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我在红光小学读书。那个时候包产到户已经好几年,我们的日子好了很多,可以吃得饱了。冬日里,菜蔬尽管匮乏,好歹有腌酸菜、土豆、粉条和黄豆芽吃。逢到过年的时候,是有猪肉吃的,当然几乎只有猪肉,鸡羊肉很难得吃一回。大牲口的肉就别想了,什么牛肉、驴肉都没有,在我心底里觉得吃这些帮农民干活的大牲口应该很残忍。 包产到户前,是合作社、农业社形式,除了特权人之外,大多数人黄米麦子都不够,更何况其他。可能由于前些年反这个反那个、清这个整那个、破四旧除四害之类的运动此起彼伏,人们干啥都小心翼翼。过年前给祭祀先人,都是在家旁边找个沟沟槽槽烧些票子黄钱。 政策变了包产到户之后,人们逐渐又去坟上上坟祭祀祖先了。 这正是我记忆最清楚的一件事之一。在我老家芦阳红光那一带,每年祭祀先人主要有三个时间:清明节、十月一、过年前。 清明节很隆重,我们沈氏家族有个老坟院,坟院里有很多老坟,要数到好几辈子前了,最顶上的一座坟地位最高,叫“毛氏太太”坟。清明节家族会在老坟院举办盛大的祭祀活动;去老坟院前,每家每户会去时间离自己最近的先人的坟,爷爷辈太爷辈祖太爷辈分为多。因为要去老坟院祭祀、聚餐,所以在家坟这里不多逗留。 十月一,寒衣节的时候,要给先人烧纸钱烧衣。明代有记载:“十月一日,纸肆裁纸五色,作男女衣,长尺有咫,曰寒衣,有疏印缄识其姓字辈行,如寄书然。家家修具夜奠,呼而焚之其门,曰送寒衣。新丧白纸为之,曰新鬼不敢衣彩也。送白衣者哭,女声十九,男声十一。”清朝的时候,每年十月一以前人们就到南纸店去买寒衣纸(即冥衣铺糊烧活的彩色蜡花纸),买回家后再裁成布匹形状的长条,然后印上牡丹、菊花、蝴蝶等各种颜色的图案,有的还把寒衣纸剪成衣裤状。寒衣做好后,再装进包有纸钱、冥钞的包裹里,然后拿到墓前焚烧。但不论用什么样的寒衣都要以纸钱、纸锭为主。民国时期,“送寒衣”的习俗一直延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十月一,送寒衣”的习俗除了“文化大革命”(1966~1976年)期间中断之外,始终断续存在,只是礼仪较过去简化了许多。我记得在涝坝岘的时候,我们“十月一”是找个地方烧就可以,不用去坟上。 除夕或者前一天,我们要去坟院上坟,娃娃们最期盼这个时候去上坟。要过年了,人们早都准备好了过年的年货,去上坟的话,吃的会好一些,起码有肥瘦相间的猪肉片子。除夕上坟不用去老坟院,只去家坟;我家的先人坟几乎都在村子西面,比较分散,上坟的话要跑好几个地方,基本上没有路,要翻小山包过砂地。 上坟带着自己印的票子(冥币)、香、黄纸、金钱、馒头、果子、白酒、鞭炮、凉拌豆芽菜、香烟(烧给喜欢吃烟的先人)、猪肉黄豆芽菜(菜不固定、看情况)。到了坟前,给坟头压黄纸、献馒头水果、上香,然后在坟前的石头围成的圈圈里烧票子,烧的过程中放炮;等到票子烧尽,在坟前桌桌(平石头搭成)上泼散馒头、菜、水果、奠酒、磕头。 一切仪式结束之后,大家找个平整的地方,开始吃泼散后的馒头,就着好吃的菜,在野外吃东西味道更胜一筹。有时候忘了拿筷子,我们就去找蓆子(芨芨草)根,长得粗壮的蓆子非常结实,可以充当筷子;水果可以边走边吃(比较稀欠),能喝酒的话可以抿口酒。 冬日的田野到处灰黄,只有芨芨草、水蓬、扎扎刺分布在四处;土路上尘土飞扬,碰上大风的话,会很冷,上坟也就成了一件那么不好玩的事;我记忆当中上坟没碰上过下雪,那样的话应该会别有一番情景。 回头看看,回家去,走在路上,父辈会说说先人们的故事;到家后,收拾院子贴对联,准备迎接除夕,穿新衣,过新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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