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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式口寻历史密码

 singer0852 2025-03-06

▌高申

在京城的悠悠岁月里,有一条模式口大街,承载着数不清的历史记忆。往昔,这里庙宇如繁星般散落,多达二十八座,可岁月变迁,如今仅存八座。它们是历史的见证者,每一座都藏着独特的故事,等待着人们揭开神秘面纱。从苏武庙与李陵碑的传奇往事,到神秘莫测的承恩寺,一段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等待着人们去慢慢探寻。

承恩寺内的碉楼 摄影:高申

苏武与李陵的千古回响

站在模式口大街东口,眼前是车水马龙的金顶北街,很难想象这里以前庙宇遍布。然而,历经岁月沧桑,众多庙宇仅存承恩寺、三界伏魔大帝庙(即承恩寺东侧的关帝庙)、龙王庙、永济寺、法海寺、龙泉寺、慈祥庵、关帝庙(慈祥庵东侧)。

消失已久的苏武庙尤为引人关注,与之相对的还有一座体量不大的李陵碑,贯穿模式口村的驼铃古道,也就是如今的模式口大街,地势西高东低,蜿蜒曲折,拐过九道弯。苏武庙与李陵碑就坐落在古道东侧的低洼处。这里曾有一口水井,井边几家酒肆林立,往来旅客常在此饮酒、用餐、休憩,待恢复精力后,再沿着古道继续前行。

苏武庙只是一座“面阔一间”的石砌小庙,内供苏武塑像。苏武是西汉时期的政治家与外交家,出生于杜陵(今陕西西安)。汉武帝时期,他奉命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却不幸被扣留。在匈奴的十九年里,苏武坚守气节,不屈不挠,渴饮雪,饥吞毡,始终手持汉节,直至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才获释归汉。神爵二年(前60年),苏武去世,享年八十余岁,其墓地位于咸阳武功县武功镇龙门村。

李陵同样是西汉时期的将军,与苏武处于同一时代。他是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汉朝名将李广之孙。武帝天汉二年(前99年),李陵率五千步卒深入匈奴,与八万匈奴主力骑兵激战,杀敌万余人后,因力竭而投降。由于误传李陵替匈奴练兵的假消息,汉武帝盛怒之下,灭其三族。李陵被迫滞留匈奴二十余年,直至元平元年(前74年)客死异乡。在后人的评价中,李陵是个颇具争议的灰色人物。在民间故事“杨家将演义”里,兵败后被契丹大军围困于狼心窝的杨继业,最终撞李陵碑殉国。

不过,苏武墓(庙)在陕西省武功县,李陵碑在山西省怀仁县,为何模式口村会矗立一庙一碑呢?原来,曾经的模式口古道不仅是商贾往来的重要通道,也是将士征战的必经之路。据古代战争史学者分析,明代正统帝征讨瓦剌等战役,都与这条古道息息相关。这些战斗大多是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草原民族之间的较量,于是,苏武、李陵这样的人物形象便出现在了模式口古道之上。

当代散文家邓拓先生在《燕山夜话》中提及古北口的杨令公祠。实际上,杨令公(杨继业)从未在古北口一线驻守过。但古北口作为辽(金)宋之间交往的重要通道,修建庙宇同样是为了体现民族气节,寄托民众对民族英雄的追慕之情。

承恩寺 摄影:高申

承恩寺处处透着神秘

北京九中每年毕业生不少,但有不少同学都不知道,该校的所在地,在古代是对面那座庙的菜园子。与九中同处模式口大街的田义墓、山后隘口处的塔院,甚至远至石景山高井的翠云庵,都曾被划入这座庙的管辖范围。这座占地广阔的庙宇,便是京城内外最为神秘的承恩寺。

“过去的承恩寺有多大,看看首钢园里的那几座冷却水塔,它们所在的地方曾经是承恩寺的塔林,难以想象吧?再看看法海寺的塔林,紧挨着法海寺。从这两处塔林与主庙的距离,就能推断出两座寺庙的'势力范围’了。”一位研究模式口地区的老先生感慨道。

然而,这样一座宏伟的庙宇,却在众多古代文献中鲜有记载。在撰写关于承恩寺的文章前,我查阅了所能找到的北京史地资料,从明代的《帝京景物略》,到清代的《日下旧闻考》《天府广记》,再到民国时期的《旧京文物略》《北平旅行指南》等,提及承恩寺的内容,要么寥寥数语,一笔带过,要么只字未提。在记述帝都名胜最为完备的《日下旧闻考》里,有关承恩寺的内容,也仅仅谈到了“两座明碑”:一座是正德八年的“敕谕”碑,另一座是正德十年的“李东阳撰记”碑,仅此而已。

这也不能怪历代的史地研究家们。承恩古刹自明代正德年间建成起,就定下了三条规矩:不受香火;不做道场;不开庙。天下庙宇,大多依赖香火钱维持生计,若没了这笔收入,即便是嵩山少林寺、杭州灵隐寺这样的名刹,也难以支撑。在旧京,大小寺庙大多兼营殡仪馆业务,靠停灵超度赚取“死人钱”,一些大庙还会在逢年过节时腾出场地举办庙会,以补贴日常开销。可这些生财之道,似乎都与承恩寺无关。难怪这座位于京西古道旁的宏伟庙宇,数百年来无人问津。

那么,这座没有香火的古刹是如何维持下来的呢?明清两代,由帝王、官宦、内廷太监建造的庙宇不计其数,大多都有一个从官方走向民间的过程。但承恩寺却一直闭门谢客,从不轻易招揽朝拜者,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让我们先来探寻一下这座庙的由来。单看承恩寺山门前的上下马石,就不是一般庙宇所能拥有的。在大明正德年间,被授予全权建造此庙的人叫温祥,是司礼监的太监,在大明内廷二十四衙门中职位最高。而且,他经手的案子,当时无人敢办:一是彻查山东鲁王被诬陷之案;二是协助皇太后铲除大权臣江彬之案。江彬在正德朝中权势滔天,能制服他的人,必定手握重权、口含天宪。以太监身份做到这一点的温祥,很可能是大明朝“二厂一卫”特务组织的头目。

承恩寺还有四面碉楼。放眼帝都,寺庙内设有碉楼的只有两处:摩诃庵与承恩寺。摩诃庵的碉楼高不过五六米,而承恩寺的碉楼却高近十米。此碉楼所用石料为玄武岩,而建造承恩寺边墙的是花岗岩。玄武岩比花岗岩更为坚固,可目前碉楼的风化程度却超过了边墙。于是有人指出,早在修建承恩寺前,碉楼就已存在,它是唐宋时代一座更古老佛刹的遗存。用这样高耸的碉楼作为瞭望台,监视往来于京西古道上熙熙攘攘的官民,再合适不过了。

除了碉楼,承恩寺内还有一个奇特的布局,为京城各处寺庙所无,那就是钟鼓二楼不在天王殿前的院落里,而是与天王殿连为一体。这种安排出于何种考虑,史籍中没有记载,佛教规制里也找不到说法。

模式口有三绝之说

按照早年的说法,模式口地区有三绝:田义墓的石工;法海寺的画工;承恩寺的地工(宫)。生活在模式口一带的民众,很少有人进入过承恩寺地宫。如今游览承恩寺,除了碉楼、壁画、银杏树等文物古迹外,也鲜有人能进入地宫。由此可见,承恩寺的地宫确实是模式口地区最大的秘境之一。

根据寺中老僧的传说,明正德年间的司礼监太监刘瑾,曾在此组织过和尚兵,这些和尚兵实际上是出家的太监,他们训练有素,具备专业的军事水平。刘瑾组织武装力量的目的不可知,不过承恩寺恰恰被用作屯兵之处,存放兵丁或兵器。当然,这只是传闻,但地宫规模之庞大,由此可见一斑。

由此看来,要让承恩寺数百年来保持“门庭冷落车马稀”,必定需要明清两代官府持续且充足的财力支持。这一点,在清代王思任的《游西山诸名胜记》中也能得到佐证:明朝万历皇帝朱翊钧曾在承恩寺内居住过,代替明光宗朱常洛出家为僧的大和尚,也曾在这里担任主持。此外,万历朝留下的“龙椅”等御用之物,一直保存到了清初。

承恩寺天王殿中保留有明代壁画,其精美程度丝毫不亚于法海寺壁画。而且,在天王殿的墙壁上,竟然画出四条飞龙(黄、绿、青、白各一色),位于曾经的四大天王身后,这在国内所有寺院中堪称空前绝后。更为神奇的是,四龙腾空引出的是两幅《明代帝后放生图》。

帝后形象竟然在天王殿中出现,那么,大雄宝殿内又会有怎样的绝世尊容呢?难以揣测。所以,承恩寺大雄宝殿内的壁画被毁,实在是可惜。根据一些文献记载,承恩寺在晚清民国时期,一直是礼亲王家族的家庙。“铁杆庄稼”消失后,为维持生活水平,落魄的王府拆卖大雄宝殿的木料及文物,将殿堂等级以高改低,似乎顺理成章。大雄宝殿内的壁画是否在此时的拆卖中消失,还无法确定。

值得一提的是,距离承恩寺不远的法海寺,被毁的是天王殿,而大雄宝殿的壁画得以完整保存。法海寺的天王殿大体在民国后期损毁,壁画也一同消失。

大清王朝风雨飘摇之际,醇亲王奕譞还曾在承恩寺躲避过一段时间。民国时期,承恩寺干脆成了军阀势力盘踞的地方。据说,那四座高大的碉楼,前脚刚被用来关押犯人,后脚就被张作霖当作了军用物资仓库。于是,一处曾经宁静至极的“庙中禁地”,再也无法保持清净。

时光流转,将近百年过去。如今的承恩寺,作为燕京八绝艺术馆的所在地,正以全新的风貌面向世人。这里不再是皇家禁地,但它所保留的那份宁静,历经五百余年却始终未变。这,或许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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