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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西） 贞元十八年（802）冬，韩愈上书《论天旱人饥状》，遭权臣谗害，贬官连州阳山令。贞元二十一年（805）韩愈改任江陵府法曹参军。返程路上，韩愈凭吊耒阳杜甫坟，作此长诗。（此诗出自北宋刘斧的《青琐摭遗》。） 《题杜工部坟》（韩愈） 何人凿开混沌壳，二气由来有清浊。孕其清者为圣贤，钟其浊者成愚朴。 英豪虽没名犹嘉，不肖虚死如蓬麻。荣华一旦世俗眼，忠孝万古贤人芽。 有唐文物盛复全，名书史册俱才贤。中间诗笔谁清新，屈指都无四五人。 独有工部称全美，当日诗人无拟伦。笔追清风洗俗耳，心夺造化回阳春。 天光晴射洞庭秋，寒玉万顷清光流。我常爱慕如饥渴，不见其面生闲愁。 今春偶客耒阳路，凄惨去寻江上墓。召朋特地踏烟雾，路入溪村数百步。 招手借问骑牛儿，牧儿指我祠堂路。入门古屋三四间，草茅缘砌生无数。 寒竹珊珊摇晚风，野蔓层层缠庭户。升堂再拜心恻然，心欲虔启不成语。 一堆空土烟芜里，虚使诗人叹悲起。怨声千古寄西风，寒骨一夜沉秋水。 当时处处多白酒，牛肉如今家家有。饮酒食肉今如此，何故常人无饱死？ 子美当日称才贤，聂侯见待诚非喜。洎乎圣意再搜求，奸臣以此欺天子。 捉月走入千丈波，忠谏便沉汨罗底。固知天意有所存，三贤所归同一水。 过客留诗千百人，佳词绣句虚相美。坟空饫死已传闻，千古丑声竟谁洗？ 【注释】混沌：传说世界开辟前元气未分、模糊一团的状态。《白虎通-天地》（汉-班固）：“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然后剖判。”《迁都赋》（魏-曹植）：“纷混沌而未分，与禽兽乎无别。” 二气：指阴、阳二气。《紫华赋》（晋-傅玄）：“有遐方之奇草，禀二气之纯精。”《公孙宏开东阁赋》（唐-王昌龄）：“易穷则变。变则乃通。二气相感。万物初蒙。” 钟：聚集。《水经注-济水二》：“泽水淼漫，俱钟睢泗。” 蓬麻：蓬与麻；喻微贱的事物。《新婚别》（杜甫）：“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从军行》（唐-顾况）：“杀人蓬麻轻，走马汗血滴。 芽：发生，开始。《函谷关赋》（晋-江统）：“遏奸宄于未芽，殿邪伪于萌渐。” 文物：文化与器物；文人。《驾出长安》（唐-宋之问）：“太平多扈从，文物有光辉。”《夕次旧吴》（唐-骆宾王）：“文物俄迁谢，英灵有盛衰。” 拟伦：比拟；等伦。《资治通鉴》贞观十一年：“以隋之府库、仓廩、户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拟伦？”《别蔡十四著作》（杜甫）：“安知蔡夫子，高义迈等伦。” 夺造化：《葬书-外篇》（晋-郭璞）：“目力之巧，工力之具，趋全避缺，增高益下。微妙在智，触类而长。玄通阴阳，巧夺造化。” 升堂：登上厅堂。《仪礼-乡射礼》：“皆由其阶，阶下揖，升堂揖。” 虔：虔诚。《祀五帝歌》（北周-庾信）：“朱弦绛鼓罄虔诚，万物含养各长生。” 烟芜：烟雾中的草丛；云烟迷茫的草地。《奉和李大夫九日龙沙宴会》（唐-权德舆）：“烟芜敛暝色，霜菊发寒姿。” 寒骨：尸骨。聂侯：大历五年耒阳聂县令。见待：招待。 捉月：指李白醉酒捉月。【《唐摭言》（晚唐-王定保）：“李白著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 汨罗：汨水自平江县至洞庭湖的一段称汨罗江。诗人屈原投江处。【《史记-屈原列传》：“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沉汨罗以死。”】 饫（yù）：饱。杜甫酒肉饱死说法出自《明皇杂录》。【《明皇杂录》（唐-郑处诲）：“杜甫后漂寓湘潭间，旅于衡州耒阳县，颇为令长所厌。甫投诗于宰，宰遂致牛炙白酒以遗。甫饮过多，一夕而卒。《集》中犹有《赠聶耒阳》诗也。”此书编于大中九年（855）。】 同一水：屈原自沉的汨罗江入洞庭归长江。李白醉酒入水捉月的采石江属长江。杜甫酒肉饱死后跳入的耒水入湘江，经洞庭湖入长江。杜甫尸体入江的传说见于《杜拾遗补传》【《杜拾遗补传》（晚唐-李观）：“江水暴涨，为惊湍漂没，其尸不知落于何处。洎玄宗（应为代宗）还南内，思子美，诏天下求之。聂令乃积空土于江上。曰：子美为牛肉白酒胀饫而死，葬于此矣。以此事闻。”】 【诗意串述】此诗首八句从开天辟地说起。是谁劈开混沌鸿蒙？清浊二气从此分明。清气孕育圣贤风骨，浊气凝结愚昧凡夫。英魂虽逝美名永存，庸人徒死如微贱的蓬麻。世人只羡浮华一瞬，忠孝永是孕育贤人的根本。（自古以来就有圣贤有愚朴，有英豪有不肖。世俗重荣华，忠孝育贤人。杜家以忠孝闻名，固有杜甫。）接着十四句写杜甫。有唐以来文人众多人才种类全，青史留名的尽是才贤。哪些诗人诗文最为清奇？屈指不过四五人。只有杜工部诗文十全十美，当时诗人无一等伦。文笔如清风洗涤俗耳，诗心超出造化唤回阳春。洞庭秋水映彻天光，寒玉万顷清辉流淌。我爱其诗文如饥似渴，未见其音容空自神伤。（杜甫作为诗人当时无人比肩。笔如清风，心夺造化。如洞庭秋水，如寒玉万顷。）“今春”十二句写寻访祭拜杜坟。今春偶然客居耒阳江畔，凄凄惨惨寻访杜墓。特地叫上朋友走入夜幕中，过了溪村又走了数百步。招手问路骑牛牧童，牧童给俺指明祠堂之路。入门有古屋三四间，沿着石砌长满茅草无数。晚风中寒竹摇曳响动，野藤层层缠绕门户。登上厅堂再次祭拜心中凄然，欲诉衷肠哽咽无语。（据诗文，韩愈春天滞留郴州数月，秋天才启程北归。）“一堆”十二句写悲叹杜坟。烟雾迷漫的荒草中一堆空土，徒然使多少诗人悲声四起。千年的秋风寄寓怨声，尸骨一夜间沉入秋水。当年处处都有白酒，而今家家都有牛肉。饮酒吃肉今天也一样，为啥常人不会饱死？当时的杜甫称得上才贤，聂县令招待确实不周。直到圣上再次寻找杜甫，奸臣编造谎言欺蒙天子。（韩愈认为杜甫饱死是奸臣编造谎言欺蒙皇上。）末十句写感叹。听说李白醉后捉月走入千丈深渊，古代还有屈原因忠谏沉入汨罗江底。天意自古高深难测，三位贤者竟然同归长江一水。过客题诗千百首，锦词丽句徒竞美。空冢饱亡传闻已久，千古坏名声谁与昭洗？清明的时代崇尚古人痛恨奸人，应以我的想法知道终始（来龙去脉）。（韩愈认为，“坟空饫死”的说法传播很广，杜甫的这个坏名声应昭洗。韩愈没说耒阳杜甫坟的真假，只是不相信“坟空饫死”。）这是文学巨匠为缅怀伟大诗人而倾心谱写的一首壮丽长诗，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杜甫的深深敬仰与对其命运多舛的无限同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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