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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站

 新用户7191PCJo 2025-02-22 发布于山西

我们撩起棉门帘,进了车站,距离正点检票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女儿把在家里用卷发器卷好的留海,用手指往下抓了抓,又拢了拢,被风吹到发际线上进而竖起来的头发又有型了。

我说,闺女,你剪了头发看着更顺眼了,女儿看着我,似笑非笑,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说她顺眼,她需要学校一个延缓开学的通知。她站在那里,眼睛直往门口看,她本应该看着检票口方向,盯着大屏幕上的检票通知。但她哪里也不看,就看着门口。回家的方向。不止她往门口看,我们旁边的几个送站的,孩子的眼神都是朝门口这边看。

返校难,当下也成一个通病了。上回看见我认识的一个大学生发朋友圈,也是有返校难的烦恼。莫非此大学非彼大学?我十几年前在大学进修的那两年里,是我最活力四射,风华绝代,尽显自己独特人格的时光。那时,几乎每天和体育系的两位好伙伴晨跑,跑步后我们一起压腿,做下蹲,一起去吃早饭,怕耽误上课时间,边走边吃边去教室,享受那个融在大学校园人流之中的前行。

那个年月,我在大学里还热衷参加学校的活动,听讲座,一起组织每周大学英语角。和好伙伴一起给彼此过生日,一起提着水壶打水,路上时不时能闻到打篮球的男生青春的汗臭味或者女生想变美,又没多少富余钱买贵重的化妆品,身上一股廉价化转品味,还有窃窃私语的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反正那年那月,在大学里,人作为一个性格张扬,另立独行的个体是被包容和接纳的。

莫非现在的大学,校园氛围没有我们当时蓬勃生机,包容万象,有趣丰富?!我能感受到女儿不愿意返校的心情,但是不如女儿自己感受得肤切。我接着设身处地对女儿说,其实妈妈现在真想背着书包走进大学去读书学习一阵子。女儿无语,还是似笑非笑。她知道,这只是一段话。而且是一段没有意义的话,甚至在浪费这么宝贵的二十分之一的时间。

女儿把头从门口方向转向检票口方向,看着远处的大屏幕说,咱们还可以再待会儿。我们就云淡风轻地继续瞎扯,我的那个在箱底儿躺了足够六年半的红色索尼IXUS 220HS相机还被我们聊起来了。女儿约我今年暑假一起游敦煌,她说你去时记得带上相机。我家就那一个相机,从我有了智能手机后,基本没碰过它,女儿安顿暑假我们在敦煌碰面时,记得带上它,到时在敦煌见。我感受到了一段时间过后的精神慰藉。说起相机,我一时不确定相机的位置,只是满口应着。

女儿还说,看你都忘记给我带小米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失重的感觉。连忙说,怪妈妈,看妈妈这记性。刚放寒假,就和女儿说,这回开学给你带点小米,小米养胃,女儿说“好”,我怕忘记,还把“记得给女儿带小米”写在大厅的白板上,还是忘记了,就对女儿说,妈妈给你寄过去吧。年轻孩子们吃东西先顾及口味,谈营养的年轻人那是人精,女儿不是主动谈起想喝粥保护肠胃的,是我建议她喝粥,她没有反对,所以女儿和人精还有距离。

去年带团去重庆,有一天自由活动,我报名一日游去参观大足石刻,参观前,导游带去一家不锈钢厂,硬让“品质不锈钢”刷走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其中主打买一个不锈钢锅,结果给副带了八九件所谓的赠品,我明明知道,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你又吃人家用不锈钢锅做出来的农产品,又吃爆米花,还真不好意思啥也不买。咬咬牙买了个不锈钢锅,九件赠品中其中一件有个焖烧杯。

女儿爱喝生菜小米粥,这是她想家的暗号。每当她说想喝生菜粥了,十有八九就是想家了,其实想家真得是想那里,我现在也没摸清个究竟。不过,十之有一是真想我给她熬的生菜小米粥,我是不怀疑的。我熬的这款粥,生菜还是生菜味,小米还是小米味,可是当小米舒展开身姿偎在剔透的生菜脊背上,熬出来的小米米油像是裹着温柔贤淑的衣裙的爱人,那么甜,那么让人垂涎。

女儿爱喝我是信的,因为那也是我的最爱。之所以给女儿带小米,女儿在学校可以用焖烧杯来焖生菜粥喝。这般我们聊天时,聊起喝粥就觉得生切切地我们头对头在一起喝粥,这样的精神疗愈本身就带着光。

每每看见早晨排便顺利正常,我就心满意足。而这个“足”是我和女儿一样,爱上喝生菜小米粥。这里不是给小米,生菜做广告,关键是他们也没邀请我们给它代言啊。只是觉得好,亲身体验了,直接受益了,用事实来说明事实,生活就简单多了。

这回放寒假由于女儿尊重自然醒,也践行自然睡,起床晚,睡觉晚,是两大特点。通常不吃早餐。为了让女儿喝新鲜生菜小米粥,我早晨就改成打玉米面糊糊,中午甚至午后,女儿醒了,我才去熬生菜小米粥,尤其最近几天,她常念叨说,想喝生菜粥,快开学啊,莫非以此来弥补心灵的失衡?

刚才到火车站前还给她熬了一碗,尽管没用小米,熬的是玉米面糊糊,主要今天粥不是主要的,女儿说在返校前还要吃一顿刀削面,同时把春节剩下的蛋挞皮给我做几个蛋挞,她知道我基本不用烤箱。所以我们一人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蛋挞。女儿喝完生菜玉米面糊糊,边摸嘴,边带着一股愁意说,学校怎么还不通知,再延长几日开学呢。这个学校真不解人意。话是这么说,情绪是这么个情绪,但抵抗不过眼下的“开学季”这股洪流的猛烈冲击横亘在眼前。

我们一起陪着时间待了快二十分钟了,女儿看了看手机,说再待两分钟,我就进去。话音未落,我张开双臂揽女儿入怀,我说,来,妈妈抱抱。女儿知道煽情的时候到了,小鸟依人地和我相拥。我的脸贴在女儿的脸上,女儿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我们紧紧地抱着,听着周围送站的喧嚣。

我的脖子搭在女儿肩上,不由分说地吐出了一段话,时长大约三十秒,我说话时,搭在我肩膀上的女儿没做声,一片寂静,我甚至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但当我们把脑袋从女儿的肩膀上挪开时,看见女儿已经泣不成声,脸已拧巴地变形了。

出发前,她化了一个精致的装,她通常在正式场合都会化妆,开学季在她眼中是正式的场合。要不她化妆又为何。我看见她的脸,由于哭得太猛烈,热泪一下冲破堤岸,直流而下,下眼睑的眉线怎么能阻挡住这股泥沙俱下的洪流,经不起洪流的冲击,被热泪截成了半截儿。

我赶紧掏出纸巾,女儿把淌在眼睑下边,鼻尖儿周围的热泪轻轻拭在纸巾上,任凭靠鼻梁这边剩下的半截儿眉线也被纸巾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热泪被纸巾拭干,女儿下眼睑的眉线不在了,眼角处现出了两根睫毛,很突兀,我猜是刚才哭的时候,我的脑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时,我没煽情前,她就已经开始哭了。她悄悄哭,轻轻揉拭眼睛,我没有察觉,我笃定地以为就是那阵没有任何声响的时候,她揉拭的眼睛,那两根睫毛被揉掉的。

我轻柔地给女儿用手指尖儿取下一根,下一根,女儿说,我来吧。刹那,她的动作和语气一样平静。紧接着,女儿把身板儿挺起来,对我说,妈妈,我就不多说了,就说一句话,照顾好你自己,该吃就吃,该转就转,该睡就睡,万变不离其宗,让自己快乐。

我也把身板儿挺起来,这个“挺”也很突兀,女儿像是看出来啥了,我就不去猜度它了。留个扣眼儿,让它自己去找它的扣儿吧。

此刻,-21摄氏度的窗外,风的声音依然挺大,女儿已经到了学校,正在宿舍收拾东西,我听见她们谈笑风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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