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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这部纪录片来纪念这位“诗词的女儿”

 耐观影 2025-01-06 发布于泰国

作者

赵敏

叶嘉莹,生于1924年,成长于乱世,年少经丧母之痛,随丈夫至台湾而被困于此,此后国外漂泊十余年,至1979年回国任教,享年百岁。


叶嘉莹(1924-2024)

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对叶嘉莹本人进行了17次深度访谈与拍摄,采访了42位与其相熟的人士。该片是继《如雾起时》、《化城再来人》后陈传兴导演“诗的三部曲”的最终章。杜甫的秋兴八首为雅乐,贯穿全片,梦回大唐而今朝共饮,沉醉于历史,共情于诗歌。

《掬水月在手》纪录片海报

2020年上映

影:一切景语皆为情语

明月、树影、孤船……由此进入《掬水月在手》,一种淡如水的景语霎时产生。镜头描过大量的历史文物如壁画、石雕、碑文、器物,它们被赋予深厚的象征意味,当历史之物与自然之物交错,当物又与人的生命经验和诗的历史长河形成对位,从诗词歌赋到镜中水月,本片的艺术之美与现实之影此刻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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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空镜头和静态的摄影在本片中彰显出一种如水的悲情意识,静态之美是悲情之美。如“叶嘉莹母逝戴孝”的老照片与《哭母诗》吟诵,如此淡然平静,而淡然不代表不悲痛,而是用诗词将心中的苦痛化解。而后以影像摹仿少女于小巷独自彳亍,诗歌《兔媛》叠诵,似年少时的嘉莹心神恍惚、伶仃无助。如嘉莹重回叶赫水,登上叶赫古城的旧址,向身旁的席慕蓉说道:“这不就是《诗经·黍离》中描绘的景象吗?”而更妙的是此时叶嘉莹吟诵响起:“彼黍离离,彼稷之苗……”悲怆、苍凉之感不觉油然升腾。

“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语)诗人藏情于景,而中国电影人尤善以景写情。叶嘉莹写:“花前思乳字,更谁与、话生平。怅卅载天涯,梦中常忆,青盖亭亭。”(《木兰花慢·咏荷》)三十年来苦苦飘零,唯有花前思往昔。“大门”“脉房”讲的便是叶先生的出生、成长,而似乎称为“北平之愁”更为合适。导演以镜头凝视圆明园、白塔寺、颐和园等古迹,曰“风劲沙飞,土硗水恶,黄尘古道、殿宇丘墟”;同时,荷花花开之美到残败之伤,自然更迭与历史变迁变得具象,而以诗歌和影像为表达。

“内院”一章中有顾随之诗与嘉莹之诗的和唱,分别写于1957年和1943年,而片中男女的共同朗诵,似乎诗人的生命在声音中复活。而后镜头接到千年古刹唐僧墓、龙门石窟卢舍那,静穆肃立。我想透过这些景物和器物,去回溯诗词产生的那个空间,甚至还原整个盛唐。”春雪消融,水流静静,羊群围绕山坡奔跑嬉闹,历史与自然再一次完成同构。

情与景的意义或许便在于古迹会记住一切,而自然凝视一切。共赏同一个月亮,而共品同一种深情。偶遇某景,或许一句诗竟“死而复活,失而复得”,这是因为情感相同,情景交融意绵绵,即“遗音沧海如能会,便是千秋共此时”。

诗:一切世法皆是诗法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钟嵘语)人心有所感而写诗,不经人事不解词事。

日军从前门入侵,写下:

尽夜狂风撼大城,悲笳哀角不堪听。

十八岁丧母,一连写下八首《哭母诗》:

噩耗传来心乍惊,泪枯无语暗吞声;

凄绝临棺无一语,漫将修短破石悭。

困于台湾、丈夫入狱,写下:

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

已叹身无托,翻惊祸有门。

以临迟暮之年,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写道:

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一世逼人来。

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

回到原乡内蒙,兴起而作:

余年老去始能狂,一世飘零敢自伤;

伫立中区还四望,天穹低处尽吾乡。

这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劫难,“可是诗词可以使人心不死”。

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曾在文中感慨:“《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一书,记载着她与这颗远逝的灵魂攀谈的痕迹。为什么选择了王国维?这里有难言的苦涩吧?……王国维肃杀、凝和的气质里,流露着深沉的悲剧精神,那里显示着人性的脆弱,与世间的无奈。一切辗转于风尘间的漂泊者,都可以从他的文字里,感受到现代人内心最沉重的东西。叶嘉莹于此,领会很深。”

顾随

叶嘉莹说:“我当时并没有过深的体悟,历经世事无常,痛极以后才有了彻底的参悟。”确实《掬水月在手》太淡了,淡到似乎所有的伤痛早就随风而去,似乎嘉莹真是如水中之月那么平静安宁。但是,“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有谁能比她体会更深?叶嘉莹似乎是王国维这句话最好的注解,“一任韶华随逝水,空余生事付雕虫。”

弱德之美:君子淡如水

“弱德之美”这一由叶嘉莹自创的词学理论,于研究朱彝尊词的时候提出。她说“它是有一种持守,它是有一种道德,而这种道德是在被压抑之中的,都不能够表达出来的,所以我说这种美是一种弱德之美。”《迦陵论诗丛稿》中,叶嘉莹谈及了自己治学中“为己”与“为人”的问题。所谓钟情于诗词艺术,在神异的境界中体验自我,于是便获得了“为己”的快慰。而当意识到这种快慰生成的缘故,便有使命感与传承的自觉,想将古文化中有生命的东西普及于社会,这便是“为人”的内涵。

“弱德之美”的影响也许会从《掬水月在手》继续弥漫开。《掬水月在手》也同样在影像风格上呈现出这样一种“哀而不伤,痛而不悲,绝望中仍有希望”的韵味。“我们拍的这部片子用意到底是什么?我们的动心起念到底是什么?”导演陈传兴在采访中提到,叶嘉莹在电影拍摄过程中不厌其烦地向他询问。而叶嘉莹说“来日难知更几多,剩将余力付吟哦。遥天如有蓝鲸在,好送余音入远波。”无论是做人,作诗,还是拍电影,这股力量或许总会延宕。

导演陈传兴采访照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出自唐代诗人于良史,短短十字,如石韫玉,似水怀珠,像兰泽香。《掬水月在手》讲述叶嘉莹一生,以平淡的口述去诉说过往,而确以大量丰富的静态影像去凝视历史之物与现实之物,以一生所作之诗词写情写现实,研究辞赋之时有如入无我之境、灵魂相通。人之一生化入历史之中,化入自然之中,留下的是遗韵与风骨——“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

— F I N —

排版:Sun Zhen

版面编辑:坤元

文字编辑:留白

责任编辑: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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