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半个世纪前的悠悠往事了,每至冬日,往昔的温暖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当第一缕凛冽的寒风悄然吹过,冬天的脚步便隐隐可闻。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奶奶总是早早地为我张罗过冬的棉衣。棉衣的外层是染成深蓝或黑色的粗布,那颜色虽不艳丽,却透着一种质朴而坚韧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踏实与安稳。里子则是用破旧的夏季衣服拆剪、细心缝合而成,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奶奶的心血。中间填充的棉花,是奶奶精心挑选的,蓬松又柔软,承载着奶奶满满的爱。做成的棉裤是大腰款式,穿上后能高高提到上腹部,把小肚子捂得严严实实;棉袄也是宽大的版型,穿上后活动起来显得有些笨拙。那时的我们,并不追求时髦洋气,只盼这一身棉衣能抵御冬日的严寒。入冬前,庄户人家用麦秸铺床也是普遍的事情。父亲会托人情要来一些麦秸,只见父亲小心翼翼地掀起铺地,将一层厚厚的麦秸均匀地铺在床板上。他的动作沉稳而细致,每一把麦秸都摆放得恰到好处。铺好的床铺,松松软软,躺上去,麦秸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摇篮曲。身体陷进麦秸里,一种踏实的温暖迅速包裹全身,那是来自大自然的温暖怀抱。夜里,若是翻个身,麦秸偶尔会戳到皮肤,痒痒的,却也增添了几分别样的乐趣。早晨醒来,头发上或许还会沾上几根麦秸,好像刚从麦秸垛里钻出似的,带着一身田野的俏皮。直至今天,我仍然会怀念那散发着淡淡的阳光与泥土混合气息的麦秸的味道,那是儿时冬天独有的味道。越冬前,糊门窗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为了阻挡冷空气的侵袭,多数家庭都会安上竹子制成的风门。风门的框架是用细竹条精心编制而成,轻巧又耐用。每年入冬前,父亲都会小心地把风门从杂乱的物件堆中取出,我便揭去上年的残纸,那些残纸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得脆弱泛黄。然后,用崭新的报纸和白纸重新糊裱。我先将浆糊均匀地涂抹在风门框架上,动作轻柔而熟练,接着把裁好的纸张平整地贴上去,用手轻轻按压,确保每一处都贴合紧密。那时的窗户多是木格窗,一格一格的,像是一幅古朴的画框。糊上一层薄薄的白纸,既能有效阻挡寒风,又能让阳光透进来,阳光透过白纸,变得柔和而温暖,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温馨的气息。经济实惠又环保,可谓一举多得。冬至过后,真正的寒冬才算是拉开了帷幕。奶奶会为我穿上早已备好的厚棉袄和棉裤。穿上棉衣,我就像个圆滚滚的“不倒翁”,行动起来一摇一摆。我满心欢喜,一蹦一跳地朝着离家不远的后大坑跑去,和小伙伴们一起滑冰。后大坑是我们冬日的乐园,三九天的冰,厚得令人惊叹,冰面光滑如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别说是几个孩子在上面玩耍,感觉就是汽车驶上去,冰层也能稳稳地承受住。我们在冰面上尽情地滑行、追逐、嬉戏。摔倒了爬起来,继续玩耍。那时候,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寒冷也无法阻挡我们对冰雪的热爱。可如今,无论如何寻觅,都再难见到那般厚实的冰层了,也再难找回儿时在冰面上肆意玩耍的快乐。在那个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煤火台是家家户户冬日里的温暖依靠。它类似现在的炉子,用砖块砌成,呈长方体形状。煤火台内部构造精巧:下层三分之一处,五六根炉齿整齐排列,支撑着上方的炉膛,炉齿间隔均匀,既能让煤炭充分燃烧,又能使灰烬顺利落下。炉膛是煤火台的核心,它容纳着燃烧的煤炭,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热量。炉口则是生铁铸就,厚实而耐用,能有效地聚拢热量。一入冬,家家户户便忙着生火,随着火焰的升腾,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天寒地冻时,大人会搬来一个凳子,放在煤火台上,让我坐在上面享暖。我坐在上面,双手轻轻贴在烧开水的金属水壶壁上,感受着那微微的热度从指尖传来。听着大人们讲述那些古老而又神奇的故事,思绪随着故事飘向远方,那种由心底滋生的幸福,是如今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的。煤火台的用途可不止取暖这么简单。白天,它是烧水煮饭的好帮手,夜晚又能为我们烘干衣物。在煤火台上放上一个罩子,把潮湿冰冷的衣服搭在上面,经过一夜的烘烤,第二天清晨,便能穿上暖烘烘的衣服,开启活力满满的一天。这看似土里土气的煤火,实则用途广泛,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给予了我们无尽的温暖与便利,若要为它“申遗”,我想它定是当之无愧的。除了这些,每到冬天,奶奶还会腌制各种咸菜。大缸里腌制着萝卜、白菜,撒上粗盐,经过时间的发酵,咸菜的味道愈发醇厚。一家人围坐在煤火旁,就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吃着爽口的咸菜,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如今,那些儿时越冬的场景只能在记忆深处找寻。时代在飞速发展,各种先进的取暖设备取代了煤火,现代化的窗户代替了旧时的木格窗和风门,精致的羽绒服替代了奶奶亲手缝制的棉衣。可儿时冬天的温暖与美好,却永远定格在了记忆里。那是一段回不去的旧时光,却也是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每当冬日来临,那些温暖的片段总会在心中缓缓放映,提醒着我,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幸福,从未走远,它们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照亮了我人生的道路,给予我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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