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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苏武书(上) 李陵 子卿（苏武，字子卿）足下： 勤(勤力，努力)宣（宣扬）令(美)德，策名（姓名写在国君的简策上，这里指做官）清时（清明之时），荣问(闻，名声)休畅（休，美。畅，畅通。休畅，休美畅通），幸甚（很）幸甚！ 译文： 子卿足下： (您)努力宣扬美德，在政治清明的时代做官，盛名美好传扬天下，很庆幸，很庆幸！ 远托（寄身）异国（此指匈奴，李陵此时已投降匈奴），昔人（前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恋恋不舍之状）？昔者（老友，指苏武）不遗（不弃），远（自远方）辱（屈尊）还答（回信），慰诲勤勤，有逾（超过）骨肉，陵虽不敏（聪敏），能不慨然？ 译文：远居异国，这是前人所悲。望风怀念，怎能不深深依恋？老友不弃，自远方屈尊回信，安慰教诲殷勤，有超骨肉至亲。我虽愚钝，又怎能不感慨泪奔？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只）见异类（指匈奴）；韦韝（gōu皮袖套）毳（cuì鸟兽的细毛）幕（毛毡帐篷），以御风雨；羶（shān）肉（羶肉，羊肉）酪浆（羊奶），以充饥渴； 译文：自从我当初投降，以至今日，自身的困境，独坐愁苦。整天看不见别的，只能见到异族；皮套袖毡帐篷，用来抵御风雨；腥羊肉膻羊奶，用来解渴充饥； 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深，厚）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凄凉）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凋零），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北方民族的管乐，其音悲凉）互动，牧马悲鸣，吟（指笳吟）啸（指马啸）成群，边声四起。 译文：举目谈笑，与谁为乐？胡地厚冰，边土冻裂，只听见悲风凄凉之声；深秋九月，塞外草木凋零，夜深不能入睡，侧耳远听，胡笳齐奏，牧马悲鸣，笳吟马啸相交，四起边塞之声。 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难道)何心，能不悲哉！ 译文：清晨独坐倾听，不觉热泪滚涌。唉呀子卿，我哪有什么心情，又怎能不忧伤悲痛！ 与子别后，益复（益，更。复，又，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到一定年龄，指暮年）被戮；妻子无辜（罪），并为鲸鲵（鲸鱼雄的叫“鲸”，雌的叫“鲵”，代指凶恶之人。并为鲸鲵，意为同为恶人。这里指无辜被杀）；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指苏武从匈奴归国封官），我留受辱，命也如何（奈何）？ 译文：与您离别之后，更加无聊愁苦。上思老母，暮年被戳；妻儿无罪，同归恶人也被杀戳。我辜负了国恩，为世人悲楚。您回到了国内，享受荣禄，我留在了蛮夷，蒙受羞辱。这是命啊，无奈无助！ 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背弃)君亲之恩，长为（久居）蛮夷之域，伤已（极）！令先君（称自己的父亲）之嗣，更（变）成戎狄之族，又（更）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被）明察，孤（辜）负陵心区区之意。 译文：我出身礼义之邦，却入愚蛮之乡。国君双亲之恩背弃，久居匈奴蛮夷之地，悲伤至极！使得先父的后裔，变成戎狄的小吏，更加自感悲戚。我功大罪小，不被明察，辜负了我心中卑微的诚意。 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剑刺心脏，意指自杀）以自明(自我表明)，刎颈以见（现，显示）志，顾(可是)国家于我已矣（已矣，绝望之词，指恩断意绝），杀身无益，适（恰好）足增羞，故每攘臂（捋袖露臂）忍辱，辄（总）复苟活。 译文：每次想到这里，忽然就觉得活着无益。我不难剑刺心脏以表心意，刀抹脖子以显志趣，可国家对我无情无义，杀身无益，正好能够增加耻惧。所以每当忍辱奋臂，总还想偷生恣意。 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因此)为（用）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安慰）。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dāodá悲痛）耳。 译文：周围的人，见我如此，因此用不入耳的笑语，来相劝慰，异国的快乐，只能令人伤悲，增加痛苦而已。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仓促），未尽所怀(怀想)，故复（再）略而言之。 译文：唉呀，子卿！人的相互了解，贵在相互知心。前封书信仓促，没有完全表达我的心意，所以再简略而追叙。 昔先帝授陵步卒（步兵）五千，出征绝域（极远地域）。五将失道（迷失道路），陵独遇战(迎战)，而裹（裹带）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武帝年号，此指汉朝控制的区域）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马鞭，鞭策，这里是指挥之意）疲乏之兵，当（挡）新羁（马新加络头，此指新装备的马队）之马。 译文：从前先帝授与我步兵五千，出征极远地域。五员将领道路失迷，我独自迎敌，从而挟带粮草征战万里，统率徒步作战的军队；走出国境之域，进入强大匈奴的领地；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敌；用我们疲乏的士兵，抵挡精良的外敌。 然犹斩将搴（qiān拔取）旗，追奔（逃）逐北（败），灭迹扫尘，斩其枭帅（猛将），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稀，少)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 译文：但是依然斩将夺旗，追逃逐败。扫灭残敌，斩其猛将，使三军的战士，视死如归。我没有才干，很少担当重任，心里认为这个时候，战功难以相比。 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拣，挑选）精兵，强逾(超过)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敌我双方）之形（形势），既不相如（及，比，相称）；步马（指我步兵与匈奴马队）之势，又甚悬绝（更加悬殊）。 译文：匈奴战败以后，又全国出兵。还挑选精兵，强大超过十万。单于亲临阵地，亲自包围。敌我的形势，既不相称，两军的力量，又很难相比。 疲兵再战，一以当（抵）千，然犹扶（支撑）乘（趁）创痛，决（绝）命争首（先，第一）。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支撑）病，不任（承受）干戈（代指兵器），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北方外族的贬称），胡马奔走。 译文：我疲惫之兵连续作战，虽用一人抵挡千人，但仍强忍伤痛，拼命争先。死伤堆积荒野，剩余不足百人，并且都支撑着病体，无力拿起武器。然而我振臂一呼，伤病的战士都振奋而起，举刀杀向敌，匈奴兵马四散奔逃无力还击。 兵(兵器)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仍然，依旧)徒首（光着头，意指不穿防护的甲衣）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指饮泣）。单于谓（认为）陵不可复得（再被俘获），便欲引(退)还，而贼臣教之（指叛臣把军情报告单于），遂使复战，故陵不免（不免被俘）耳。 译文：武器用光，箭也射完，手无寸铁，依旧光着脑袋呼喊奋力，争先杀敌。在这个时候，天地被我震怒，战士为我哭泣。单于认为我不能再被俘获，便要退兵撤回营地，可叛贼却告诉给他秘密，于是使双方再战，所以我不免马失前蹄，被迫降敌。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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