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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琐忆】赵学军‖老兵探家

 新时代文学 2024-12-20 发布于山东
 
 

老兵探家

◉ 赵学军

七十年代初,士兵的服役期为二至三年。一般来说,炮兵、通信兵超期服役四年以上的老兵较多。那时候,部队还没有实行志愿兵和士官制度,作为士兵,除非提干、上军校,要么复员。野战部队的兵跟炮兵、通信兵不一样。炮兵须要通过技术测试射程,通信兵须要上机操作,报务员收发报训练就需要近一年的时间,再上机实习,积累经验,到能够独立工作值班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二三年的服役期岂不可惜了?因而在我们炮兵、通信兵当中,当兵四五年、六七年的老兵有的是。所以部队规定,战士入伍满三年可以回家探亲。 

四季轮回,夏雨秋风,冬去春来。转眼间,我在海盛门当兵竟有四年了,从一个十五岁的毛孩子到十八岁成年属于大小伙子,成熟中有些匆忙,喜悦里包含惶恐,工作和生活按部就班,熟透了钢炮哨所,习惯了放哨巡逻, 眼里的星辰因海房兵而璀璨。似乎每天都有新鲜感,唯有前途未知。这些或许是我们那一代年轻士兵的困惑吧。

秋天,这成熟的露珠,见证了季节的更替,也见证了生命的轮回。它用自己短暂而美丽的存在,告诉我们:成熟并非终点,而是新的开始。在这秋天里,让我们感受秋的宁静与深沉,汲取大自然赋予的力量,以一颗成熟的心,迎接生活中的每一次变化与挑战。

高悬于天边的一轮明月,让远方游子的思乡之情愈发浓烈,乡愁愈发沉重,更加期盼与家人团聚。秋天的到来,更像是一个温柔的提醒,勾起了游子的思念之情,也提醒我秋天里归家探望亲人,告诉我陪伴才是缓解思念之苦的最佳良药。

我开始写信告诉家人,将近四年攒下的津贴费派上了用场。准备带给爸妈和兄妹一些新衣服和沿海城市特产。再加上我的换洗衣物,整个一个大提包,塞的满满当当。

东西准备好了,又开始计划回家的路线。记得当年鲁大泉排长说,周军还是个孩子呢,从来没走过错综复杂的探家路线,弄不好就把他丢了,到不了家或回不了部队。这确实反映了一部分老兵的担心,他们很关心我。虽说探家路线复杂又陌生,让我很头疼,但我归心似箭,离开爸妈四年了,家的召唤,啥也挡不住,硬着头皮也要走。为此,我提前去海盛门车站,询问相关事宜,工作人员告诉我乘大巴车到杭州站,转乘列车经上海签票转乘到南京,然后,再签票到安徽淮南。当年轨交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流畅。知道线路,最后,在和善倒车往周家坝,这一下我放心了。

 

初秋,连队领导批准了我的探亲假,我立刻准备出发。印象中到杭州住宿,因为我所在的部队到杭州仅有大巴车要一天时间。第二天大清早,杭州站开往南京经上海白班车票已经售完了,只好买晚班车票。当时还有两个老乡送我到车站,我特别感动。

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乘坐绿皮硬座列车,感觉很新鲜。车厢里有许多探亲回家的上海知青,他们多数在东海生产建设兵团,少数在沿海农村,其中有一位知青跟我同一排座位,几乎和我一路上都在聊天。听他谈到自己的兵团生活,对一个城市学生来说,确实非常不容易。几年来,他在上海和浙江之间往返多次,乘火车有经验。他告诉我,不要轻易脱鞋子,把两只脚放到对方的座位底下舒服就好,要不然时间长了,两条腿会肿。白天坐火车容易对付,看看书、聊聊天,望望窗外的风景,时间就打发过去了。最难熬的还是晚上,因为不管你有多困,你只能在座位上坐着睡觉。

我还是很佩服上海知青,他们白天围在一起打牌,热热闹闹;夜晚便换上工作服或雨衣,钻到座位底下安安静静地睡觉。我是军人,穿着绿军装,还佩戴领章帽徽,既不能敞胸露怀,也不可以说话随便,要随时注意自己的军容风纪和军人形象,这可就受苦了,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风尘仆仆不知疲倦的列车经过一夜的跋涉,到了目的地。我急急忙忙挎上军用挎包和水壶,把行李架上的大提包拿下来,用宽背包带拴好,搭在肩膀上,手里攥着车票,匆匆与身边的旅客告别,向车厢门口挤去。我急着下车到售票窗口签票,转乘开往安徽淮南的列车。 

到了淮南,天已经亮了,站前广场上的灯光已暗。下车的旅客穿过人行步道,绕过花卉护栏,向着广场东侧楼走去。这里是火车开往东西南北的一个铁路交通枢纽站。一楼是多个检票口,进站和出站的人都要经过这里。过了检票口,许多旅客在侯车室等候自己要换乘的车辆。也有的前往售票窗口,那时候,还不是很富裕,车站建设没有现在的自动售票机、取票机。

我买到了开往和善县的七点钟车票,站前广场上有许多旅客,他们说话声音高高低低,我一点也听不懂。其实,我的心早就飞到了周家坝,觉着还是家乡话易懂好听。

上午十点,大巴车到了和善车站,我准备在街上买点吃的,就当中餐,顺便到周家坝古镇转一转。镇中心,其实是一条弯弯曲曲很窄的石板街道,许多小商小贩聚集在道路两旁做生意,很像现在的农贸市场,但远不如今天的农贸市场整洁规范,但是,农民菜篮子里的东西没有污染和作假,远比今天的菜篮子干净和纯洁。这里既没有柜台,也没有管理人员,显得有些杂乱无序。

我身高一米七六算得上标准身材,穿军装并戴着领章帽徽,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群孩子和成年人追着我看。这是因为镇上难得有军人抵达。他们突然见到街上有个解放军,觉着很特别。那阵势大概就像今天的获奖运动员来到我们中间一样稀奇和惊叹。

我简单浏览了一下,这个望不到尽头的市场,除了瓜果、蔬菜,鸡鱼肉蛋交易以外,还有小百货、中草药、当地土特产等等,零零散散的还有中医问诊、正骨拔牙的摊位。特别是地摊牙医,也正儿八经的穿着白大褂。我就在想,谁敢在这里拔牙?怎么也要去医院嘛!更何况,好好的牙齿拔它干嘛?当然,那时候,我还是年纪轻阅历少,这些牙医交易的对象应该都是当地的农民。人的年纪大了,难免会有牙齿不好,最终需要拔掉,农民钱难挣,也不会因为拔颗坏牙,奢侈得跑到县城医院动刀钳。

我不愿像动物似的被展览,便匆匆走了一圈返回路边站台,没去柳溪河大桥那边,我准备跟车回老家月明湾。

由于我在农村长大,对古镇农民现场交易并不少见,感觉我当兵所在的江浙市东南沿海的城镇更繁华。但我们内陆城镇也有独到之处,我对今天的情景印象深刻。记得我到家后和爸爸谈起这件事,爸爸说农民很苦,买些需要的东西完全是靠自己家养的鸡下蛋来换购商品。

我妈正忙着在厨房炒菜,丢下锅铲,急急忙忙出来看我。四年没见,觉得妈妈和爸爸一样苍老了一些。如果天天见面,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大哥出来看到了一个长高而胖了的我,说话瓮声瓮气,不像四年前的弟弟了。那时候,我身高一米六五,还是童音,尖声尖气。记得在部队打电话时,对方都以为我是女兵呢,即便是熟悉的老乡都听不出来。十九岁,已经是一米七六的大小伙子了。

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当然是最幸福的时刻。

家里的老房子都是从前熟悉的模样。堂屋条柜上的那口座钟,还在滴滴答答勤奋地走着,很有孔夫子“不舍昼夜”的味道。懵懂中,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我接到当地人民武装部的入伍通知书。我兴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爸妈和大哥带着我到城里,在“国营东风照相馆”照相。我也是急着与同学、村上的小伙伴们告别。

爷爷知道我要当兵,匆匆忙忙赶回家,要开开心心看看孙子,还给我三十斤“全国通用粮票”。全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走的时候,爷爷让爸爸亲自送我去车站……

旧时情景历历在目,好像昨天一样。

晚餐时,妈妈加炒了两个菜,全家人围坐在一个折叠式木制的圆桌旁,高兴地说着笑着,其乐融融。

分别四年了,家的感觉真是不一样,无比的温暖和亲切。路途上的疲劳和辛苦早已抛到爪洼国去了,当兵期间的日思夜想终于成为现实。

这次回家,除了探望父母和参加大哥的婚礼,我还特地前往许家庄,看望了民兵营长许伯伯。当年如果不是许伯伯帮我在公社武装部说情,我虽志愿弃学从军,或许也无法顺利入伍。

在回部队前三天的一个上午,我去县城车站购买车票,买好了车票,我转向城北大时代商场,巧遇邻居张大乐,我们俩正准备进入商场购物,不料遇到商场斜对面居民小区内一栋居民楼的三楼冒出滚滚浓烟和火光。危急时刻,我与大乐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冲入火场展开救援。

大乐看我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心中满是担忧和恐惧。他大声呼喊周军小心!然而,想到再过三天就要回部队了,大乐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于是,他立即打电话通知了家中的母亲。

母亲赶到现场后,看到火势凶猛,心中焦急万分。她站在楼下大声呼喊儿子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并注意安全。然而,呼喊了数声后,她仍未得到儿子的回应。这让她更加担心儿子的安危,几乎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消防救援人员及时赶到现场,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我和张大乐因冒死扑救和提醒居民疏散,使得火灾未波及其他住户。当我灰头土脸地从火场里走出来时,母亲情不自禁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我,泪流满面。

事后,我和大乐在接受采访时,感到非常愧疚,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但我也表示,作为人民子弟兵,守护好人民的安全和财产是我应尽的义务。

母亲的担忧和眼泪,展现了母爱的伟大和无私。她虽然担心儿子的安危,但并没有阻止儿子去救援。她深知儿子作为一名军人,肩负着保卫国家和人民安全的重任。这种信念和责任感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军人的骨子里,让我在关键时刻能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一场救火的行动,让现场的人们看到了军人的英勇和担当。此时,张大乐也怀着敬佩和感激的心情说道:“我们永远可以相信人民子弟兵,他们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可靠的守护者。”

大乐简短的言表,让我联想到刚到家时遇上了村里发生洪涝灾害,张大乐背年迈受灾老人转移、为集中安置点群众发放饭菜,和干部一起为转移群众提供暖心服务,帮助乡亲共渡难关,我还是佩服大乐心里装着老百姓,就是没有他自己的吃苦精神。

当年大乐和我一起参加征兵体检,他因血压偏高未能如愿。大乐虽然没当上兵,他在地方跟我大哥一样当上了民办教师,还是一名共产党员,当上了学校副校长。此次,我回乡探亲,恰逢洪水灾情,参与家乡的抗洪救灾义不容辞。看到大乐奋不顾身冲在了防汛前线,我也主动请缨参与到转移受灾群众,为集中安置点群众做好志愿服务等工作。

“家乡抗洪抢险正处于关键时刻需要人手,本人作为一名现役军人参与服务,为家乡做点事情心里踏实。”有大乐引导,我们每天和党员干部一起,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值守、不间断巡查险情。

“周军、大乐,都是好样的,守纪律、能吃苦,关键时刻不离岗。”

面对乡亲们的赞誉,我和大乐显得有些腼腆。心想,回家探亲,遇上火灾、遇上汛期。虽然参加抢险救灾很辛苦,但作为军人、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有一种责任在驱使着自己要勇敢上前,保卫家乡,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按照部队的规定,探亲假十五天,路途的时间不计算在内。一转眼,探亲假到期了。毕竟是军人,毕竟在连队,就是千山万水、亲情无限,还是要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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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赵学军,笔名江南泽国,1956年10月生,江苏淮安人,祖籍苏州阊门,中共党员,大学学历。1972年末,高中毕业后入伍,服役于守备第24团。1977年退伍,同年参加高考。1980年参加地方工作,90年代进入公务员队伍。爱好文字写作,有作品散见于报刊,出版短篇小说集《成长》《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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