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燕华君 图：汪徒 时光流逝，许多美好事物或“下落不明”，或“查无此人”，但，风花雪月，我的苏州小巷是一个特例。 二千五百多年风雨，苏州《平江图》上“三横四直”，“河街平行”，“水陆相邻”双棋盘的格局基本没变。一人弄，二郎巷，三茅观，四亩田，五龙堂，六步街，七道湾，八宝街，九曲里，十间廊屋，这些是苏州小巷的名字。 直街，横巷，苏州道路大体如此。  历史，一朵千年睡莲 就像偶尔一颗莲子落在荷塘里，苏州小巷传递出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临顿路因吴王阖闾的东征大军停下来，临时安顿埋锅造饭而得名。 伍子胥弄：伍子胥是苏州家喻户晓的人物之一，不说昭关脱险；吹箫吴市；不说得吴王阖闾赏识建胥城、通运河；不说荐孙武；不说大破越军俘勾践；最最惊心动魂的是，伍子胥割下头颅自挂于胥门城楼，以此阻挡越军的进犯。这样的气势，苏州人永志不忘！今天的伍子胥弄，满满一巷子阳光，条石铺地，一棵二棵老树从人家院墙里探出来。它们曾见证过什么？如今，又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条专诸巷，不经意地，散发出青铜器般的幽光。专诸举案献鱼，剌杀僚王，是苏州人血脉贲张的的一段历史。专诸巷紧靠着苏州八大城门之一的阊门，阊门繁华在《红楼梦》里早有描述。从专诸巷走到阊门城门口，运河水一下子汹涌到眼前，回头看，专诸巷口升起一阵迷雾。  胥门城墙下的伍子胥雕像  王废基巷：曾经是张士诚的吴王宫。这些宫殿在张氏兵败时被一把火烧毁，只剩一片废墟。也好，王废基是一个实打实的地名。在曾经的吴王宫上如今也建造了一个宫，取名“万寿宫”，是苏州老年大学所在地。老年人在里面学绘画、唱歌、烹饪、电脑等等，“我的歌声穿过森林轻轻地向你飞去”，常常有一些歌声会穿透墙壁，直截了当地回旋在王废基巷附近。 离王废基巷不远，有一条五卅路，原来是一条普通的巷子，名叫马军弄。五卅路映照的是1925年5月30日上海发生的五卅惨案。苏州历来是上海的后花园，上海有难，苏州岂能袖手旁观？五卅路树荫覆地，处处荫凉。前人栽下的梧桐树，摇摇曳曳，昼夜不停地向后人讲述着那段历史。 在苏州，附吸着真实历史血腥历史惊心历史的小巷比比皆是，随便走进哪一条小巷，蓦然回首，仿佛有无数历史人物与你擦肩而过，夜夜惊心。  月笼夜纱，园林宅第 比风更大的是风声，比小巷更幽的是深藏其间的一些园林、宅第。大街上直立的园林不稀奇，拙政园，虎丘，沧浪亭，留园，等等，它们是苏州的脸面与招牌。但也不能忽视小巷里小院子，它们的来龙脉更神秘。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巷。苏州名人荟萃，园林遍地，走着走着，转到小巷深处的某一个地方：砖刻门楼，落地花窗，一抬头的功夫，遥风漏月紧接着是响月之廓，迎面相逢的是座落在桃花坞巷里的唐寅故居桃花庵。一代才子的诗文不必多说，三十六岁这年，唐寅相中了他一生为之倾心的住宅桃花庵，这是宋人留下的别墅，虽已破败不堪，但仍有土山，池塘，风景也好，尤其是一棵要开末开的桃树，引起唐寅的怜爱。春日，园内所有的花都开了，月色正好，唐寅邀请沈周，祝枝山，文徵明过来饮酒赋诗，赏花看景，一时间，江南四大才子的名声登峰造极，无人能比。   曲园、艺圃各有所妙 同是出生于明代，文震孟个性，不张扬有时甚至是阴郁的。文震孟在文衙弄5号也造了园子，原名药圃，是大名鼎鼎的世界文化遗产艺圃。艺圃是苏州最小的世界文化遗产园林，但是进去慢慢游玩之后，方觉得艺圃其实一点不小，起码它在精神上是博大的。水榭临池，于此隔水眺望，山石峻嶒，树木苍翠，一亭枕石，二桥浮水，尽收山水之美。环池更有思敬居、思嗜轩、响月廓等景致。随便说说，文衙弄隔壁一条小巷的名字也很有趣，叫做“十间廓屋”。想像从前，一字排开的十间廓屋里，黄米饭香青菜熟，小市民玩过园林之后想到的第一桩事就是吃饭。 和艺圃有着异曲同工的是曲园，在马医科巷子里。曲院意思：曲则全，老子思想。曲院主人俞樾凭借“花落春仍在”一句受到曾国藩赏识，从此踏上仕途。俞樾在经历了得意，失意，不经意，一直到不在意，不在意功名，利碌，得失，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一直到看透人间万象，世间万物，他的心情始终是平和的，平和的最终结果就是在小巷里造一座私家园林。一直到现在，俞曲院都是苏州人喝茶，听曲，聊天，冥想，作为或不作为的最佳场所。  未厌居今为苏州杂志社  紫兰小筑一角 苏州小巷多若繁星，它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名人故居、园林宅第之灵动气息，轻易就让我们在某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迷失自己。迷失就迷失了吧，也没什么要紧。月色不错，出门走走，信步拐进一条小巷，苏州人熟门熟路，好像这些人是他们亲眷，先到悬桥巷顾家花园内的顾颉刚祖居“宝树园”，再到滚绣坊青石弄5号叶圣陶故居“未厌居”，最后停在王长河头3号周瘦鹃故居“紫兰小筑”门口：除了是名震一时的鸳鸯蝴蝶派写手，周瘦鹃更是一名出色的园艺盆景专家。紫兰小筑在苏州城里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响，盆景艺术更是空前绝后。 或许是宋代的一架紫藤，也或许是唐朝的一树芍药，更可能就是明代的一棵海棠，唯恐它们沉沉睡去，苏州人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住它们。就造了一些小巷，铺了一些院子，修了一些假山，再养几池河水。宋代紫藤，唐朝芍药，明代海棠，深吸苏州水气，饱喝苏州灵动，在某一个月色繁华的夜晚，恍恍惚惚波光潋艳之后，一朵花一树花一生的花就算开齐了，圆满了。  风吹过，日常生活 细想想，苏州小巷的巷名颇有规律可循。以人命名：唐寅坟，文丞相弄等；以花卉命名：斑竹巷，蔷薇里弄，莲花斗等；以飞禽走兽命名：金狮巷，乌鹊桥弄，鹅颈湾等；以行业命名：酱园弄，养蚕里，猪行河头等。 显赫的小巷人家讲究前巷后河，一般的小巷人家讲究花花草草，都有道理。在很高的地方俯瞰苏州最古老的小巷平江路，你会看到，一半是河，另一半是岸。河里有水，岸上有人家。小巷的日常生活是冬季大太阳天竹杆上晾晒的咸肉咸鱼；是大伏天吊在水井里的西瓜；是清晨巷口烟气缭绕的大饼油条店；是黄昏巷尾人头攒动的萝卜丝饼摊头；是门口随便种种的两棵石榴树，一棵开红花，一棵开黄花；是一年四季串街走巷的叫卖声：枇杷，杨梅，水红菱，熟白果，焐熟藕，桅子花，白兰花；是殷实人家伺弄的一瓶玫瑰酱，是平常人家做成的一缸豆瓣酱。  中张家巷的文艺范儿 丁香巷雨中最美 评弹，品昆曲，或者去茶馆喝茶，去老虎灶神聊，这些是小巷的精神生活。在小巷里闲闲地走，后面有昆曲追着你，前面有评弹等着你，诗意的人生：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苏州戏曲博物馆就坐在中张家巷，它有一个偌大舞台，市民看戏听曲一般都去那里。 丁香巷也在中张家巷旁边，不知雨巷诗人是否真的到过此巷，一到雨天，那里会突然热闹起来，一些外地人，像模像样地挚着油纸伞，徘徊，且独自徘徊在巷子里，“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雨略大了些，苏州人支开“和合窗”，听雨打在窗户纸上的响声。 一些细节，纷飞如雪 人家、河、古宫、水港、小桥是苏州小巷的组成要素。都说在苏州小巷里漫步不会感到疲惫，这是因为有桥。桥是小巷细节之一，更是小巷的灵魂。有名头的桥不去说它，单说小巷里的桥。有的有名字，像星桥，落瓜桥，果子行桥，官太蔚桥，剪金桥，言桥。有的没有名字，随意地横跨在河面上，为小巷平添几份古意。古意森森中，读读白居易的诗“红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你站在桥上，栏杆拍遍，小巷风景如画卷一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桥是小巷的灵魂，古井则是小巷不可或缺的眼睛。有些名头的古井是丁香巷财神弄的如意井，大柳枝巷河边的乾隆青石官井，仓街“留韵义井”的双眼井等等。落花有情，井水更有意，让人欣慰的是，苏州小巷的文物，都完好无缺地保存着，如环秀山庄，定慧寺，寿星桥，泰伯庙以及众多的古树，古井，名木，名屋。出自小巷恰恰又高于小巷，这是小苏州的大智慧。 乌鹊桥上 古意不能破，在这个基础上，苏州小巷又造了许多新街坊。新街坊大体这样：粉墙黛瓦，园林式的六角或八角镂窗，“哺鸡脊”“纹头脊”等屋脊，亭台，照壁，回廓，“美人靠”或曰“吴王靠”，水石小品等等，依然是很苏州很小巷的一些元素。 雨天，也许是晴天，一些外地人在苏州小巷里走着，一回头或者一低头的瞬间，悚然的感觉如期而至。怎么会这样？远远的，有一座塔，直耸云天，突兀的感觉非常强烈。看到的只是塔尖，塔身在小巷里，要走近才能看清。巷子里的古塔，确实有一种惊艳的感叹。还有一种跨河或者跨街的廓桥，也让外地人惊叹不已。坐在廊里的日子多么悠闲！剥剥西瓜子，嚼嚼熏青豆，晒不到太阳却能吹到风，谈天说地，谈情说爱，坐在廊里的日子多么悠闲！ 粉墙黛瓦很苏州 这便是市井生活吧？ 说，古代苏州是小巷的天下，小巷才是苏州真正的人文基础，而园林的兴盛则要远到明代清朝以后；说，苏州小巷风貌简言之：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疏落花格窗；苏州小巷千种风情，除了民居之外，还有水巷石桥，河埠驳岸，青苔老树，古井名泉，石柱牌坊等等内容。说，每一位苏州的建筑设计师俯身于图纸时，脑海里定会横七竖八地躺满苏州小巷的影子。 你懂的，苏州小巷最挥之不去的影子其实在苏州人的心里。 姑苏原味公众号 25.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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