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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摄影史(一):摄影术的开端 | 机核 GCORES

 子君zijun123 2025-02-18 发布于河北

我为什么想写这个?

尽管很絮絮叨叨,但是如果要写一个类别学科的通史的话,上来不说两句似乎是不妥当的。尤其是当你还不是这个专业的情况下。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学电影学的,摄影是兴趣,爱好,没有得过奖。但是有过一些阅读和思考,总想尝试一点不流俗的东西。
曾经我有一段时间还是蛮困惑的——和一群声称自己在玩实验摄影的朋友在一起做点东西,但是创作的时候却没有激情,没有那种“是的,我是在做一个作品”的感觉。尽管拍出来的一些东西,有人会夸,但我觉得这种虚假感的起因,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知道我的创作是不真诚的。
照猫画虎,照着谁?后来想清楚了,可能是很多人很多人:编号223;任航;刘涛(合肥的一位严肃摄影师)甚至严明……我知道那是我在模仿他们,用他们话说他们的思想,但那不是我的思绪。我为这种后知后觉的欺骗深感不安。
于是我开始去询问,尝试问我的一些朋友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拍?”我希望得到一个答案。然后我听到了两个很可怕的词:“审美”与“提升审美”。他们仿佛统一规划好了一个回答:“你多看那些好的摄影,你就能获得审美的提升。然后你也就能拍出和他们一样水平的照片。”
但我知道,摄影史凡150年,所有创作都有明确的指向。无论是当下的“糖水片”“纪实摄影”还是“实验摄影”“小众摄影”(听这个词语我都有点想笑),追溯历史,都会发现它的源头的那些艺术创作都是于意义上有所指的——对于时代的回应,对于个体意义的质疑,宏大叙事的瓦解。林林总总不胜枚举,但是很重要的是都有明确的指向,不是为了“酷”而“酷”。所谓现在很多青年拍的”实验摄影“常见的的直光照片,在最开始的时尚摄影中也应该是有所指的。换句话说,它不是一开始就是“美”的,是因为它所蕴含的事物,所以它才珍贵。
而回答我的人们,统统回避了这一点,抛弃掉了照片的内核和实质,将外在的,空洞的符号当作所谓“高级审美”。并且不明所以地追求它们,甚至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话语体系。
这些照片是我在澳门读书和在家乡的时候拍的,并不完全代表我口中所说的风格,读者明辨
所以我在这里——机核网写一点东西。机核是一个绿洲,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电台里面谈天说地,学兽医的朋友也能自由地聊苏联美学,那么一个学电影的人写点摄影,应该不至有什么问题。写的东西,就是我这段时间所看(或重新看的)摄影史。一方面,是对有兴趣了解摄影的朋友尝试进行一个浅显的科普,一方面也是对自身知识的一个梳理,与对机核部分朋友的某种交流。
通过翻阅历史,我们知道了摄影作为艺术创作的本源是什么,而它是怎么在基于“现实的复制”这种几乎没有任何艺术创造可能性的岩石上石中生花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神奇的议题,我们在摄影创作当中对于表达和述说的思考,能够由这些历史给予我们相当程度的解答。由是,本系列文章将会着重讲述摄影美学的流变与发展,技术变革层面会有涉及,但主要是为摄影美学的流变而进行服务的。
这很神奇,所以我尝试在这个社区里做一点分享,希望各位和平讨论,当然我也相信机核是一个目前很少见的前互联网时代社区,虽然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总的来说是一个被相当数量的用户所认可的社群。这也是为什么我有信心在此处分享这些事物而不会被某种暴力冲刷或者被巨大的流量掩埋。文章中难免多有错漏,望各位方家指正,也欢迎一些摄影专业的朋友看到后和我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

摄影史的开端:艺术是否存在?

很多书都会说1839年是摄影史的开端,因为法国人路易斯·雅克·曼德·达盖尔发明了摄影技术,而他用于照相机的原理,是我们2000余年前的典籍《墨子》中所记述的小孔成像。这种表述很粗糙,但见诸于许多历史教科书当中,我在高中时期就于课本上阅读过过类似的文字。
然而严格来说这么样的表述是不准确的。事实上在1839年之前,几乎所有的现代摄影术所需应用的基础技术都已经出现,而达盖尔以及另一位名叫塔尔博特的英国人,都是站在这些前人的肩膀上进行技术的整理,收集,最后才分别创造出了我们近代定义下的,各自的第一台摄影机。
我们都知道,过去拍照片用的是胶卷。而胶卷的本质,粗糙来讲是银盐化合物在聚乙酸酯底片上的涂料。当这些涂料感光后,这些涂料将会按照“所感的形状”变成黑色的颗粒,一张照片的底片就这么形成了,之后再拿去冲印,放在台面还是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就随您便了。
可是问题在于:你怎么能确定你拍的就是你所看见的事物呢?很明显,这里牵涉到两个技术问题:怎么确定一个有组织的画面能够投射到一个平面上;怎么确定这个画面能被平面记录下来。
前者,就是我们常说的小孔成像原理。早在18世纪的时候,这个原理就被绘画工作者广泛应用于创作当中。当时他们使用一种叫做“暗箱”的工具来取景——这种被称为暗箱的东西通过小孔成像原理,以投射取景范围内的景物至箱子上面的玻璃平面上。之后画家就可以在玻璃平面上面描图了。
而后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胶卷技术的存在与否,才真正宣称了照相机出现于世间的可能。很显然,一个不能留住影像的平面,既没有办法让时间永远的定格,也谈不上什么“记录真实”——绘画随时有被修改的可能。在这之前,已经有人在17世纪和18世纪分别发现了氯化银遇光变黑的原理,以及将涂料涂到平面上以获取影像的技术。但是问题是,仍然没有一个技术能够让这个显像的平面以定型,乃至永久保存。是以摄影技术迟迟出不来。
事实上,在当时的世界并不只有达盖尔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在不同地区,有许多人都在不同程度地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和解决。历史永远不会仅仅选择某一个人去回答某一个问题。就好像当年微积分之于牛顿和莱布尼茨一样,历史也并没有将发明摄影的任务仅交给达盖尔一个人。
所以某个网站常说的“高举达盖尔的旗帜”这句话其实是不准确的(不),至少在这里面,还应该加上一个法国人和一个英国人。其中那个法国人和达盖尔合作,创立了摄影术;而那个英国人则走得更远,他在不与法国的这两位交流的情况下,独自一人以另一种记录逻辑发明了他自己的摄影技术。这种记录逻辑一直沿用到我们今天,也就是我们今天胶卷的雏形(达盖尔并没有发明胶卷,他的摄影技术在后来被逐渐淘汰掉了)
接下来我们简单讲一下包括达盖尔在内的这三个人,以期待他们能在某种程度上被人所能谈论或被见证。
法国人:约瑟夫·尼普埃斯
如果要说此人的功绩是什么的话,那就是“通过他自己研究的摄影手法,拍摄出了世界上第一张相片”。而这张相片创作的时间,还要早于他与达盖尔共同合作研发的照相机,早了十三年。
1826年(也有说1827年),尼普埃斯将一块犹太沥青涂板放置在自己的摄影机器中,通过近十个小时的曝光(想想现在照相机快门的常见曝光时间是0.01-0.02秒,就不由得感叹技术的进步之快)拍摄下了一张照片,这也就是现在世界上目前留存年代最早的照片:《窗外的风景》。其实在七八年之前,尼普埃斯就开始了自己的摄影创作,可惜拍摄下十余张,仅这一次的相片被保留下来。
但是这张照片有许多缺点,其一是曝光时间过长。你很难想象让一个人站在镜头前8个小时不动,就为了拍摄一张相片的场景,所以当年尼普埃斯拍摄的相片大部分都是风景与静物相片。其二就是不耐保存,现存的《窗外的风景》,也就是大伙儿看到的这张照片,是经过技术调整让其重新显影的,即使这样也是模糊不堪,而原片现在已经是黑漆漆一坨,什么也看不见了。
1829年达盖尔与其达成伙伴关系,签署合同共同研究摄影技术,尽管尼普埃斯于1833年去世,达盖尔仍然在6年后研制了出近代意义上的摄影技术。但是这种摄影技术仍然和我们当代的胶片相去甚远。
关于达盖尔与他的摄影术
达盖尔生于法国科梅伊镇,从小学画,也有较强的各门学科的才能,父亲是当地的一位法官,擅历史,文学,母亲好哲学与天文,犹擅绘画。达盖尔在绘画方面的能力应是受了母亲影响,而广袤的学养与思考能力,对美的感受能力应来自于父亲与家中林林总总的客人(达盖尔家中谈笑有鸿儒,是当时各学科出众者的沙龙与聚集地)
达盖尔使用了镀银的铜板作为底片(我实在不太能想象这个的造价),通过将底片用碘蒸汽熏制,使其进入备用状态。拍摄的时候再放入一个大木箱子里头,木箱子前面有一个镜头,不能调焦距,曝光时间为15分钟。15分钟后再用汞蒸气熏制显影,再用大苏打定型……恭喜你,你获得了一张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照片。比起之后的早期胶卷摄影,达盖尔摄影法的铜板清晰明亮,和现代照片比都未必有多少逊色。而且因为这种技术所创造出来的照片是铜板水银浮雕,所以它严格来说不可复制。
我曾经动过心思想在家里面搞一下这种摄影,但是当我看完全步骤之后,我觉得我可能在做一件我现阶段暂时力有未逮的事情,至少我不敢随意使用汞蒸气。
但好像在那个年代的人们就没有很多这样的问题。达盖尔将自己的技术提交专利,但法国内政部则说服了他。他们以每年6000法郎的价格支付于达盖尔,4000法郎支付于尼普埃斯的孩子。从此摄影技术变成了向全世界公开的技术,任何人只要有达盖尔照相机,都可以用这种方式记录自己漫长的人生当中的任意一刻,并且永恒不朽。时间的变化在某一刻被人们凿开了一个口子,我们不一定能阻止一些事物的变化,但当我们有了相片之后,我们可以让我们的记忆知道,你不是唯一的见证人,它真实的发生过。
达盖尔后来出版了一本关于自己的摄影技术的说明书,叫《达盖尔法》,大约来来回回印了30版.他还将自己的摄影套装量产并且出售(这样做看起来就有了相当的安全保障),这些都使得他获利颇丰。1851年,达盖尔因肿瘤逝世。19世纪末,他的名字与拉瓦锡,安培,傅里叶等人一起镌刻于埃菲尔铁塔之上。被世人所铭记。
英国人:威廉·塔尔博特
这个人是个奇才。
塔尔博特并非是我们所想象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常见的发明家:一个工匠,拥有纯熟的技能,不断地重复他所在的行业的某种工作,以至于实现了某个奇迹:他因此而发明了某种全新的东西,从而改变了某个行业的格局。
和前两者不同的是,塔尔博特出身自贵族,曾经在哈罗公学,剑桥大学等地接受过教育。在数学,光学乃至语言学上都有较高的造诣。一生出版过8本亚述帝国楔形文字的专著,同时还是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所以某种程度上,他来做摄影术方面的研究,可能仅仅出于兴趣爱好。
塔尔博特将自己的摄影术命名为“卡罗法”,和达盖尔法相对。他所采取的方式正是现代胶卷的鼻祖,即负片显影法。可能这么说大伙儿都不太明白,在这里举个例子:如果各位对自己家里面在90年代的时候所拍的照片有所回忆的话,就会知道在当时拍照有一个步骤叫做洗胶卷。这个过程就是让在胶卷上的影像显现出来。但是这个时候的胶卷黑白颜色是完全颠倒过来的,也就是说白色变黑,而黑色变白,初看起来难免有些瘆人。如果有朋友玩过《漫威蜘蛛侠》的话,就会发现里面有个反派角色叫“底片人”,英文名字就叫做“Mister Negative”,所谓negative,即是我们常说的底片。
负片之于正片的最大优势莫过于可以拷贝,一张负片在曝光定型后,可以拷贝出无数张正片。而达盖尔摄影法所用的铜板镀银,每次拍摄都是独一无二的一张照片,不可复制,也无法传播。当然,摄影在起步阶段的时候被人所思考的的角度往往尚未脱离绘画的范畴,所以达盖尔的摄影方法在一开始还是有很大的空间的。甚至第一批使用达盖尔拍摄方法的摄影工作者,也往往是原本就是画家。再加上当时塔尔博特为自己的底片摄影技术申请了专利,传播的范围不如公开专利的达盖尔摄影术,于是在整个19世纪的中叶,底片摄影并没有被广为流传出来。当然,身为发明者的塔尔博特,自己是知道自己所发明事物的意义的,甚至为此他于1846年前后编写了一本摄影教学书,命名为《自然的画笔》,其中内含24张关于卡罗法的技术讲解摄影照片,鉴于彼时并没有摄影图片印刷这样的技术,所以24张图全部都是他一一手工贴上去。

绘画是否死亡/摄影是否是艺术?

当一个能够纤毫毕现记录世界的玩意儿诞生了,那么那个宣称自己应当“尽力去复现世界”的艺术也开始恐慌。
这似乎很常见,铁路刚刚诞生的时候,马车车夫集体抗议他们将要面临的失业。一件更便捷更经济的事物出现之后,人们的需求被更廉价的方式所满足,原本相对价格更高昂的行业自然会慢慢遭到压抑和打击。伦勃朗传世的《夜巡》也需要每个队员支付100荷兰盾才能画出来,怎么看也不是一台相机和一个镀银铜板的价格所能相提并论的。
我们现在似乎也在经历这么一场风暴,AI绘画使得不少绘画工作者自危,个中酸楚,人皆尽知。
但是这里有一个矛盾。
矛盾在于绘画永远并非是对现实的机械复制,记录,它所展现的是绘画工作者的心灵的投射。从这一点来看,数十年后梵高的的《星月夜》很能说明这个问题——世界上没有人见过梵高所见过的事物,但是梵高知道,这对他而言是真实存在的,这和他疯不疯没有关系,而是他所相信的那些美和燃烧的事物让他如此倾诉。
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摄影的出现(恐怕也有绘画自身的发展以及世界本身思潮的更迭),绘画开始慢慢地从具象的,描摹的,逐渐朝着抽象的,内心深处的,自我阐释的道路行走。那种文艺复兴时期已降的主要服务对象——即给出得起钱的人画像这种工作,逐渐脱离绘画工作者的业务范畴,转而交给摄影师了。
这证明了摄影对于客观记录有着无与伦比的复刻能力,但同样的也让大家产生了一种疑问:对于现实的纯粹机械的复刻是否能称得上艺术?如果是艺术,那也只是大自然的功劳,或者是某个人恰好坐在那里,然后被你拍下来了而已。总之,摄影机只是记录,没有任何的个性化表达,至于摄影师——他只是一个工人或者技师,负责操作这台机器,更不可能谈得上什么艺术工作者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草创年代的摄影师一般都是失意的画家们,甚至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所以社会一些有识之士对此也颇不以为然,这也是客观事实)
在这个时候,逐渐有一种新的声音开始响起:如果说一个完整复刻世界,纤毫毕现的照片谈不上有任何审美可能的话,那么那些对现实世界刻画得不那么清楚,朦朦胧胧的照片,是否更有可能具备吸引力呢?
这种说法单从逻辑上推演,多少有点胡说八道——朦胧也好,纤毫毕现也好,仍然不过是之前的“机械复制”逻辑的延续。但是作为摄影草创时期的摄影工作者们,仍然希望能有一个被艺术体系所承认的成果,即使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寻找到摄影艺术创作的本体论,只能尽力地向绘画贴近。
这种现象其实很常见,在电影创始初期,那些电影工作者们也苦于电影不能作为一个艺术品而焦虑。彼时电影这个玩意儿更多是作为如今的短视频而存在。只有娱乐效应,没有长篇,只有3-5分钟的短篇。内容也多以滑稽奇观被人们所知。那时候,人们走进电影院,并不是像我们今天那样说“我们要看一部具体的电影”,而是“看啥都行,这个会动的画面特别有意思”。在这种情况下,一开始电影也是尝试以模仿戏剧的姿态去达到某种“艺术品”的高度,直到格里菲斯等人发现视听语言具有与戏剧本质不同的艺术本体与模式,这个争论才宣告终结。
既然如此,摄影草创年代的工作者们也不能免俗,于是他们选择了那个英国人塔尔博特所创造的“卡罗法”作为摄影艺术的代表。
卡罗法的好处可不只有能够批量复制相片那么简单。其一,也就是我们刚刚所说的,朦胧的照片面貌与绘画的笔触接近;其二,则是在拍摄和洗印底片的过程中,可以人为地施加很多影响。就和现在不少胶片爱好者类似,通过选用不同的胶片,得到不同的色调,呈现所谓的“艺术感”。当初的摄影师在用卡罗法拍照的时候,往往也会选择用不同的纸张呈现不同的效果,甚至用刮刀增加减少亮度甚至内容,这种技术后来在胶卷时代发展为“暗房技术”,是当今PS的前身。
这么一来,人为的“主观性”开始增加。这个时候,摄影开始不再是机械的记录,开始带有某种艺术表达的可能的存在。这么一来,人类历史的第一种摄影美学思想——“画意摄影”的雏形,便于此诞生了。摄影美学的历史,也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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