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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再时 :道师爷(小小说)

 大河文学 2025-02-12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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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师爷 



文/田再时

马全富三十八岁接替父亲衣钵,瞬间从一个庸俗不堪的凡人脱胎换骨成了人神敬畏的道师爷。在这一带乡旮旯里,道师主要是给过世老人超度灵魂,帮助其清除阴间障碍早升仙界。但凡有老人过世的村户都请道师,于是道师成了村中经久不衰的特殊职业。做法事这套技艺不易获得,有志于此道者须投靠某道师前辈,成为他的门徒,长时间跟班学习。得到师傅认可,并经过正式的精神洗礼后,方能成为道师。一旦成了道师,说来就有点邪门了,道师能知晓阴间之事,有驱神逐鬼的本领。

马全富自接父亲衣钵后在村中做了不少“好事”,名气和声望与日俱增。据传,村中一老者卧床数月,医院束手无策,马全富一来,硬拉老者出门溜达,经一番折腾,老者身体不知不觉便康复如初了;一婴孩常在夜间啼哭,任你怎样哄都不顶用,请来马全富烧一炷香,对空念叨几句,婴孩就呼呼大睡不再啼哭了;老庚家最近常遇倒霉事,老伴儿走平路摔伤了脚,儿子赶集遭遇了车祸,也请马全富施法禳灾,避免了即将降临的更大灾祸。诸如此类事在村中不胫而走,他马全富想不出名都不行。

在这乡间广阔的天地里,会做法事的当然不止马全富一个,但相比之下,人们更信赖马全富,他的道行似乎也比其他道师更高一筹。其他道师是出门拜师学艺,师傅未必会将自己本事倾囊相授,而马全富不一样,他的本事来自父亲,父亲的本事来自爷爷,父传子,子传孙,肯定没有保留,自然学得也更精深。当谁家需要请道师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推荐马全富,说他的道法更正宗。这样一来,十里八乡的法事几乎被马全富垄断了,而那些因此“失业”的师爷们不免就对他怀恨在心。

一次,马全富应邀(道师做法事必是受邀前往,否则将自断前程)到隔壁村给该村一位生前德高望重的老人做法事,安排七天七夜——这是最高规格的待遇。由于该过世老人声望高,道师们都把能为他做法事引以为傲。那家主事者几经权衡对比,最后还是选择了马全富。这场法事时间长,没几天马全富就累得跟狗一样打连摆了。在做完一轮法事的空挡,马全富总是见缝插针地去打盹休息,有时连身上的法衣也懒得脱。他蜷缩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人比较瘦,乍看像一具干尸,怪吓人的。

他入睡才几分钟,就听到一个急促而又慌乱的声音唤他。

“马师爷,马师爷,你醒醒,快醒醒,我跟你说个事。”

马全富微微睁开双眼,见是人称“母夜叉”的王金花,忽地又把眼睛闭上了,不耐烦地说:“有事快说,没事别打搅我。”

“嗨,没事我来找你这个半仙干啥?跟你说正经地,我昨晚在黑水湾遇见鬼了!”

“天还没黑就说梦话,滚一边去,别影响我睡觉。”马全富骂道。

“你这个没心肝的,给我起来……”王金花说着就揪起马全富的耳朵,硬生生地把他拉了起来。

“你、你、你,居然敢对我无礼,小心不得好死!”

马全富起来后,王金花说:“说真的,昨晚我从城里回村,骑车路过黑水湾,看见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站在'落水死’的坟前向我招手,吓得我哟,妈呀,差点把心给吐出来。你是师爷,能进到阴间,你跟那东西说说,不要出来作怪了,免得我每天路过那里都担惊受怕的。”

“你们村的事,我管不着,你去找张师爷吧!”

“张师爷那道行,根本就不够使,还得你出马!”

“好好好,等我睡足了觉再说。”马全富无奈地应承着,而心里在骂:“疯婆娘,果真是鬼,吓死你正好!”

黑水湾离村不到一公里,是进出村的必经之路,也是个专埋死人的地方,周边全是坟墓。村里老人过世、意外身亡者,都往那里埋,白天经过都感到阴气逼人,晚上更是少人走。他马全富虽说是个半仙,但提到黑水湾,心里也不免咯噔一下。他倒不是怕鬼,而是怕被活人捉弄。自他名声在村前村后鹊起后,他就被一些无赖之徒捉弄过,幸好当时他沉住气没有露馅。要是换在黑水湾那地方被捉弄,说不定他就不管你是人是鬼而出手了。

马全富睡了半个小时,又起来继续做法事,完全没有把王金花的话放在心上。

这场法事还没做完,又有人提到黑水湾闹鬼的事情,跟王金花描述的如出一辙。这已经影响了一些人的正常生活,晚上都不敢打黑水湾里过。这时,大伙儿都说请马师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是,立马就有人来找马全富。马全富思前想后,实在没有可推脱的理由,谁叫自己吃这碗饭,谁退缩你马全富都不能退缩。

晚上,天黑严后,马全富对大伙儿说,我这就去黑水湾看看。说着,径自往黑水湾方向走去。出了村,他故意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想,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鬼,父亲当了一辈子的道师,也没听他说有鬼,更没有去捉过鬼。自己平时虽对人说人死后有魂魄在,而且还跟它们接触,为它们传话给它们还活着的亲人,但那是做法事的需要,能传什么话、不能传什么话都是有规定的,不由我自专,而且师傅说过,这种事情打死也不能往外说,否则就是背叛,死后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边走边想,脚步已悄然进入了黑水湾。前面是一些凸起的土包包,像未经规划胡乱建造的小房子。如果一个小土包是一家人的话,那这里少说也有二百来户人家,相当于中等规模的村寨。他在一旁驻足观望,突然有个地方亮起了光来。

“马师爷,你来了。”

“你是人是鬼?”

“我跟你一样,白天是人,晚上是鬼!”

那人走进前来,马全富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张师爷?”

“对,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张师爷左手握着手电筒,右手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劈柴刀。

“你想干啥?”马全富感到不寒而栗。

“你不讲江湖道义,还问我想干啥?”张师爷厉声道。

马全富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二天,马全富称他家里有急事,向主人道了歉,说自己必须立刻赶回去,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同时力荐本村张师爷接替他把法事做完。

这样,马全富就从隔壁村回来了,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事情。

马全富自那次事件后,再有外村人请他去做法事他都婉言推脱了。他现在才明白,各行各业都有自存之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抢了别人的饭碗,别人不跟你急才怪呢!他现在只有安分守己,好好打理他这个村的“一亩三分地”。

一天,马全富走亲戚打黑水湾路过,突然发现这里多了一幢楼房。他走近一看,原来是座土地庙,建得既气派又豪华,他抑制不住激动啧啧称赞。心想,有了它,黑水湾晚上都不再让人感到阴森可怖了。

面对这座拔地而起的土地庙,马全富不得不佩服起张师爷来,佩服他做事点子多,脑筋够灵光!


作者简介

田再时贵州松桃人,苗族,80后,现居贵阳,从事高校教育和管理工作。2021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在线》《齐鲁文学》《大河文学》《三秦文学》《东夷文学》《百姓文学社》《故乡文学》等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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