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然都不说话、默默地并肩赶路,但空气中是明净的,风是愉悦的,我们也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欢快和轻松。久违的泥土路,高低起伏,就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让人突然有一种陌生化的感觉,变得新奇。我就像远道而来的游客,不断收获新鲜的惊喜。 两旁的麦田,麦子就像切割整齐的海绵块,无论是切面,还是上面都整整齐齐。又像冬天积雪的平原,只是中间挖出了通道,平坦的白雪还植立着,夹道欢迎。我们放慢了脚步,于是蝴蝶也飞舞起来,两只两只一对,像被无形的丝线连着,任凭怎么翻飞,都是相互缠绕,相互交织,相互旋转。 “你可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莉莉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麦莛管,轻柔地摇着手臂,用那麦莛管上下挥动,有时又打了转,就像是这天籁的一根指挥棒。 “传说,这蝴蝶就是梁山佰与祝英台变得。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了之后就变成了蝴蝶,自由自在地,天天在一起。你看这些蝴蝶虽然多,但都是一对一对的,再怎么飞,都还是原来的那两只相守在一起,经毫不乱。”莉莉的声音,像是在讲一个动听的童话故事。 我那时也已经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也知道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当独自一人的时候,对爱情的神秘格外痴迷,很想揭开它的面纱去一探究竟。因此也连带觉得女孩子都是难以捉摸的,似乎与爱情之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对等关系。所以面对女孩子的时候,特别是那些面容娇好、清丽脱俗的女孩子时,就不愿提及爱情。我便装作似懂非懂,不发一言,不置可否。 莉莉见我不答话,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这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同学,祝英台女扮男装妆,心里什么都知道,梁山伯却只当祝英台是个男同学。所以戏曲里有十八相送,祝英台各种暗示自己是女孩子,可梁山伯就是不明白。他们各自散学回家后,因为父母之命,要祝英台嫁给马文采。但她不想嫁,想等梁山伯来娶她,但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最后在出嫁的路上,见到了梁山伯的坟。原来梁山伯因为思念祝英台,得了相思病,一命呜呼了。祝英台很绝望,跳进了梁山伯的墓里。然后他们的灵魂就变成了两只蝴蝶,从坟墓里飞出来,在世间自由自在地双宿双栖。” 我叹了一口气,说:“古人真可怜,在梁山伯和祝英台之前竟然都没见过蝴蝶,都不知道蝴蝶翩翩飞舞的景色有多美。” 莉莉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路也走不稳了,站在金色的麦田边笑得前仰后合:“你可真有趣,这只是个故事罢了。你不会真以为蝴蝶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吧?” “若是了,这就美满了,他们俩最终还是一起了。若不是,那他俩就是一对可怜虫,活着时候没法在一起,等死了之后,也只是两具没有情感没有意识的白骨。”我又叹了一口气,这回莉莉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说,当时梁山伯和祝英台散学回家,是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放假,两个人一起结伴往家里回?”莉莉有些伤感地说道。 虽然我早就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但经莉莉娓娓道来,我竟然像看电视一样,有一种强烈的代入感,感觉到这次放假回家,和荆莉不期而遇又结伴并肩同行,宛如故事中梁山伯与祝英台散学,你侬我侬地眉来眼去,唱着十八相送。这时是他们感情格外高涨,心意格外相通的时候,也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一旦他们各自回到家中,便再无相见之日,男的因相思病而死,女的被迫嫁给他人,最终也殉情而死。 这样的代入感,让我完全没有了放假的轻松之感,总觉得有一种末世的阴云笼罩在头顶。我也不再觉得阳光有多明媚,金色麦田装饰的世界有多么富丽堂皇,那种未来被腰斩、美好再也不会到来的悲伤汹涌地袭来,我不再说话。 莉莉许久也不说话。我们又并肩走了一段路,走出了金色麦田,莉莉舒了一口气,说:“我说得有一样是对的,我们像他们一样,是同学,但我们不会后会无期。我们只是放个麦假,农忙完了,我们都还要再回学校上课呢!” 我们来到一个陡坡前,这里原本有一些小土坎,成为向上走的台阶,也不知是哪些熊孩子使坏,还是天气干燥加上农忙人畜的踏践,那些土坎的棱角都没有了,成了一条磨得光亮、充满细碎小石头的陡坡,像是天然的滑梯,旁边荆棘丛生,再无别的路。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但是刚踏上滑坡,走一步溜半步,十分危险。 莉莉停下了脚步,有些犯难地说:“怎么办?” 我说:“要不我背你上去?” “你一个人走上去还行,要是再背一个人就别想了,你在前面走,关键时候拉我一把就好。”我试了试,自己的千层底布鞋,足可以对付这种路,便轮光一步,踩上了滑坡,尽可能稳住身子,然后回过来去拉莉莉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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