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77：偷天换日

大家好，上回咱们说到，祖龙殡天，千古一帝难逃一死，秘不发丧，中车府令欲行不轨。

秦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秦始皇又开始了他的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巡游。

这次巡游，他踏上了壮阔人生的不归路。

秦始皇素来身体不好，平时公务又繁重，再加上旅途劳顿，体力竟渐渐地不支了。

就在平原津（今山东平原南）准备渡黄河时，秦始皇彻底病倒了。

这次病来得厉害，秦始皇也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勉强支撑着安排后事。

他给公子扶苏写了一封加盖御玺的信件，嘱咐扶苏赶回咸阳，主持丧事。

言外之意，就是让扶苏继承帝位。

这封信写好之后，需要中车府令赵高盖章。

把大秦帝国的社稷和秦始皇的大业推到悬崖边上的，正是这位赵高。

赵高在盖章封口之后，不知是因来不及，还是有意为之，并没有马上交给使者发出。

庞大的出巡车队仍在蜿蜒地行进，除了李斯、赵高与几个近侍宦官，没人知道秦始皇已是气息奄奄了。

车驾在北方的秋野上继续前行。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十月，车驾在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西北）停下，病体不支的秦始皇住进了当地的行宫。

丙寅日，正值知天命之年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溘然病逝。

这时候，丞相李斯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由于担心发生动乱，李斯决定秘不发丧，把秦始皇的棺材秘密置于辒辌车中，只允许几个近侍宦官在车上。

李斯这样做，实际上存在一个巨大的风险，那就是帝国的权力更替进入了暗箱操作状态。

从合法性上说，接替秦始皇的自然应当是长子扶苏。

但秦始皇并未把交班的事情提前加以安排，这就给了最接近他的一个人机会。

这个人不是李斯，而是赵高——赵高现在是“虚拟秦始皇”的代言人。

他手上有加盖了玉玺的始皇帝遗诏，这张写了寥寥数字的绢帛，就是威力无比的授权书。

赵高，可以拿着这份封了口的遗诏，去胁迫和利诱任何人！

赵高在秦始皇死亡前后的数天内，萌生了攫取最高权力的念头。

当然，要想帝国改姓，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因此他谋划了一个曲线的方法。

首先，他要换掉秦始皇原定的接班人，换上一个他可以操控的公子接替帝位。

他选中的，自然就是由他培养多年的公子胡亥。

经过赵高一番劝诱，胡亥的心理防线轻松就被攻破了，同意与赵高一起搏一搏，看看能不能单车变摩托。

下一步，就是要说服李斯参与这个阴谋了，毕竟没有丞相的参与，单凭他二人是绝无成功的可能性的。

而李斯已经位极人臣，要说服他参与这个阴谋，难度恐怕不小。

赵高知道李斯的智商与胡亥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开门见山就谈实质问题。

皇上驾崩的事情尚无别人知道，遗诏现在又在我手上，所以，皇位的继承问题，可以说就是咱们俩说了算了，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斯闻听此言，不由大惊：“这是掉脑袋的话，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

赵高于是开始做李斯的思想工作：“您扪心自问，您与蒙恬比，谁的才能高？谁的功劳高？谁的谋略高？谁的声望高？谁与公子扶苏的感情深？”

面对五个来自灵魂的拷问，李斯老老实实回答：“我都比不过蒙恬，但这又如何呢？”

赵高说：“皇上有二十余子，你无一不熟知。

长子扶苏，虽然刚毅勇武，对人信任，又善于激励将士，但是他如即位，必以蒙恬为丞相。

到那时，您还能保全您的印绶，光荣还乡吗？

而小公子胡亥，仁慈忠厚，不爱钱财，礼贤下士，内心明达而不善言辞，诸公子中无人能及。

我曾受命教他学习法令，数年间未见他有任何过失。

依我看，立他为嗣君，才可保您一生的荣华富贵。”

这些话，虽然说到了李斯的痛处，但李斯仍不能接受，愤然道：“无须多言！李斯亲受遗诏，一切谨遵皇命，不会另做打算。”

赵高冷冷地说：“安可以转为危，危可以转为安。今安危之势未定，却听之任之，这如何算得是一位智者？”

李斯凛然道：“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啊，不好意思，拿错台本了。

我李斯原是上蔡布衣，皇上之所以把我提拔为丞相，封为通侯，就连我的子孙也获得了高官厚禄，就是要把国之安危托付给我，我怎能有负于皇上？

忠臣不避死，孝子不惮劳；为人臣者，只能恪守职责。请您不要再说了，以免我李斯因此而获罪。”

如果李斯也能到此为止，那么对他和对大秦帝国也都幸莫大焉，可惜，这位元老重臣也未能逃脱赵高的圈套。

赵高继续诱导：“自古圣人无常道，无非是能见微知著、顺应时势而已。

秋霜降，草木落；春冰融，万物苏。这就是物有本末，事有始终，您要是知道这先后因果，那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斯是法家，本来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赵高的说辞，非常符合李斯的做事标准，因而，李斯渐渐地守不住底线了。

但他仍在做内心的苦苦挣扎：“往事可鉴，过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公与兄弟公子纠争位，公子纠身死受戮；纣王杀亲戚比干，不听忠谏，社稷倾危，都城变为废墟。

这三件事都是逆天理之事，直闹得国破家亡、宗庙绝祀。我李斯还是个人啊，怎能参与这大逆之谋？”

赵高听出李斯已经有所动摇，又加上了最后一击：“自古上下同心，事必可成；内外合一，绝无差错。

您要是能听我的建议，当可保长久为通侯，世代荣华，寿比王子乔、赤松子，智如孔子、墨子。

如果舍此不从，必殃及子孙，凡是善于处世者，可由福得祸，亦可因祸得福，您自己看着办吧。”

李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高已经与胡亥串通好，如果不从，厄运立见；但违心从之，又觉不忍。

于是他仰天长啸，流着泪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啊，不好意思，又拿错台本了。

我李斯生不逢时，偏遭乱世，既不能以死尽忠，又何以安托此身？”

在这决定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李斯终以一念之差，放弃了原则，他之所以退让，很大程度是出于恐惧。

可是他就没有想到，如果坚持原则，那么秦始皇余威尚在，仍在运行中的国家中央机构就是他的后盾。

一个宦官赵高、一个普通的公子，很难与他这位百官之首抗衡。

而一旦屈服，加入了阴谋集团，他的地位立刻降到赵高之下，且完全被赵高所控制，丞相之位如同摆设，今后的不可预见性就更大。

赵高成功实施了篡权的第二步，便兴冲冲去向胡亥汇报，这下干脆就改了称呼：“我奉太子明令，去向丞相传达，丞相岂敢不遵？”

胡亥一夜之间成了准皇帝，大喜过望，立刻召李斯来，三个人又密谋了一番。

在权力接替的非常时期，胡亥、李斯、赵高抛开法定程序和公开机制，结成了“阴谋三人帮”，要开始偷天换日了。

接下来，赵高开始篡权的第三步。

他与李斯合谋，毁掉了始皇帝写给公子扶苏的遗诏，并对外诈称李斯亲受始皇帝遗命，立公子胡亥为太子。

然后，他另外伪造了一封始皇帝写给扶苏的信，给扶苏与蒙恬安上了几宗罪，赐他们两人自尽。

“扶苏与监军蒙恬率师十万屯边，十多年了，士卒消耗很多，却不能前进一步，可说是无尺寸之功。

不仅如此，扶苏还因为不能卸职回咸阳做太子而日夜怨恨，数次上书诽谤我之所为。

似扶苏这样，既不忠又不孝，现赐给你剑以自裁。

将军蒙恬对扶苏的行为不加纠正，明知其谋，却不及时汇报，是作为臣子的不忠，现同样赐死。” 

这就看出赵高拉拢李斯的必要性了——扶植胡亥上台这件事，太过离奇，帝国的任何官员都可能会提出质疑。

而李斯是帝国最高行政官，如果谎称是李斯亲耳听始皇帝说的，事情就非常具有可信性了。

在这场阴谋里，赵高要磨面，李斯就是那拉磨的驴；赵高要过河，李斯就是那临时搭建的桥。

有两个成语，叫做卸磨杀驴和过河拆桥，不知道李大丞相听过没有。

赵高可以在君王刚刚咽气之际，就违背君王的旨意，那他对李斯怎么可能抱有一丝慈悲？

可惜，李斯竟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伪造的遗诏写好之后，胡亥马上派亲信作为特使，飞驰上郡，送到蒙恬军的大营去。

虽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以算是大局基本已定，但仍然还潜藏着一个危险，那就是扶苏与蒙恬可能会抗命，起兵造反。

如果是这样，问题可就大了，毕竟扶苏才是名正言顺的法定继承人，胡亥的继承权根本经不起推敲。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可能，车队在过了井陉之后，故意向北绕了一大圈，去窥探北边的动静。

却说那信使到了上郡之后，把信交给了扶苏和蒙恬。

扶苏万没想到父亲的诏书竟是这样的内容，顿时如遭五雷轰顶，悲泣不止。

但他知道父命难违，只好接过宝剑，回到内舍准备自杀。

蒙恬虽然也很震惊，但他较为冷静，劝阻扶苏说：“皇帝巡游在外，并没有立太子。

他命臣领三十万大军戍边，以公子您为监军，这是将天下的重任托付给我们。

如今仅凭一使者和一封书信，就要自杀，焉知其中无诈？可暂且派人向皇上请命，若属实，再死不迟！”

那么，扶苏有没有自杀？胡亥、赵高、李斯三人的阴谋有没有得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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