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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读书会，有态度，有温度。  那些无需文字的记忆（3） ©程良安 物资匮乏时代的吃穿及其他 一个字：饿。两个字：很饿。三个字：还是饿。 四两一块的大盘蒸饭，总是觉得又小又薄，总是恨恨地责怪食堂蒸饭师傅加多了水，让饭块变得那么稀软。5分钱一份的清水煮小白菜或南瓜，总是那么难得找到一颗油星子。买1角钱一份的藕片，被薛松红骂了一顿，“真是个傻巴裸！买一份藕片还不如买两份小白菜，那样吃得只饱呢！”每月10块的生活费（生活费是不能理解为伙食费的。所以，严格意义上讲，应该叫伙食、交通、文具、日杂综合采买费。比如，前文提到的那本杂志和草帽，就是在这里开支的），我猜想已经是同学里的中上水平了，而藕片之类的奢侈品，是不敢也无力经常享用的。何况，王国宏的5分钱一份的清水煮小白菜或南瓜是要下两顿饭的。 因为肚子里缺少油水，更因为虽然肚子里缺少油水，可是身体里早就由老天爷埋下的生长信号还是在持久而有力地发出不可抗拒的指令，于是就有了这个一个场景：几个男生几口吃完午饭，围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我印象中好像是熊斌，环视了一下身边其他同学也一样空荡荡光溜溜的饭盆，吐三个字：还呷吧？呷。于是一喔伙又冲到食堂。记得是袁志刚，最多一次，吃了六块饭。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就是肉了。
北门供销社卖的辣酱，好像是1角5分钱一斤，一斤可以吃两个礼拜。有一次，还从里面吃出一块骨头渣子，我们几个人还好好地研究一下，到底什么动物的骨头。大家都幻想，如果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就好了，它掉进去之前，再怎么的都应该带着点肉吧，那我们就赚了，素酱成肉酱了。 于是，食堂每周六早餐的肉包顺理成章地成了当年最耀眼的明星，被我们疯狂追捧，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三年时间，我去抢过一回。1986年6月，还被食堂特供给高三学生的汽水肉紧急补充过好几回营养，因为临近高考哥哥给我增加了10块生活费。 陈凌云的父亲是我们那边第一个万元户，听村里人传言，他们家的钱“用麻布装”，因为他父亲是“倒爷”。那时候，当“倒爷”可是犯法的活计，于是他父亲来送肉给他，总是把肉块埋在豆豉酱里，送来的时候也从不张扬。有两回，陈凌云偷偷从他的豆豉酱瓶里夹了两砣黑黑乎乎的暗含“内容”的豆豉给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那砣黑乎乎的东西真好吃。 也不是非得有肉，与肉粘上边就行，比如肉汁肉汤。
袁志刚的一个城里亲戚办喜事，叫他中午去吃饭，并特别提醒他一定带个空饭盒去。中餐他当然是混了个肚儿圆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他带去的饭盒也装了满满一盒，因为是冬天，油脂都凌上了，看着很实在的样子。他轻声对我说，晚餐不用打菜了。他准备拿到食堂去蒸热，晚餐两个人分着吃。 从食堂取回饭盒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打开饭盒，热汽退去，让人失望的是原来满满一饭盒东西竟然缩水成了半盒，中午看着丰富实在的内容也大都变成了汁水。汁水就汁水，反正我们坚信会比小白菜美味营养许多倍。记不得那餐饭是吃得比平时快还是比平时慢，有那么下饭的东西吃应该吃得很快才对，有那么美味的东西吃说应该慢慢享受也对。记不清楚了，可是记忆还在。 穿的东西多是棉麻制品（那时候棉麻制品可比不上的确良稀贵，更不像现在是高档面料专属），所以免不了会藕断丝连，很可能会一直牵扯到之后很远的时间和地点。 比如，学校帮我们住读生集中采购的价值五元的蚊帐，比如哥哥给我的他们厂发的劳保用品军绿大衣，就一真跟着我在一中三年，又到湖北大学四年，又跟着我从湖北大学到矿山高中二年，又被我带回大冶一中二年。那床蚊帐质量是真好，用风湿止痛膏补过十数过破洞，到94年结婚才扔掉。那件军绿大衣，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扔的，又被我带回老家，当了好些年的被子，后来才在搬家过程中悄悄消失不见了。 有一次星期六放假，跟纪杰、薛瑞华几个一起走回老家。应该是三点多出发的，我到家的时候应该有七点了吧，那时候没有手表，家里也没有钟，不知道准确时间，反正天已经黑了。纪杰还要走七八里才能到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家。第二天回学校，是搭车回的。之后一个星期，上下楼梯，两条腿像绑上了木棍，不能弯曲。可是，纪杰说他一点都不痛。因为，他经常这样走回去。 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总努力想把语言写得鲜亮轻松一点，可是一次次努力都失败了。没有办法。那就这样吧。  看电视中《鉴宝》栏目，那些文物专家只是简单地用放大镜看几眼文物，就立马能够鉴别出年代来。当时觉得好奇，现在知道了，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时间的沙粒总在无形地打磨它遇到的所有物件，并留下印记，岁月的尘埃总是悄悄地粘连在物件的表面，我们称之为包浆。每一时代都有专属于那个时代的风沙，每一个时代都属于那个时代的识别码。 我们生在60年代，成长在80年代。 你，我，我们，再遇到是时候，相互仔细看几眼，还能够迅速彼此识别吗？ 2016年高中毕业30周年，班上组织了聚会，会后写过一首诗： 卅载光阴弹指间，归来细辨旧容颜。 攻书烛映金湖水，问道神迷石室山。 海阔蛟龙凭踊跃，林幽倦鸟任回还。 昔时共读今同醉，遥寄相思月一弯。 再相见时，不细看，好多人真的已经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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