲说那人肯定把咱亏了,她估计怎么也有80多斤吧。补习那年,学校不给安排住宿的地方,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就住在学校外面私人家里,每月20块钱的房租轮流出。房主人在屋外准备了个翁,放满水供我们每天洗脸用。到了冬季,水翁上面往往就结冰了,我们就用缸子将上面的冰层砸烂,取了水来洗脸,好在那时年轻,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苦。高中几年,班上有好几个脾气相投的同学,我们常在一起谈理想,讨论学习,其乐融融,特别开心。后来一个个都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聚在一起回忆往事,大家都感慨良多,回忆起高中的那段时光,都特别珍惜。 1991年我考上了省内一所二流大学,和期望值落差比较大,心情很是低落。虽是在省内,离家也要好几百公里。那时大学包分配,考上了大学,就等于成了公家人了,端上了公家饭碗,彻底和泥土地告别了。家里备了薄酒,亲戚们也都前来祝贺。我和父亲一起,坐了一天的长途汽车,才到达我要上学的那个山里面的城市。因为我们是师范专业,不收学费和住宿费,就是书费、押金、校服费等,大概交了二百多块钱。大学的伙食远比高中好多了,每顿饭的花样也多,而且国家还给我们在校大学生每个人每月补助31斤粮票和28块钱的菜票,自己每月伙食补的也不多。但是因为离家远了,一切吃穿用度都要自己去计划,每个学期的花费连同往来路费总起算下来也要200到300元。 我上大学时,几个姐都出嫁了,哥也成家另过了,父母都已年过六十,要家里每学期拿出这200到300元也很不容易。母亲每年分两茬喂两头猪,一头秋季开学前卖,一头过年前卖,卖猪的钱便成为了我一学期的开销。秋冬季的时候,父亲把蒸熟了的红薯拿到县城去卖,给我再寄上点。我自己花钱也很仔细,吃穿也都不讲究,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是大四下学期为找工作穿的体面些花41块钱买了一双三接头皮鞋,不敢和人家家庭条件好的比,班上有些家里比较富裕的,每学期的花销也有一、两千元的。 母亲常说,我上学那会把苦受了,家里没有宽展的钱给我,言下之意,总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但其实和在家的父母相比我真的是享福了,至少每顿饭都有菜吃,现在每每回想起当时父母为了供我上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所过的拮据生活来很是心酸。 参加工作之后,情况慢慢地好起来了,相比起过去求学时简直有天壤之别,整个国家的经济大环境也好了。有时和朋友吃一顿便饭都能花过去一个学期的钱,想想真是作孽。和女儿说起自己过去求学的艰难时,她很不以为然地说:“难道上辈人受的苦还要下辈人也受一遍吗?”是啊,上辈人奋斗的目的不都是为了让下辈人生活得更幸福吗?我的父母是,我也是。 END 作者简介:刘小政,1971年5月生,富平淡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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