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我们一起来品诗人,今天第一期,先从白居易开始。 轻轻翻开历史诗卷,白居易的一生,如同一幅细腻生动的长卷,既有激昂奋进的浓墨重彩,也有温婉平和的浅吟低唱。他的人生与诗作相互交织,每一句诗都是他人生境遇的真实写照,每一段经历都在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至今犹记,白居易这“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响亮的口号。作为新乐府诗派代表人物,他的诗风饱含着现实主义,他的笔下充满了对天下劳苦大众的关怀。 白居易其人其诗,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都有着很高的赞誉。 与他为志同道合的好友元稹曾评价说:“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长于情,赋赞箴诫之类长于当,碑记叙事之工长于实,制诰长于直,启表长于尽,书檄长于激切,祭文哀词长于悲,古今词人才子各有所著,未有如乐天之作,摄众体之长,其间贤不肖相去,自及千里者矣。” 元稹这话全面且细致地点明了白居易诗歌在不同体裁、不同风格下各自的长处,从讽谕、闲适、感伤等多种类型诗歌,到各类文体如赋、碑记、制诰等,都肯定了白居易驾驭多种文学形式且能展现出独特优势的能力,可见其对白居易文学才华极高的认可。 晚唐宣宗李忱,在白居易去世后,曾也作《吊白居易》一诗评价道:“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这首诗中先是赞誉了白居易长达六十年的创作生涯,用 “缀玉联珠” 形容其诗作如珠玉般精美珍贵,所提到《长恨歌》《琵琶行》的广泛流传,连小孩子都能吟诵,少数民族的人也知晓传唱,足见其诗歌传播之广、影响力之大,并且表达了对这位大诗人离世的惋惜之情,从帝王的角度侧面反映出白居易在当时文坛的崇高地位。 到了宋代,苏轼、朱熹皆对白居易推崇备至。苏轼说“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以白居易自比,表明自己向往白居易那种能在尘世纷扰中保持内心宁静、超脱的状态,也体现出苏轼认可白居易的处世哲学和精神境界。此外,苏轼在诗词创作上也受白居易影响,比如在创作一些反映生活情趣、表达旷达心境的诗词时,就借鉴了白居易闲适诗的风格,可见其对白居易文学风格的欣赏与借鉴。朱熹也评价白居易:“乐天,人多说其清高,其实爱官职,诗中凡及富贵处,皆说得口津津地涎出。” 明清时期,明代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说“白乐天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他把白居易比作朴实的山东父老,形象地指出了白居易诗歌内容实在、贴近生活的特点,尤其是像讽喻诗这类反映社会现实、百姓生活的作品,就如同长辈讲述农事一样质朴真切,精准地概括了白居易诗歌的写实风格以及通俗性特点。清代袁枚亦评价“诗者,人之性情也,近取诸身而足矣。其言动心,其色夺目,其味适口,其音悦耳,便是佳诗。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又曰:'诗可以兴。’两句相应。惟其言之工妙,所以能使人感发而兴起,倘直率庸腐之言,能兴者其谁耶?...... 白香山诗,能道尽古今人情,人以率易少之。然'讽谕’'闲适’'感伤’等篇,立意亦时有在,岂率易哉”。可以看出,袁枚先是阐述了自己对于好诗的评判标准,而后提到白居易的诗虽然有人认为太过率直简易而轻视它,但指出了白居易的讽喻、闲适、感伤等各类诗篇都是有深刻立意的,是能够道尽古今人情的佳作,反驳了那些对白居易诗歌片面、贬低的看法,强调了白居易诗歌的内涵价值。 近现代时期,学者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对白居易的诗歌进行了深入的考证和研究,他充分肯定了白居易诗歌的史料价值,认为白居易的诗作对于研究唐代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风俗等诸多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通过《卖炭翁》可以考察当时的宫市制度,从《琵琶行》中能了解到唐代的音乐文化、文人与歌伎交往等情况。钱钟书先生也在《谈艺录》中指出“香山才情,昭映千古,然词沓意尽,调俗气靡,于诗家远微深厚之境,有间未达”。钱钟书认可白居易才情非凡、在文学史上有着长久影响力,但也指出其诗歌存在的不足,像用词有时过于繁冗导致表意拖沓,格调上有俗气、萎靡的情况,认为其在诗歌艺术的高远、精深境界方面还有所欠缺,这一评价体现出了用现代文学审美视角来审视白居易时更为客观、辩证的态度。 白居易有着怎样的一生? 白居易生于中唐乱世,幼年便饱尝颠沛流离之苦。那时的大唐,战火纷飞,百姓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哀鸿遍野。但生活的苦难并未磨灭他的才情,反而像肥沃的土壤,滋养着他的文学天赋。他自幼勤奋苦读,“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这般刻苦,让他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十六岁时,他写出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不仅是对自然现象的生动描绘,更展现出他对生命顽强不屈的赞美,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以至于,他初入长安拜见顾况时,便被顾况所看重。 初入仕途,白居易满怀着兼济天下的抱负。他渴望用自己的力量改变社会的不公,让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朝堂之上,他直言敢谏,针砭时弊,将自己对百姓的关怀和对国家的担忧,化作一篇篇言辞恳切的奏章。他目睹底层百姓的艰难生活,“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在《观刈麦》中,他将农民劳作的艰辛刻画得淋漓尽致,对百姓的同情溢于言表。同时,他在朝为官,也亲眼目睹了 “宫市” 等现象给百姓带来的痛苦,对人民有着深切的同情。于是,在元和初年(公元 806 年),他以新乐府的形式创作了《卖炭翁》,揭露了统治者的丑恶行径,期望引起统治者的关注,从而改善民生,缓和社会矛盾。 然而,官场的黑暗远超他的想象。他的直言进谏触犯了权贵的利益,最终被贬为江州司马。从权力的中心瞬间跌入人生谷底,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与迷茫。“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在《琵琶行》的序中,他倾诉着被贬后的孤寂与凄凉。一个深秋的夜晚,枫叶荻花在秋风中瑟瑟作响,他偶遇一位漂泊江湖的琵琶女。当那如泣如诉的琵琶声响起,白居易的内心被深深触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与琵琶女虽身份不同,却有着相似的命运,那一刻,他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泪水里,有对琵琶女的同情,更有对自己命运的悲叹。 在江州的日子里,白居易开始重新审视生活,渐渐学会与命运和解。他寄情山水,诗酒作伴,在自然中寻找心灵的慰藉。“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他不再整日沉浸在痛苦与愤懑之中,而是以一种豁达的心态面对生活。他游览庐山,写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在山寺的桃花中,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别样美好,领悟到生活总有新的希望。 后来,白居易自请到杭州任职。在这里,他将自己的才华和热情投入到城市建设中。他带领百姓疏浚西湖,修筑堤坝,为百姓谋福祉。“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他对西湖的热爱,对杭州百姓的牵挂,都融入了这一草一木、一堤一湖中。“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白堤不仅是他为官一任的政绩,更是他与百姓之间深厚情感的象征。如今的杭州城,这白堤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半生诗酒,一世情长 纵观白居易的一生,他用诗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用诗抒发内心的喜怒哀乐,正应证了他提出的那句口号——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从少年的壮志豪情,到中年的仕途坎坷,再到晚年的豁达从容,他的每一首诗都是人生的感悟。他的诗作通俗易懂,却又饱含深情,无论是朝堂之上的高官,还是市井之中的百姓,都能从他的诗中找到共鸣。他就像一位时代的歌者,用自己的旋律,唱出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唱出了世间的百态炎凉。在历史的长河中,他的名字与诗作熠熠生辉,激励着我们后人在生活的起伏中,始终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理想的追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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