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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翠红是我同学的姐姐，我同学叫李瑞安。 那时我去叫李瑞安一起上学，每次去他家，几乎都会看到翠红姐在干活，刷锅刷碗，洗衣服，铡草，喂猪…… 直到现在，想起翠红姐，脑海中仍是她埋头劳作的身影。 李瑞安吃完饭，抹抹嘴，冲我叫，走吧。 我跟着他迈出家门，回头看还在忙碌的翠红姐。我问，翠红姐还不走，上学不会晚吗？ 李瑞安说，晚就晚呗，反正我爸妈也不想让她上。 正如李瑞安所说，他家把全部希望都砸他身上，希望供出一个大学生，光耀门楣。但李瑞安根本不是那块料。记得他唯一一次得奖状，还是因为抄了我的答案。他父母可乐开了花，把奖状贴到最显眼的地方，逢人就夸，自己儿子怎样怎样。可是要知道，翠红姐年年都有奖状到手，她家里却从没见贴过一张。反而，每当翠红姐高高兴兴地把奖状带回家，母亲就说，一张破纸有什么用，学好了有什么用。甚至，当李瑞安哭闹自己没有奖状而翠红有时，他们竟还指责翠红姐为什么领这张破纸回来，惹弟弟伤心。奶奶颠着小脚过来，拿起奖状就投进锅底，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乖孙别哭，这下她也没了…… 翠红姐每日带着讨好般辛苦干活，希望以此博得一个读书的机会，但还是在七年级那年，被迫辍学。 当时学校老师都为翠红姐惋惜，班主任甚至亲自上门做思想工作，说这样的好苗怎么能不供？这不是毁了娃的大好前途？翠红姐的母亲说，好啊，她上学，你来给我家干活。一句话，噎得老师差点没背过气。 辍学以后，翠红姐的劳动更强了，由原来的课外变成了全天候。她的爷爷奶奶已经年迈，父亲体弱多病，母亲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家里重活累活都推给翠红姐，她十六岁稚嫩的肩膀担起家庭的重担。 即使这样，翠红姐在家里仍然不受待见。做好了，是理所应当，做差了，一定迎来一阵辱骂。尤其她那个奶奶，拄着拐棍，一口一个赔钱货，骂得可难听了。有好几次，我都看见翠红姐默默地边干活边流泪，脸臊得通红。 翠红姐在家呆了三年，后来嫁给集上卖猪肉的王三的儿子。听说，之所以结上这门亲，一是图了人家不菲的彩礼，二是她母亲嘴馋，想着贪人家那一口猪肉。 翠红姐嫁过去，起先那家人对她倒还行。翠红姐本来就手脚勤快，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家人就是想揪，也揪不出个错。 这样生活了两年，翠红姐迟迟不见怀孕。那家人就开始嘀咕，是不是不能生啊？进而从遮遮掩掩的猜疑发展到赤裸裸的不满，对翠红姐的态度日渐恶劣，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说养个母鸡还下蛋，养个母猪还下崽。不生不养的东西，养着有什么用。 开始那个丈夫念着一点夫妻恩情，还有所克制，或许也有所期待。后来经不住父母挑唆，再加上外面人的嘲笑，渐渐没了耐心，对翠红姐开始家暴，尤其喝过二两闷酒，那更是拳脚相加，百般蹂躏。 翠红姐没有办法，也没有逃处，日日以泪洗面。有好几次，听说翠红姐被打得都起不了床，他们还在门外骂骂咧咧，逼着翠红姐起来干活。 这样又过了两年，那家人见翠红姐实在是生不出孩子，就把翠红姐撵回了娘家。 那天，翠红姐一个人夹着个包袱，孤零零地走在回娘家的路上，身后是夫家的怒骂，周围是街邻的讥笑，前面……是什么，可想而知。 那个年代，一个女人不能生养，真是莫大的耻辱。翠红姐的娘家也跟着抬不起头。种种责难，便时不时就强加到翠红姐身上，翠红姐又成了家里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的“牲口”，生活哪里是个盼头？ 人生如此艰难，翠红姐快撑不住了。 这时，有人上门提亲。 媒人说营子村有个小伙，看上了翠红姐，不介意她不能生养。翠红姐心生疑惑，是不是男方有什么缺陷？或者家里有什么状况？ 媒人拍着胸脯说，保证是一个好家庭，过得不错，小伙也是个好小伙。至于为什么不介意这事，我也不清楚，你们见面看看吧。 俩人一见面，才知道小伙竟是翠红姐的初中同学，且小伙一直暗恋着翠红姐。几年前，小伙家就托媒人来提过亲，但翠红姐的父母嫌小伙家穷，最后翠红姐就嫁给了王三的儿子。 小伙听到消息，偷偷哭了三天，躺了三天。本以为这辈子与翠红姐再也无缘，没想到，翠红姐出了这档子事。小伙听闻，赶紧托媒人二次上门提亲。 这次翠红姐的父母答应得爽快，但还是问人家要了不少彩礼。我们庄上的人都说，翠红家在翠红身上可算赚够了。 不知道翠红姐那个口口声声骂她赔钱货的奶奶，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翠红姐心想，自己都这条件了，她家还索要那么多彩礼。嫁过去，人家肯定不待见自己，纵使小伙不嫌弃，他父母也会刁难。 所以，翠红姐是怀着一颗不安的心，嫁入夫家的。 新婚第二天，翠红姐老早就起来收拾家务，给一家人准备早饭，生怕哪里做不到位，惹得公婆不满。 这么多年，她已习惯这样的自己——活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像一只不见光的老鼠，天生背负罪恶的骂名。 就在翠红姐开始干活时，婆婆也起来了。婆婆带着几分心疼，对翠红姐说，起这么早干嘛？赶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妈来做就行，做好饭叫你们。说着就把翠红姐推进卧室。 翠红姐坐在床沿，一股暖流不由得从心底升起，这是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被人疼，被人爱，被人体贴的感觉，真好。不觉中，有两行热泪划过她的脸颊，“啪嗒，啪嗒”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这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伸过来，紧紧攥住她干瘦的小手。 丈夫说，媳妇啊，这么多年，你吃的苦受的难，我们都知道，你放心，以后那种委屈不会再有了，这里永远是你温暖的家。 说完，他一把将翠红姐拉进被窝…… 十个月后，翠红姐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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