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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庄 | 《天地》廿五:夫子阖行邪?

 慧然 2025-01-09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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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先生绘

题识:时有不遵天命,花冬寒乍放一二枝,甲辰连山。

摘自'庄子网上书院'讲学稿

口述:连山先生

整理:学人

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

禹趋就下风,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

子高曰:“昔者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夫子阖行邪?无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顾。

“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要在何以不赏不罚?是因为人人具足,万民具足。

“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伯成子高为什么这么说?一旦以赏罚为事,那么赏罚就构成了百姓的日常,百姓就以赏罚作为准则而不是以自性作为准则。

《天地》篇开篇就说:“上治人者,事也。”当然需要“事”了。

前面还有“夫王德之人,素逝而耻通于事”。

离开事没有修行可言,离开事没有圣贤可言,离开事没有天下可言,但是怎么样才能任事?我们书院常常说涉事。我昨天把船山先生这一段的注发到群里了,他的注甚妙。

他是这样说的:“君人者之通于事,所资者赏罚而已。”真正的人君一定是通事的,孟子说“必有事焉”。后世君子是怎么通事、任事呢?他所知者只是赏罚,靠赏罚为事。庄子说:“终身以赏罚为事,这那还有事呢?”

后世的人君“赏其所当赏,罚其所当罚”。他以为是有准则的。我们看诸葛亮的《出师表》就是讲赏罚要分明,这仿佛没有错,但是能够“赏其所当赏,罚其所当罚,可谓于事皆通矣”,这算是能通于事的人了。但是即便是做到这样,也是“乘人而无天”的,会让执行者觉得自己厉害。

一旦“乘人而无天”,意想不到的祸患就会出现,何况那些赏不该赏、罚不该罚而只是炫耀权利的人呢?王夫之说,一旦是这样,那就是“为绪使、为物絯”,“求宜于四应而无恒也”,只是为了应而应,就失了常了。“治繇此成,而乱亦繇此生,是曰治乱之率”。“盖为政教,为礼乐,为仁义,多为之名以撄人心”,后世政客们所谓为了正治、为了仁义,都是说辞,都是用这些名相来扰乱人心。一切看起来的美言式的倡导都变成口号,一切口号都变成扰乱人心的了。你怎么能听别人说的呢?

凡是说的漂亮的人,后来都没法看,比如王莽、陈胜吴广。“则必同乎我者赏,异乎我者罚;以此火驰于天下而禁其过,乃天下之过即繇此而深。”

后世为什么道德越来越衰?恰恰因为越来越多举言语道德之旗的人上位了,他就导致德者不得不在野,伪诈者屡屡上位。这几乎成了常态,就造成了“火驰于天下”。就像是大火一样,这是道德越来越衰败,人间越来越成火海的根由。所以王夫子说“伯成子高耻而去之”,以此为耻啊!子曰:“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所以,人真的明智很难,跟着忽悠容易,跟着忽悠名利双收啊!有些注家很不屑于这段,觉得太浅薄了,懒得注。我们如果看古注多,有很多注者以为它浅薄,不可以不谨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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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先生绘

题识:真根不必论甘苦,甲辰冬连山。

王夫之的注可以帮助我们来体贴,庄子为什么要假冒伯成子高说这样的事情。这对我们透破伪证,这对我们在三代之后如何存身提供了很大的参数。

君子在无道之世能够存身,有道能行,无道能存,这是需要见地的。

我们看《西游记》,唐僧真的能迈步走向西天,所谓取经的路,他首先是需要一个有见地的大徒弟,顶门具眼的人。若没有这大徒弟,我们是没有办法治学的。每个学人都需要有悟空这样的大徒弟,有火眼金睛,人需要先有见地,只有见得到才能危邦不入,才有可能乱邦不居,才有可能不立于危檐之下。否则的话,你会被外相所迷惑的。早就已经被乱臣贼子给吃了,你还成了帮凶。你还以为是在铁肩担道义呢,务必要顶门具眼。

伯成子高一言以蔽之地说“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

一旦依赖于赏罚,误导百姓,你做得好我就奖励你,你做得不好我就惩罚你。把所谓的善与不善绑架在赏罚的权利上,为人君者、有权利者就可以悄悄地作威作福了。因为他们不仅仅掌管的是赏罚,他们实际上是掌管了对真理的宰制。

也就是说,真不真、善不善,他说了算。这种替换是很可怕的。

真正的王者之世是什么呢?“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也就是所谓的“事”即是天,即是天地之行啊!

所谓“古之治天下者何为哉?天地而已矣。”天地即是无为。孔子说,天何言哉,天何言哉!天行地载,这就是天行健、地势坤。天地在这即是至大至美至真的德行,只是我们每个人的大宗师。

人之所以能够像人一样的活着,能够践形唯肖,不是因为某一外在的人、外在更高明的道理可以帮我们。有天地在,至善至美的道就在。所谓夫道,覆载万物者也。

我们不可以离开前两段去看后面的内容,一旦离开了,我们就会在故事中用自我的情绪在揣摩。这就是我每每在强调学人不可以作为一个观察者来看圣人在说什么,我们要基于我们跟圣人同此心同此理的来去体贴。

一旦你成为《庄子》这本书的外在观察者,很显然你就会自觉地变成跟庄子对抗的状态中。我们读孔子也好、老子也好、一切圣贤书,都不可以以外在的身份去动思维。一旦以外在的身份,你永远是在揣摩。

这里伯成子高的着眼点是开始动用赏罚,赏罚当然需要,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是它不可以变成人们后来的伎俩。因此,德自此就会衰败,刑罚就立起来了,后世的乱就从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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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先生绘

题识:飞舞片片叶,漫天氤氲气,甲辰连山。

“夫子阖行邪?”这是对禹的反问,这一句双关,你还有什么事呢?为什么还不走呢?或者说你所执行天下的依据是什么呢?

使刑罚大行于天下,而让人失去了对自性的体贴。本来万民皆活在人的天性之中,若活在人的天性之中,王者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干。真正的王者是能够教化天下,所谓上如风下如草,君如风民如草,只是导万民归正。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而不是以赏罚为先。

后世天下跟国家的机器混为一谈,天下是道德之行,国家是机器地运行,这是两回事。越到后世,无论是在上位者,还是下位者,我们基本上理不清天下和国家的关系了,就越来越混为一谈。

“夫子阖行邪?”这一句有杀破之问,我们每个人都要带着这个问题过每一天。要问问自己到底想干嘛,想到哪儿去,到底想怎么样活着。

“无落吾事。”不要妨碍我的事情,这个“吾事”是个什么事?每个点都不能轻过。就我们学人来说,我们每天干了什么事?是不是真的妨碍我们的正事?“无落吾事”,也可以作为座右铭,给我们慎戒和提醒。有没有须臾不离?有没有四六时中都在?唯有君子能无落吾事。不然的话,都是没事找事。

“俋俋乎耕而不顾。”充满着呢,充实着呢。伯成子高当年在朝中也饱满,现在在田中也饱满。这一节以“俋俋乎耕而不顾”作结,从故事上来看,仿佛是伯成子高说了禹一顿,我们要知道这背后要说的是,我们如何才能真正地善护自身、善护天下。一旦开启了外持,我们以为有法度可以保护万民,我们以为有理想可以引领着万民,这些都是想多了。

真正地君天下,真正地无为、无心,是万类皆在它的天性之中,不会被忽然斜刺里杀出来的一个东西给遮蔽。

所谓仁义,所谓正教,所谓礼乐,所谓善恶……这些都有可能构成一个多余和堵塞,构成一种不必要的搅扰。所以,千学万学无非为真,我们不得不借助一些名相,最后来帮我们扫落。就类似扫地的扫把一样,以扫把这个多余的东西来行清理的事情,而不是继续在添堵。

治学不断地一本一本圣人书去读,读不是为了累积,而是为了扫除。伯成子高对禹的告诫,未必真的是禹做的不好。这样的故事都是反复地跟前面做应证。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每次这样去讲,不是说我一定要从一个平常的小故事中说出一个深刻的东西来。大家也不要以我说的为准,没有谁说的是为准的。

我们的心性纯净程度关乎到与圣贤文字叩击混响的声响,它是有声音的。如果说圣贤的声音是个钟锤,我们就是那个铃,那个金属的部分,这个铃的音声关乎到我们生命的纯度。我们越纯的时候,生命就会有金声玉振的通透感。治学的每一天,不是为了囤积的每一天,而是为了纯常的每一天。

真的纯常的时候,哪还会像伊川所说的心存诚敬呢?老者所说的“不若无心”不是无心,而是纯常。纯常之状,没有任何刻意,没有任何劳累感,这才是任事,而不是事任。

上一节以封人,这一节以伯成。封人即是有形有状能践行的人,人是自然要有人的样子,有人的尺度的,这个尺度就叫“封”,是有边界的。

在《齐物论》中庄周和蝴蝶是不是物化,“不知庄周梦为蝴蝶,蝴蝶梦为庄周”,这是无封之境,但是无封之境不可以着在无相上,恰恰是有封的状态,那就是周与蝶必有分焉。

人要有人的样子,才能与万物一体同仁,无分别。人没有人的样子做出一个不二的样子,就是假人。真的圣人,真的随和,他往往会显狂狷的行状,假的随和会显乡愿的样子,没有任何是非的观念。我们要慎戒,我们是在假随和中,还是真随和?真的和是发而中节的,发而中节一定是有封界的。人若活得没有基本的规矩,人若活得没有基本的方圆,人将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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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庄子网上书院

讲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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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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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知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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