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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落花无语,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西宁的表情 2024-12-21 发布于青海

落花无语,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文作者|杨梅(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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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第一场冷雨,裹挟着透彻心骨的寒凉,似一枚枚无情的箭矢般铺天盖地砸向地面,窗外的雨幕如烟似雾,轻盈飘逸,如同在空中舞蹈的精灵。

突闻你意外离去的消息,这一夜的雨似乎从未停歇,一遍遍翻看视频里你鲜活的生活画面,忧郁的心境与满天飘洒的冷雨如此应景。

比我年长一岁的你,我却该叫你一声三姨,那是你占了辈份的便宜,偶尔我们之间为此事产生分歧,我的“据理力争”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好吧,人前称你三姨,人后亲密无间,我们早己屏弃辈份伦理,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你弯弯的柳叶眉下面,一双细长灵动的眼睛如秋水般清澈透明,线条柔和轮廓分明的脸上点缀着几粒若隐若现的斑点,柔软饱满微微上扬的唇角笑语嫣然,像是藏着春天的秘密。
在我年少的记忆里,三间半新不旧的土坯毛草房,是容纳你们一家八口人爱的港湾和天地,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四周低矮的土墙圈住空旷的院子,辟出的两块地里种上玉米和瓜豆,同样还是缺吃少穿,七十年代的农村生活大抵如此,皆是一穷二白。
姊妹中你排名老三,哥哥姐姐叫你三妹,你的母亲在年轻时得了癌症,每天床头爬到床尾,痛苦的呻吟声像从深渊中传出的呼唤摄人心魄,瘆人的场景几乎吓坏了少不更事的你们,不久你的母亲便撒手人寰。
没有了母亲庇护的孩子,就像一片荒芜的花园,虽然依旧生长,却失去了那份最温柔的滋养。你的父亲,一个身材魁梧,脸膛皮肤黝黑的汉子,经常擦试那杆乌黑油亮的老式火药枪,在寡淡的日子里越发变得沉默寡言。把旁人眼中的不务正业置若罔闻,今天带回家一只野兔,明天带回一只山鸡,只为让孩子们开荤解馋。
我的外公和你父亲是亲兄弟,外婆在那个年代无疑是个标致的漂亮女人,高挑匀称的身材,眼眸灿若星辰,尖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面若挑花,在母亲一岁时,外公被一伙人当壮丁抓走了,此去便如同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渺无音讯,听闻本来是想抓你父亲去当兵的,只因当时你的父亲尚未娶亲,所以外公义不容辞顶替了兄弟,却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外婆和母亲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在年复一年的期盼和等待中苦苦煎熬度日,后来外婆改嫁了,你的父亲担心自己的侄女不受待见受到委屈,亲自把母亲接回家里抚养成人直至嫁人成家,以慰外公的在天之灵。
你的大哥二哥相继结婚成家了以后,本就不算宽敞的家里热闹而拥挤,捉襟见肘是当时的生活写照,姑嫂之间日久未免会生出一些口舌嫌隙。十六七岁的你特别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于是选择了结婚生子,过早的担负起油盐柴米的生活重担。
张爱玲说 :人生的另一半如果选错了,往后余生,每一步都是错,你会尝尽人间苦楚,取舍两难。有的人进入到你的生命里,会让你觉得人间值得,会成为你的光,而有的人会把你的光都熄灭。太过年轻的你们对婚姻的理解是那样的肤浅,根本无力承担婚姻的责任与义务,更缺乏对彼此的包容与理解,把日子过成了一地鸡毛,最终鸾凤分飞。

刚摆脱婚姻桎梏不久的你,成了一个自由自在却无家可归之人,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在每个姐妹家里轮流作短暂的停留后,对未来越感惶恐和迷茫。后来经熟人巧舌如簧的一番撮合介绍后,和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男人随着一声火车的轰鸣,踏上了通往外省未知的旅程,一路上这个名叫啊亮的男人对你体贴入微照顾有加,你也满怀期待这一路的山高水长,不知能否把那副疲惫不堪的身躯与灵魂妥贴安放。
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辗转,终于离你想象了无数次的“家”越来越近,当近在咫尺时,想象与现实的差距让你瞬间懵了,心扑通一下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这是河南省一个比较偏僻的农村,一望无际的平原透着苍茫与荒凉,稀疏散落的村庄隐约可见。房屋是用竹子和芦苇杆混合泥巴搭建起来的,简单简陋只能遮风挡雨,村里七八户人家几乎全员出动围住了啊亮的家看热闹,大多数男人对啊亮投来嫉妒而又羡慕的目光,只有啊亮的父母苍桑的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
每当看到锅里清汤寡水的面汤和那根青翠碧玉的大葱时,你的胃里便会翻江倒海的翻腾,眼泪止不住吧哒往下掉,很是想念家乡的白米饭和菜蔬,好在念完小学的你可以写出一封完整的书信,信里恳求两个哥哥设法来接你回家,在这里度日如年真的待不下去了。可恨的介绍人为了吃介绍费简直丧尽天良,村里有几个被骗来的女人,不是瘸子就是瞎子,只有自己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等待救援的时光难熬且慢长,对于两个哥哥的突然拜访,你的内心窃喜不已, 那是你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希望曙光。啊亮的家人即警惕又感到十分窘迫,啊亮小心翼翼取下那双挂在土墙上仅在相亲时穿过的皮鞋,用心擦拭了一番换上,连同那套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衣服裤子也都换上,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如果不是出生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亮的人生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个礼拜后的一天,啊亮的家人终于对这两个外来的亲戚放松了戒备,你们借口在附近转悠转悠,借着黄昏暮色的掩护,悄悄潜伏进距村一公里处漫无边际的包谷地里,在地的最深处寻到一处被郁郁苍苍的杂草几乎覆盖住的田埂,三个人倦缩着身子屏住呼吸,一时间只听到岸上传来嘈杂的敲盆声,叫喊声 :新媳妇跑路了……,火把、手电筒火光交辉相映,映红了村子的上空,星星点点的亮光不一会洒落进包谷地里转瞬被暗夜所吞噬,看来今晚这浩荡的包谷地会被翻个底掉天。
“嗖”的一声,一只蚂蚱飞到了你们面前,二哥双手合十祷告 :是母亲吗,那就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个地方吧。彼时,一束手电筒灯光“唰”的照在了距你们三尺远的地方又晃了回去,大家如释重负深深吸了一口气,静待喧嚣退去,待万籁俱寂。那晚月光朦胧,星光零落,影影绰绰的包谷林海就像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凭着你对周边环境道路的熟悉,借着微弱的电筒灯光,三个人像奋勇的勇士,一路几乎小跑不敢懈怠,实在走不动了,大哥背累了你,又换二哥背上继续走,晨光熹微,赶了几十里路程的你们疲惫不堪,终于赶到了火车站,仔细观察了周围一番,发现了几张探头探脑的面孔,只能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东躲西藏,最后甩掉了那几个可疑人员的跟踪,当火车启动的那一刻,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感觉人生就像做了一场恍惚的梦。

是啊,人生如梦,当梦醒了,又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生活依旧,人生依旧,命运兜兜转转,和前夫和好如初,生儿育女,相约白头,可丈夫在人生中途生病去逝,舍你而去,你一个人扛起生活的重担,每天田间地头都是你辛勤忙碌的身影,视频里滤镜后的你年轻了十岁,一句“今天好累”,郁结着淡淡的无奈与叹息,就如我浅浅的落笔,不知如何书写你半生的悲欢离合。
昨夜的梦里,一片繁花似锦,我们又回到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里,听你向我倾诉那些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突然一阵狂风暴雨,催枝断叶花落一地,我找不到你,只听到清风呜咽,捡起调零的花朵捧在掌心,落花无语,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文作者: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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