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是一个美好的季节。气温回暖,河水破冰,草木萌动。 在这个美好的时节,我们即将迎来第115个国际妇女节。 渠丘文学的小编们精心挑选了安丘本土20多位女作家和诗人的最新美文与诗歌,呈现给读者。这些作品分为四辑:【名家风采】、【新锐女作家】、【纸上流年】、【诗词歌赋】,集中展示了新时期安丘文学创作中的“她”力量。 ![]() 一千个智慧的问答 ——安妮宝贝《心的千问》读后 李风玲 最近在读安妮宝贝的散文集,名曰《心的千问》。这是安妮宝贝在微博上和读者的问答。她在书的自序中说:“我在2017年的春天,开始回答读者第一个提问。在2020年的八月,一个满月日子,结束第一千个问题的回答。”她还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微博上回答读者、陌生人的问题,是给他们提供标准答案或试图解决他人生活中实质性的困难或疑问。任何文字回答都不具备这样的完美与正确。”但是,“倾听与被倾听,了解与被了解,容纳与被容纳,信任与被信任,这个过程本身是一种疗愈。” 安妮在微博上,拥有1000多万粉丝。这些粉丝都深读安妮的作品,也深读安妮这个人,他们是因为惺惺相惜才在微博里相聚。没有瓜,没有绯闻,更没有粉丝之间的互撕,他们只是简单地问候,真诚地聊天。也会有提问,安妮每次都会挑选一部分问题公开回答。当回答到“一千问”的时候,安妮将其汇集成书,于是便有了这本《心的千问》。 关于选择问题的标准,安妮说:“一是比较有共性,可以对大家有所启发;二是提问的人也有一些思考,而不是过于轻率和随意地发问。”因此,这“一千问”,不仅是简单的问答,更是颇有深度与高度的灵魂碰撞。真可谓心有千千问,问答皆有心。我在读的过程中,亦常有会意,勾画不停。一本书读完,居然有神清气爽、身心涤荡的通透之感。 书的封面,是灰蓝。淡雅而清澈的底色之上,一枚金线勾描的海螺镶嵌其中。这海螺,许是倾听和回音的寓意吧。总之这色彩和图案的搭配,令人淡定、心安。这也是我从《心的千问》里,所读出的主题和内涵。 《心的千问》里,读者的问题围绕着恋爱婚姻、职场焦虑、育儿困惑、自我成长的多个方面,而安妮的回答,也不迂曲不回避,既一针见血,又温柔智慧。她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智者姿态,她只是在温柔地回应。正如她在序言中所说:“看到这些问答的读者,如果能对照当下,有所共情,有所相近,得到心中的答案,或生发出新的想法与行动,对我来说,这也很好。”安妮和读者,是因为理解、关怀、信任与爱,才在一千问中会合。 关于爱与婚姻,有读者问:“您觉得女人应该嫁给岁月、爱情,还是现实?”安妮答曰:“女人先嫁给自己,懂得如何与内在自性合为一体,阴阳平衡,内心饱满而宁静,有好的心境与他人对应。如果有了这样的准备再去嫁给其他的事物,它们也会一样美好。”这不正是安妮自身的写照吗?如今人到中年的她在岁月里慢慢丰腴,举手投足间,俱显温润优雅,从容不迫。她,就是嫁给了自己,嫁给了美好的事物。 2007年,安妮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取名恩养。这个名字,充满了温暖与慈悲。她文字的风格,也是在孕育孩子的那个阶段,从冷冽渐趋于平和。在《心的千问》中,有读者问:“关于恩养的教育,你最关注的是什么?”安妮回答:“我关注她内心是否柔和、善良,是否能够专心致志地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除了学校教育,也会引导她通过旅行、阅读、写作、创造,让精神与天赋的种子生长。日后由她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开花、结果。” 这是一个多么睿智的母亲啊!在教育内卷遍地鸡娃的今天,太多的父母处于焦虑之中,太多的孩子被裹挟着成为考试的机器,但教育的目的,不止是要让他们成材,更是要让他们成人!身体的健康,心理的健全,灵魂的温暖与向善,永远比一个简单的分数,重要得多! 关于职场发展和自身成长,有读者问:“可以给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一些建议吗?”安妮答曰:“多尝试。多吃苦。多读书。多做事。”确是相当中肯的建议了。在我的单位,每年都会分来年轻人,他们的学历多是本、硕,论业务都差不到哪里去,区别只在于工作的态度。那些肯吃苦、多做事、勤学习、爱读书的人,永远都是职场真正的赢家! 还有朋友问:“没有追求是好事吗?二十四岁就无欲无求,是所谓的佛系青年。对好多事提不起兴趣,找不到意义所在。”对此,安妮正色答曰:“不要戏谈佛意。佛法的要旨也不是让人对事物失去兴趣,颓废懒惰,一事无成。真正的佛性青年,是精进且有大勇猛的人。”此处安妮的回答,让我精神一震。我想我对于佛性的理解,与她有相通之处:佛系绝不等于躺平,而是一种至高至深的大境界。若你还没有读懂读透佛法的精深,那就不要轻言佛系。 在书的结尾,在第九百九十九问中,读者问:“答完一千问还会继续答网友问吗?”安妮说:“如果大家需要,仍会继续。” 心有千千问,问答皆有心。安妮说,这是为他人为自己,做的一些增进慈悲与智慧的小事,谢谢大家与我一起组成一千问。而作为读者的我们,也要感谢安妮,感谢她在这一千个回答中,为我们开启了一扇智慧而光明的门! 李风玲,毕业于山东大学威海分校汉语言文学专业,初中语文老师,著有个人作品集《半阕词》《碧潭飘雪》。安丘市作协“渠丘文学”编委,山东省作协会员。 ![]() 风的馈赠 张晓玲 朋友都知道我好美食,叫我吃货。 “张姐,跟我去吃风干鸡。”星期天上午,我刚泡好一壶茶,第一杯还没喝完就接到了阿明的电话。 “不去。我对风干鸡不感兴趣。太干了,咬不动,塞牙。你自己去吧。”手机里放着我喜欢的歌曲,我正倚在窗台边欣赏花期鼎盛的沙漠玫瑰。 “不止风干鸡,我那朋友是超级大厨,他有几道拿手菜。你若不去,损失惨重,别说我没叫你。” “那得去尝尝,等我。”换好衣服,急速下楼。 车上,阿明问我风干鸡的由来。我当然知道,不然愧对“吃货”二字。相传,风干鸡又名刘皇叔婆子鸡。三国时期,孙权为联合刘备拒曹,将妹妹孙尚香嫁给了刘备。因为刘备最爱吃鸡,孙尚香为满足刘备的喜好,发明了许多种做鸡的方法,特别是冬天,用腌制后自然风吹晾干的方式制成的风干鸡,因行军打仗时便于携带,故备受喜爱。 阿明带我来到一家饭店门口。下车后,他指着一位45岁左右的男士对我说:“张姐,这位是阿俊,我的发小。”又对那位叫阿俊的男士介绍道,“张姐,我的老师。” “张姐,您好。”阿俊说。 “您好。” 落座之后,身边的惠萍问阿明:“明哥,今天你怎么这么好呢?聚会什么主题?不然不敢吃。” “没有主题,我发小阿俊今天开业,让我带朋友过来尝尝他的手艺。他有几个拿手菜,大家可以尽情品尝。但是……”他突然停住,几个人静静地望着他期待下文。 “卖什么关子,快说!”我性子急,耐不住,忍不住催他。 “朋友聚会,宴请宾朋,传统佳节,我们饭桌上定有一盘必备的美味佳肴,它凝聚了千年智慧,是风的馈赠,是时间留下的美好味道。猜对了有奖。”阿明笑着看着我又说,“张姐不能猜。” 惠萍小声说:“张姐,你对我说,奖品我分你一半。” 我笑而未答。 一桌人尚未猜出来,服务员端上来一盘风干鸡。惠萍大声说:“哈,不用猜了,就是这道风干鸡!” 风干鸡还没转到我跟前,已是伸长了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风干鸡是用手撕开来的,肉质紧实,唇齿留香。及至转到我跟前,坐在我旁边的惠萍用手按住转动的桌面,我赶紧夹了一些放进自己的餐盘。吃货的名字不是白叫的,惠萍一看:“张姐,好吃?” “尝尝不就知道了。” 惠萍捡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一圈没转完,一盘风干鸡只剩头(了)。 “有你们这样的么?这可是酒菜啊。酒没喝,菜没了。”阿明看了看鸡头,对服务员说,“让你们老板再上一只。” 一会功夫,阿俊亲自端了一盘风干鸡进来。 “阿俊,”我问,“你自己弄的么?” “是的。张姐喜欢吃,这是对我最大的认可。” “给我装上20只。我要送人。” “张姐,成品今天不够分,再过两天一定亲自送上门去。” “阿俊的风干鸡,全都是选用毛色艳丽、体态矫健的散养公鸡。这样的鸡配上阿俊亲手调制的独家配方腌制,才有了这独特的味道。”阿明说。 “这个鸡最原始的制作方法是在冬天,把腌制好的鸡,放在通风的地方,让风将鸡肉吹干,需要7至10天左右。如今,科技进步了,全年都能享受到风干鸡的美味,将腌制好的鸡放进恒温风干室,控制好温度,让鸡自然晾干,鸡肉逐渐收紧,经过静置风干,鸡肉才会真正拥有这种醇厚滋味。” 阿俊说。 “来,喝酒,喝酒。阿俊制作的风干鸡真空独立包装,方便卫生,什么都没添加,放心吃。”阿明说。 “有广告嫌疑。”惠萍说,“我也要20只。过年来了客人不用炒菜,撕上一只即可。” 45岁的阿俊,是山东安丘人。16岁开始学做厨师。接触到风干鸡之后,被它独特的味道所吸引,从此开始研究风干鸡的制作工艺。经过近30年的不断探索和改进,这道菜终于成了他的拿手绝活。 作者:张晓玲,《当代文学》海外版主编,已发表作品六百余篇,作品选入《小说选刊》《长篇小说选刊》《作家文摘》等刊。安丘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 新聊斋——绞杀植物之 阿菟(节选) 苏晓晖 大树参天,如绿伞遮天蔽日,黄昏的日光从茂密的树叶间透下来,洒下一片斑驳光影。 一屠夫拎着一串猪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醉醺醺的,敞着满是油渍的胸襟,口中哼着含糊不清的小曲儿。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娇俏的低笑,屠夫抬起头张望,却没看到有人,他以为自己喝多了酒听错了,嗤笑一声继续步履不稳地赶路。 可走了百来步,一双小巧的脚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有些吃惊地抬起头。 那双脚生得极为秀气,脚的主人穿着一双翠绿色的鞋子,鞋面上绣着几朵嫩黄的小花。那双脚一荡一荡的,像两只翻飞的绿色蝴蝶。屠夫被吸引住了。他沿着那双脚往上看,上面是不盈一握的脚踝,和一双纤细的小腿,以及一段婀娜的腰身。 少女是坐在一段斜生的枝干上的,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按着粗糙的枝桠。 但是屠夫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脸,被浓密的树叶挡住了。 屠夫奇怪地问:“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一个女娃子,坐在大树上干什么?” 少女说:“玩儿啊。” “玩儿?这里常有狼和野猪,你不怕么?” 少女嘻嘻地笑:“我才不怕呢,家里太闷啦,这里好玩儿!” 屠夫看着那两段白皙的脚踝,涨红着脸上前几步:“这串猪肉给你,不要一个子儿,你拿回去烧,香死啦……你下来拿。”他向上睨着。 “我不下去,你上来给我!”少女格格笑着,声音娇嫩,挠得屠夫心里直痒痒。 “好,好,你这女娃子真是调皮啊。”屠夫将肉拴在腰上,抱住大树笨拙地往上爬。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爬了上去。 他骑在一根枝干上,嘿嘿地说:“这么大一串猪肉可得值不少钱!我白送给你,你却连什么模样也不给我瞧一眼!” “你想看我的样子吗?”少女娇笑。 “想,当然想啊,你这顽皮的女娃子!” 层叠的枝叶轻轻抖动,叶片后面露出一个雪白小巧的下巴。 屠夫瞬间呆住,片刻之后才清醒过来。 “真是个小美人儿啊!” 他惊叹着,声音已经变了调,他嘴角流出涎水来,伸出长着黑毛的大手,向少女探过去。 一声冷哼响起,突然,屠夫那壮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像是被一股大力拖拽着向着少女疾速地窜过去! 惨叫声陡地响起,一群鸟儿被惊得飞起来。 一串肥猪肉啪的掉落在地上,几滴鲜血滴在上面。 厚如车盖的树叶簌簌抖动起来,发出一阵诡异的低响。 一切响动过后,三人抱粗细的马桑树上半段树干,隆起了一个可疑的大包。 少女的声音复又响了起来,却没了刚才的娇憨甜美,冷冷的,恹恹的:“这人的味道好么?” 一个瓮瓮的声音从马桑树树干中传出:“人的血,不都差不多么。” “可我觉得臭,油腻,反胃!” “呵,指着这个活,这会儿还挑上了呢。”那声音道,“再说了,这一块地鬼影子都不见一个,有个人来就不错了。” “我们本来不是靠吃人血活的,那些花花草草不都是吃土里面的东西吗?”“哈哈哈哈!”瓮瓮的声音大笑起来,“你每天吃土里的东西能变成这个样子?我能变成这个样子?” “那也可以不吃人,吃兔子老鼠什么的……” “你脑袋出问题了是不是?我们要化成人形,不吃人肉不喝人血怎么行?看,你才吃了些,蔓子都更粗壮有力了呢!” 少女沉默了。 “别想些没用的了,你也不愿意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不能动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瞧瞧外面是什么样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呵,你做梦的时候哪回不嘟囔?都快魔怔了!”“……” 这天阳光明媚,云暖风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是个年轻的书生,穿着粗布袍子,背着一个旧箱笼。 “看模样是个赶考的。”瓮瓮的声音从马桑树树干里传出来,“咱们半个月没见荤腥了,看你的了!” “嗯。”一条缠绕在树干上的碧绿的藤,不情愿地动了动,蜿蜒几下,随后,层层树叶中伸出一双穿着翠绿色绣花鞋的纤细小腿。 书生已经走到树下。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书生。 看到那双一荡一荡的小腿,和绿蝴蝶一样的小巧脚足,书生也是吃了一惊。 他脸红着,掩饰般地扯了下背上的箱笼,低下头,想要绕过去。 少女娇嫩的声音在书生耳边响起,音调却有些勉强。“这位小郎君……怎么走得这样急,去哪儿啊?” 书生的脚步一滞,道:“这位大姐,我去参加乡试。” “哦。” 书生欲走,想了想,肃声道:“这位大姐,此乃荒郊野地,多有歹人和兽类出没,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及早回家比较好。” 马桑树发急道:“你傻了么,还不拿住他,过了这个村口,可就没有下个渡口了!” 它的声音低沉阴鸷,在这荒郊野地显得格外可怖。书生一惊,驻足回首:“刚才,是谁在说话?” 马桑树道:“你我都不能走路,他可是长了腿的!快些动手,像抓那个屠夫一样!” 少女闷声说:“那屠夫好色,又蠢又坏,这个人他……” “你莫不是见他生得俊俏,看上他了吧?”马桑树发狠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放跑了这口血食,我下一刻就掐了你那条寄生根!” 饶是书生再迟钝,这时也听出不对来了,他脸色发白,抓紧箱笼背带转身就跑。 少女的身体打起颤来,突然,她狠狠咬住了下唇。树叶簌簌作响,一条笔管粗细的碧绿藤蔓蛇般甩了出去! 书生顿时被卷了起来,倒吊着拽上树去。 旧箱笼咣当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书生拼命挣扎,他毕竟是个男子,颇有些力气,但这时竟半分也挣不脱。 藤蔓抽紧,将书生拖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望着惶怕挣扎的书生问。 书生自然不回答,或者说他已经答不上话来了。一条藤蔓攀上书生的头,将他的脑袋扳过去,与少女脸对脸。 “你看看我,我想叫你看清楚我的样子。” 书生被迫着视线下移,目光顿时触及到少女脖子以下的部位,脸色瞬间煞白,失声叫起来:“啊,你你你,你是妖怪——” 少女的脸也有些发白,甚至透出一丝颓败的灰色:“是吗……”她垂下眼睫,低声说:“我是妖怪,可我也是有名字的。” 马桑树:“你是有病!快动手吧!” 少女低声说:“小郎君,你听好了,我叫阿菟。”她望着书生的眼睛,幽幽地道:“你,能跟我说说外头是个什么样子的吗……” 作者:苏晓晖,小学美术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外故事》《少男少女》《涉世之初》《语文周报》《山东工人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3部长篇少儿奇幻科普系列小说《生灵王》。 ![]() 吾乡有牛蒡 赵建红 一直都相信,每一株植物的背后都会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每认识一株植物,都会惊奇于它自身拥有的智慧和品质。 近些年,钢筋水泥隔开了人与植物的距离,阻断了人与植物的交流,使得人与植物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我初识牛蒡,还是在酒店的餐桌上。有一盘乍看还以为是土豆丝的菜肴,弟弟说那是牛蒡丝炒肉。把牛蒡根去皮洗净,切细丝,清水浸泡,用葱姜、花椒、辣椒爆锅后倒入五花肉丝,后加入牛蒡丝,爆炒,加香菜,淋几滴香油出锅,不仅是很美味的下酒菜,用面饼卷了吃也很是可口。我极喜欢这道菜,总觉着在它香脆又少许麻辣的味道里,还有一丝特殊的味道,它隐在厚重的油香肉香后,很淡泊,很安静,需要用舌尖挑一下才出来。弟弟说经常吃牛蒡可以降糖降压减肥美容,这可更是入了我的心。 牛蒡是一种两年生菊科草本植物,可药食两用。《本草纲目》中记载“通十二经脉,除五脏恶气,久服轻身耐老”。在久远的年代,山坡上,沟谷中,丛林间,小溪边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牛蒡二字,听起来很有威猛雄壮的感觉,它也确实长成粗枝大叶的模样,以粗犷的姿态,展现出一种野性之美。古诗中“牛蒡叶齐罗翠扇”就形容牛蒡的叶子如翠色的罗扇一样宽大。牛蒡叶子也被人称为“小仙草”,可“煮汁作浴汤,去皮间习习如虫行”,还可“入盐花生捣,搨一切肿痛”。它的叶片成心形,肥硕阔大,像一只托举着什么的巨掌,边缘有浅波状的齿,如少女波浪形的裙边。夜晚有习习清风朗朗明月温柔抚爱,白日里与丝丝缕缕的阳光深情相拥,使得叶面充溢着饱满的绿,尽情舒展着。叶子背面有细细的绒毛,颜色就有些灰白。叶脉根根分明,显得生机勃勃。根系类似山药,直直扎入地心,甚至可长达两米。黑褐色的外皮好像历经沧桑,有凸起的棱条如筋脉一样,充满力量感。它的根部最是美味,是人们最喜欢食用的部分。 牛蒡花为两性管状花,多个头状花序在茎枝顶端形成伞状花序,紫色,团团簇簇的花朵有点像蒲公英,底托是一个长满刺的圆球,像一颗小脑袋顶着一顶绒线球帽子。据说,这样的刺球成丛,连老鼠都钻不进去,所以牛蒡又叫“鼠粘子”,“鼠见愁”。其实刺球里包裹的是它的种子,是中医临床最常用,能“疏散风热,解毒利咽”的“大力子”。随着种子越来越成熟,它身上的刺也越来越坚硬。因它“恶而多刺钩”,又叫“恶实”。“恶实”这名字实在和美扯不上边,却让我想起母性品质,那布满尖刺的外壳,就像是一副爱的盔甲,像一个母亲坚定的守护着她的宝贝孩子。花可以凋零,叶可以枯萎,但是种子必须留下来,那是生命的延续。没有善于奔跑的四肢,没有可以翱翔高空的翅膀,就用自己尖锐的小小的刺钩,藏在小姑娘的裙裾里,挂在农人的裤角上,黏在各种飞鸟走兽的皮毛上,像一个离开母体,对远方和自由充满无限向往的孩子,翻过高山,越过海洋,所到之处,落地生根,一地葱茏。以一株超出人类对世界认知的植物的形体,静立在风里,用一生等一份缘,奉献自己。好像这就是它生生世世的使命。 李时珍说,“牛蒡以肥壤栽之,剪苗汋淘为蔬,取根煮曝为脯,云甚宜人”。王质在《山友续辞》中说它“实虽恶,食不恶”,意思也是说它虽然不好看,但吃起来还是很美味的。可见古人对植物多有亲近并熟知它品性。那天,吾乡安丘从事牛蒡产业的企业家王明艳董事长说请我们吃牛蒡宴。我的肚子果然早早就咕噜噜叫起来,只能先吃了两块桌子上放着的牛蒡点心垫垫肚子。午饭时,有加了牛蒡磨成的细粉熬成的粥,有牛蒡嫩叶切碎了做成的菜豆腐,牛蒡排骨汤,牛蒡炒鸡等等,或块或片或丝,或炖或炒或腌,满满当当一桌子加了牛蒡做成的吃食,热气腾腾的,差点让人忘掉惯有的矜持,恨不得放弃礼仪先大快朵颐一顿再说。 我却还是独独热爱牛蒡丝炒肉,才又知道我曾吃过的还是略显粗糙了。这里的牛蒡丝切的倒是没有那么细,是白生生根根分明的细四角形,只是做起来更加的精细一些。切好的牛蒡丝细细白白的,最不喜欢裸露在空气中,因为那会让它变得黑污。它要躺在清凌凌的水里,舒服的泡上十几分钟。浸泡牛蒡丝的清水里也要淋上几滴香醋,这样捞出来的牛蒡丝才会更加柔软。如果是用铁锅,需要滑油,把锅烧热后要将锅内的表面全部滑上油,避免铁锅与牛蒡丝发生反应,出锅的牛蒡丝才更让人赏心悦目,晶晶莹莹的,有洁润如玉的质感,吃起来也更加清脆香鲜。少了那些麻辣的佐料,忽然就觉知了隐在牛蒡丝炒肉背后那股特殊的味道,那是泥土的奶香,是大地母亲独有的精华。这感觉,让我恍惚变成了大地上的某种植物,与一些枝枝叶叶茎脉相连。 王明艳董事长得知我睡眠不好,送我两盒黄金牛蒡茶。我用通明的玻璃壶冲泡,看指甲盖大小的牛蒡片慢慢的吸足了水分,一点点沉淀到壶底,水色像黄金又似琥珀,闪着古老的脂样的光,温暖又典雅。厚重淳朴的草木香里,透着一股参的味道。现代人称牛蒡为“东洋参”,“白肌人参”,就带了些神的色彩,让我想起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童话故事。故事里,夫妻两个在外出劳作时,就把小儿锁在屋子里以保护他的安全。好多次夫妻两个回家时都听到屋子里有孩童嬉笑声,开门却只看到小儿一人,不由得纳闷,便细问小儿。小儿说,每次父母出去后,就会有一个胖娃娃来陪着他嬉闹玩耍,父母回来时胖娃娃就会消失不见。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就找了一根红头绳,交代小儿说胖娃娃再来的时候就把红头绳系在娃娃的手腕上。果然,被红头绳系住手腕的胖娃娃逃脱不成,就只能变成它千年人参的本体了。我枕着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沉沉入睡,梦里,是在我家乡肥沃的平原大地上,大片的牛蒡被泥土和汗水滋养的如小树般肥壮,阳光下一片碧绿,有莲叶田田的景象,那些挚爱土地的农人置身在这绿色的田野里,手里捧着的是一个个胖胖的参娃娃。 作者:赵建红,安丘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 ![]() 嫂子 马修霞 我有四个哥哥,勤劳的父母为我娶了四个嫂子,大嫂在我们家最久。从她嫁进家门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叫她“嫂子”。这个称呼一直持续到现在。其他的嫂子则有二三四之分。叫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嫂子比大嫂要亲切许多。嫂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丛志芳。花丛里的的确确是能散发芬芳的。我觉得嫂子的生活像极了她的名字,既芬芳成就了自己,也怡悦芬芳了周围的人。 嫂子的名字如花一样美,但她的花样年华却布满荆棘。记得小时候,我们村有一个吕剧团,吕剧团最有名的戏是《龙凤面》。故事的大致情节是,兄妹俩的母亲心灵手巧极其温柔,兄妹俩最喜欢吃母亲做的龙凤面,面是家的味道,做熟盛在碗里有一根面耷拉碗外垂下,意味着龙,凤则处在碗内。母亲把此绝活传给女儿后便撒手人寰。继母来到后兄妹两个不堪虐待离家出走,在逃难过程中不幸走散。后来哥哥高中状元,请命微服私访。每到一处就点龙凤面,但世人都不知龙凤面为何物。经历八十一难后终有一次,他吃到了久违的龙凤面,邀做面之人见面,兄妹二人得以团圆,百感交集。当时年幼的我们随母亲一同在台下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时,却听到一边极度压抑却怎么也压抑不了的幽咽之声。母亲捅了捅我们,示意默不作声。过后聊起此事我们才知道,嫂子在娘家有继母,继母比她仅仅大了九岁,嫂子十二岁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做衣服做鞋子。嫂子已到上学的年龄,继母接二连三地生了三个孩子,嫂子一天学没上,帮继母看大了三个孩子后嫁到我们家。嫂子始终没告诉我们她与继母的相处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我们只知道她的父亲去世后她对继母如同自己的亲娘,她的继母逢人便说她有一个好女儿,就是她的大女儿,嫁到马家的大女儿。我听我母亲说,嫂子的继母年龄大了,生活陷入困境后,曾两眼通红地问嫂子:“志芳,你小时候我对你那么狠,你恨我吗?”其时我的嫂子已经把自己的三个孩子培养成人,她的三个孩子一个研究生毕业留在上海工作,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留在青岛工作,一个本科毕业是执业医师。嫂子这样回答她继母的问题:“婶儿,我小的时候没捞着上学,所以我拼了命的培养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习,如今他们都有出息。我小的时候不懂事恨过你,但自己当了母亲长大了不恨你了。是你嫁到我们家,我们家才有了这么一大家子人,我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能有恨?”现在嫂子的继母已经八十多岁,嫂子对她的照顾一如既往。 嫂子嫁给我大哥的那年,她二十岁,我大哥二十一岁。我二哥十九岁,三哥十五岁,四哥十二岁,我九岁,我妹妹六岁,而当时只有三岁的弟弟还赖在我母亲的怀里吃奶。 我们长大后嫂子有一次戏谑我们,说:“你们呀,小的时候可丑了。板凳扎似的一个比一个高,流着鼻涕扎煞着棉袄袖子,袖子露出来的棉絮都是黑的。特别是马修霞,棉袄上的扣子就没齐全过,还经常系错。做条新棉裤不几天膝盖就磨破了。不知道跟着娘给你们做了多少条棉裤。” 我立即反唇相讥:“当初是谁还没结婚呢,就一天好几趟地跑?还要赶着嫁过来,还是我们家好吧?!” “当然是你们家好了,我的眼光没错。和你们说句实话,当年我出嫁时帮我“挑担儿”的好闺蜜,我结婚后来我们家替我犯起了愁,说我们家这么一大群,吃饭时饭桌上还不得围着两层吃?这日子可怎么过。” “怎么过?嫂子当时怎么说的?” “我说呀,一大家子人可好了,有人就有财。再说了最小的已经三岁了,都会慢慢地长大,长大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各人把家各人的,有什么好愁的。”嫂子真是个智者。 今年我大哥七十二周岁本命年了,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经营的诊所远近有名。前几年疫情发生时我们邻村都有因救治不及时去世的,我们村却安然无恙,村里人都说我大哥功不可没。现在我二哥经营着一处小庄园,四哥开着大超市,五弟开着化肥门市,妹妹是种姜专业户,最近几年收入颇丰。大哥看病之余常开着新买的名车溜溜地兜风,他的诊所足够的大,楼前楼后是两大片菜地,我们平时吃的菜多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那离不开嫂子的双手。嫂子只要是有了东西,她的小叔子小姑子就基本都有了。五十一年的时间,嫂子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家里的大事,平时的琐琐屑屑,还有邻里叔伯爷爷、大爷、叔叔家的红白喜事,多是嫂子的主心骨儿。过年过节亲戚的探望,也多是嫂子操持。一个女人就像一棵树,在娘家育成了苗儿,有模有样了,就移栽到婆家,殚精竭虑为婆家的事操心不已,血脉相连骨肉亲情,娘家也是一辈子不能分离的割舍。嫂子的一生尤为突出,情系两端又有所归属。我的嫂子,早已是我们家妥妥的老大。 习惯了无论隔多久,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家里,第一句话就是“娘哪去了?”娘就是家的温度。如果娘不在家,就出去漫山遍野地找。娘去世后再回到这个地方,这句话变成了”嫂子哪去了?”如果嫂子不在家,就感到脚没了放的地方,赶紧出去找。去年春天,因为我们住的平房年久失修,我和先生在家装修,忙了一个春天,活儿又累又烦琐不说,还得处处花钱,也没有时间回家,感觉就跟缺氧似的,喘气不均匀了。就特别想念嫂子。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给侄女发微信:“你娘还好吧?这还怪想你娘了。你的娘俺也想,嫉妒不?”第二天上午大哥和嫂子就开着车来看我,买来了一大堆好吃的。后来侄女告诉我说,她娘边拾掇东西边说:“快去看看你大姑,是不是和你大姑父吵架了。”听了这话我有点自责,都多大了还让嫂子操心,真是矫情;但同时又很温暖,跟母亲撒娇的感觉浸润开来。长嫂如母啊,就是这样子的吧。 小侄儿前年结婚时,一家人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无话不聊,可得着机会了。忙碌婚事嘛,聊得最多的自然是结婚的话题。嫂子闲聊,说她刚结婚时,就那么两瓶雪花膏,说我娘每次洗了脸就领着我和妹妹去抹她的雪花膏,自己抹了再给我俩抹,抹得香喷喷的。马修霞更特殊,抹了雪花膏还要在腮上抹上胭脂。她很生气,每次跟我大哥告状,大哥总是宽慰她说不要紧,抹完了再给她买新的。“那大哥给你买了没有?”妹妹笑着问。“哪买呀!一次也没买过。不过没关系,日子过得好,噶伙得好,比什么都强。我自己是不买,我要买的话什么样儿的也买得起。”她们还在那里热火朝天,我却犯了心思,恍然还记得那两瓶雪花膏的样子,小瓮似的、雪白的瓷瓶,拧着印花的铁盖,看上去就讨人喜欢。每次搽上这样的雪花膏,香味儿能在脸上待一天。因为这香味我当时不知享受了多少小伙伴羡慕的目光,岂不知背后还有这样一个失落人。想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一瓶雪花膏也是结婚时的奢侈品,自己还舍不得天天抹,自己的婆婆和小姑子却常来讨扰,那得多么生气,要知道嫂子当时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人啊!可这份气从来都没有烧成战火,其中不光是大哥的宽慰,更需要嫂子的心胸。听嫂子说这个时,我已经当了奶奶,我回想自己当新媳妇时、回想自己和自己的三个小姑子相处时、回想我面对自己的儿媳时的凡此种种,自然是更能理解嫂子那时的心结,那颗因为年轻易碎的玻璃心。“雪花膏”事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我的娘。为什么当了婆婆的我的娘,能做出这样一件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我理解我娘的角色,我父亲是上门女婿,我的娘一辈子都在自己娘的呵护下,她没有经历过婆媳相处的沟沟坎坎。想到这些,我更加理解嫂子的不易,想她和她的婆婆相处几十年从未红过脸,以前我只觉得是自己的娘豁达,现在看来这更得感谢嫂子足够大的格局。一个家庭的和睦,必然得有佛性的灵魂人物。我生在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一家人性情相投和睦相处,是何其的有幸。 明年是嫂子的本命年,到时嫂子就七十二岁了。我已经想好了,要买最好的雪花膏送给我的嫂子,同时也送给我的二嫂三嫂四嫂弟媳还有妹妹,她们也都是好样的。生命中有她们陪伴,真好! 作者:马修霞,女,生于1965年,慈母山下成长,孝水河边长大。中学高级教师,心理咨询师,出版健康教育丛书《走近青春期》2部、随笔1部,长篇小说《慈母山》。安丘市作协“渠丘文学”编委,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 责校:吴文莉 责编:王相刚 终审:于朝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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