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干净清冷,不给天空颜色看。偶尔的飞鸟,是那些不逐暖流而居的好孩子们,包括难得一见的苍鹰。太阳还在怀恋秋日,好似更加明亮晃眼,人间透着澄澈,万物显像锐度清晰。冬天没有什么可以矫饰的,除了雪一时心软又要替苍生遮掩那些些个尴尬。 没有一片雪花的冬天是虚伪的,哪怕冬天已经借了寒霜的名义统治大地。冬天需要一场无所顾及的大雪,给世界还原最初设定,交给下一个春天。所以有人说,冬天就是春天的另一个面孔,春的热烈就在于冬的蕴藉。 公园池塘边的柳确实够含蓄,还泛着绿,尽管也有好多枝条真得变成了金缕,腰硬了点,别有风骨。水面仍然够她不着,尚未冷凝的波心,映着柳的倒影和干净的天空。另一种角度看世界,执着变得虚无,烦恼真是可笑。 轰鸣的列车准点从远处来又开往远处,安静的冬天仿佛被慢慢划开又合上,一番热闹之后归于沉静。蜡梅的幽微香气如此不同,在大雪时节、在角落里那么清雅。如果不是隔着一条河,世界本是一个整体的。 冬天只是春天的另外一个面孔,春天不会缺席,戚戚于一隅很难看到大地在努力响应日影的召唤,这样的变化一点一点给人希望,强大的轮回之力具有宏大高绝的审美。人在四季轮回中不觉得乏味,尚有许多追求、希冀,也有那些不可避免的颓唐、失望,必是受到了这宏大高绝的审美所启发、加持,活得乐此不疲。 牛会反刍,人会反思。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鲁迅在《伤逝》中写下的话,不可谓不深刻。能够全面而深入地感知到天地之间的变化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如果还能有一点作为人的情感慰藉,那岂不是万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照此看来太多人浑浑噩噩已做了太多不孝的事,我当以此为戒。倘若能够反思并就此放弃不良习性,则可谓善莫大焉,孝之始也,未为晚也。 没有猎枪的冬天是飞鸟的好时光,它们并没有因为空空的枝桠而放弃整片树林。自由这件事原不需要太多条件,久没有听到枪响,飞鸟便以为自由就该是这个样子,以至于有了理所当然又忘乎所以。谁又去做那个吹哨的人呢?梅尧臣作《灵乌赋》劝诫范仲淹说:“乌兮,事将兆而献忠,人反谓尔多凶。凶不本于尔,尔又安能凶。凶人自凶,尔告之凶,是以为凶。尔之不告兮,凶岂能吉?告而先知兮,谓凶从尔出。”可谓说尽了人性之鄙陋。处事譬如观棋,观棋不语为真君子,他人因果莫掺和。单单看范仲淹回复梅尧臣同题赋,其“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绝世风骨,就不是我等凡夫能够比及的,更勿论千古名篇《岳阳楼记》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胸怀昆仑的高古格调。 冬天不妨于向阳的地方坐坐,接接地气,不昧天地一片仁心。去的不妨慢慢去,来的不妨慢慢来,太史公曰:“夫阴阳四时,八位,二十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噫吁嚱,费那么多口舌心力何苦来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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