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林,1915年生,四川省巴中县人。1932年参加红军,抗美援朝期间任志愿军42军军长。后任海南军区司令员、广州军区副司令员兼南海舰队司令员、海军常务副司令员等。 1951年5月底的一天,我刚吃完晚饭,聂总长办公室主任安东坐车来接我。他告诉我说:“是毛主席要接见你呀!”我听了后一愣,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汽车经新华门进中南海,直到毛主席的住房外停下来。毛主席已站在门口,我向毛主席敬礼。主席说:“你瘦了!”我回答说:“我身体还好!”毛主席说:“我听说你累得吐血了嘛!”我说:“那是过去的伤口破裂出血,经治疗现在已经好了。”毛主席问:“你是突破三八线时伤口破裂的吗?”我回答说:“是的。彭总把他用的药都送给我了;后来,军委、东北军区也送药给我。”主席问:“你能坚持吗?”我回答说:“能坚持。”主席说:“有了你们这些同志坚持指挥战斗,我们很放心!”主席请我坐下来,递给我一把芭蕉扇。主席说:“现在言归正传吧,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主席问:“你们出国作战在军事方面做了哪些准备工作?”我向主席报告说:“我们先从思想政治工作入手,在教育干部战士认识这场战争伟大意义的基础上,让大家提疑难问题,一共集中了十个问题,我们再发动群众想办法,一个一个地解决。比如:对敌人空中优势的问题,我们的对策是采取夜战、近战。夜间行动隐蔽,敌机难发现。近战,与敌人扭在一起,要炸连敌人都炸掉。对敌坦克、装甲兵的战斗,则利用爆破筒、炸药包、断路、切壁等方法对付。对敌炮兵,从整体来看是敌优我劣,但我们可采取集中在一点上形成优势。”主席听了说:“好呀!你们抓住了要害,解决问题具体,方法对头,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嘛!”主席问:“彭老总要你派一个加强营带电台,到敌后去找朝鲜人民军,你是怎样考虑的呀?”我回答说:“我认为这是有战略意义的任务。故我派125师副师长茹夫一、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王淮湘带队加强领导。果然,既找回了大批朝鲜人民军,又配合了我军正面作战,还搞到了准确的情报,使我们对敌人了如指掌。”主席说:“好呀!看到你们报告的情况清楚,我们也好下决心呀!”主席问:“你军单独在东线执行任务,而且任务很重,你们却建议,留后梯队师守熙川以南的妙香山,你是怎么考虑的?”我报告说:“熙川是个战略要地,是三条铁路交叉的交通枢纽,也与我国边界有联系。若敌人的机械化部队占领了熙川,则直接威胁我东西两线作战,也威胁到我国辑安、临江两条战略运输线。因此,我建议留后尾师守住妙香山,直接控制这一战略要地,将使敌人无法破坏我东西两线联系。”主席听后高兴地说:“好呀,这是个带有全局性的问题,是个有战略意义的大问题。”主席问:“你向彭老总建议,要9兵团留一个团控制协汗岭,作用是什么?”我报告说:“协汗岭是在志司部署范围之中,利于守而不利于攻。假若敌人占领,用一个营加榴弹炮控制,9兵团就难以执行围歼敌人的任务。而且此处又是东西南北公路的交叉点,也威胁熙川铁路线。我控制后既有利于9兵团在协汗岭东的长津湖作战,也有利于东西线联络。”主席说:“你是在实地看到的,我们是根据你的意见在地图上才看到的,很好!很好!彭老总立即采纳了你的意见,9兵团也执行了。”主席问:“从敌占区找回来的朝鲜人民军部队指挥员,都想找吴瑞林军长谈谈,那是怎么回事呢?”我回答说:“我对他们的干部比较熟悉,他们想知道,我们支援他们参战,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我根据彭总的指示,和三十多个师团级干部、四个军级干部谈了话。这些人中,有三个不同时期的三批人,都认识我或者知道我,所以我去执行了此任务,但却因此耽误了直接指挥新仓里消灭美骑1师一个加强团的任务。”主席说:“一个团是战术问题,而与人民军干部谈话,增强他们的信心,这是个战略性的任务。你执行彭总的指示是对的。”主席问:“你说在三个不同时期的三批人,是怎么回事呀?”我回答说:“第一批是在1945年,我们刚到东北的安东时,在那里招收学生办军校,肖华叫我兼任校长。一下就招收了一千六百余人,其中有朝鲜族的学生六百多人。金日成回国路经安东时,我根据中央的指示曾向他汇报过。后来他派崔镛健副总司令来看望这些朝鲜族学生,他们感到很好,就把这批人要回去了。第二批是,我们到东北后,组建了一个朝鲜族的队伍,支队长是李红光,有六千多人。这支部队,很能打仗。部队整编时,保留在东北军区,金日成将该部队要去改编为5军团。第三批是中央军委把各野战军的朝鲜族的同志集中起来整编成立一个加强师。我那时驻河南郑州市,四野首长把此任务交给我军担任。其中朝鲜人原属四野的最多,共编了四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技术营。”主席说:“这很好嘛!战争时期,他们与我们一起战斗,包括金日成不也是在东北和我们共同战斗过吗!所以老百姓说中朝人民是一家人。”主席问:“穿插成川,你是怎么想的?”我回答说:“由于敌人用100架次飞机把大同江的冰炸掉了,使我军不能完成志司下达的第二战役插肃川配合西线主力歼敌的任务,故提出插成川,以求将功补过。”主席说:“当时感到有点冒险,但亦考虑到,这一行动,不仅使清川江敌人动摇,而且平壤的敌人也动摇了,果然未出所料,使敌人全线溃,向三八线溃逃。彻底打破了麦克阿瑟的圣诞节在鸭绿江边饮马的梦想。所以,有条件时,冒险也可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主席谈兴正浓时,警卫员悄悄地进来告诉主席,说吃饭的时候到了。我跟着主席到了饭厅,一桌坐了主席和我等三人。桌上摆了一小盘回锅肉,一盘红烧茄子,一盘炒豆角,还有一小盘油煎辣子。主席将一盘回锅肉的三分之二拨给我主席问:“看了一个报告说,你军有个小分队,双脚跑过汽车轮子,是怎么回事?”我回答说:“我军一从道城岘突破,敌人就混乱不堪了,纷纷溃逃。南朝鲜2师美上校顾问惊慌失措,乘吉普车向汉城逃跑,因沿途盘山公路弯曲,又加河流多,冰雪阻碍,他欲速不能。我军372团4连的白文林、冷树国战斗组,每人均穿上美军、伪军的服装,伪装起来,翻山越岭滑坡走直线,直插济宁里,断敌退路,伏击敌人。在公路上截击并俘虏了企图向汉城逃跑的南朝鲜第2师美上校顾问等三人,截住了溃逃的敌人,打退了敌人多次反扑。”主席问我:“你军在四次战役,从1月25日开始,至3月14日结束,历时49天,这么长的时间进行作战,都有哪些困难和经验呢?”我回答:“当时最大的困难是粮、弹供应不上。军领导机关曾有三天断粮。原来守天德山的378团未换下来时,就是一口炒面,一口雪,坚持了二十多天。我们军的领导和机关同志把粮袋都集中起来,由军作战处长侯显堂、组织部长李乐之率机关参谋、干事带粮去慰问。此后,军机关断了三天口粮,只喝开水,吃梨树皮、苹果树皮。弹药少了,战士们就用石头打敌人,有好几个团、营、连都是这种情况。”主席说:“部队好呀,部队的素质好呀!”我接着说:“遵照主席历来教导,我军在朝鲜战场上,都是开展近战、夜战。特别是第四次战役,就靠这个法宝来战胜敌人的空、坦、炮。近战,把敌人放至手榴弹投掷距离以内再打,敌人就一片片地倒下,我们则乘机夺取敌人的枪支弹药来补充自己。“及时调整组织,保存干部是很重要的一环。连队伤亡大了,三个连队合成两个连队,保存一个连的架子;一个团或编成四个连,把营、连干部保存下来。”主席又微笑着说:“这与我军长征时的办法一样嘛。我在延安不是讲过吗:'要保存干部,保存了骨干,发展就不成问题了。’”我说:“现在是补充士兵的问题,干部我军不缺。”主席说:“这是你们的经验,也是红军时期、抗战时期、解放战争时期的经验了。这些你们都运用得很好呀!这也是逼出来的!”主席讲:“我想到一个问题,是'零敲牛皮糖’消耗战略,在你汇报中提到一些,但还要研究一下。”我答:“在第四次战役35公里的正面防线中,我们不断组织小的反击,吃掉敌人一口就走,一夜之间,就有好几个地方袭击敌人。防御,则像钉子一样钉住敌人,利用有利地形和工事打击敌人。”主席说:“好呀!我想的就是杀伤、消耗敌人的战术嘛!”我汇报:“采取积极防御杀伤战术,四次战役,我军伤一人,敌人付出三到四人的代价。少说,我伤一二人,敌人也要付出二到三人的代价。美一亿人,我国五亿人口,不怕与敌人打消耗战。特别是朝鲜山地有利于我持久战,不利于敌人的机械化的速决战。”主席说:“你军积极防御战思想解决得很好。”我回答说:“这是被敌人逼出来的。”主席说:“我们敢与蒋介石作战,敢与日本人作战,都是被逼出来的。”毛主席说:“从敌人反映来看,敌人怕你们,这可能是你们给它打击大的缘故吧!”我说:“我军虽然战斗时间长,伤亡较大,但部队始终保持着高涨的战斗气势。”主席问:“你看朝鲜战场,有哪些困难和问题急需解决?”我回答说:“主要是供应问题。一个问题两个方面,汽车是一个方面,公路是一个方面。我们缴获国民党的汽车,一种是十轮卡车,一种是'道吉’车,现在已被敌机炸得差不多了。它太笨重,朝鲜的公路不够宽,弯弯曲曲,车多了错不开。对此,彭老总也叫我向主席、总理实事求是地讲清楚。还有一个问题,是兵员补充问题,能补一些老兵更好。”毛主席讲:“这个问题,军委已决定抽调若干部队补充第一批出国作战部队。一定要把骨干保持下来,有了骨干,任何紧急情况都能应付,你放心好了。”不知不觉窗外的夜色愈来愈浓。毛主席说:“今晚谈得很好,我要了解的问题了解到了,你好好休息、治病。有问题找聂总长,他会给你解决的。”我站起来,向主席敬礼。主席与我握手,再次讲:“你好好治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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