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连科 我在学龄前，跟随家父去景芝大湾崖赶集，见到在景芝大集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水湾，大约有十几亩地的规模。景芝大集在方圆百里，是最大的集市，人山人海。我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一不小心就有被人群冲散的可能。后来我求学景芝三中，寻问前辈们，方知景芝大湾崖北面曾经有一个，全省闻名遐迩的特殊市场——光腚市又叫景芝赌场。我退休后，有了自己的空间，对乡土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与爱好。查找到景芝文史联络组曾经写过这方面的文章。我便采访了九十五岁景芝街保元村人，离休干部杨福俊先生，景芝酒厂离休干部（双学士）赵雷先生。逐步还原了清朝末年、民国早期景芝大湾崖北侧的特殊市场的状况。 清朝末期，酒乡景芝的中心地带“大湾崖”自立一特殊的劳力市场，官、民双方称之为“光腚市”。因上市人员，身份不同，承受的工种不同，他们只要饱肚，不求多余。所以工价比普通零工较低。这些人就其身份来说，有的系富家子弟，有的系无业游民，还有少数逃学学生和躲灾避祸的外来者。随着时间延长，人数由少到多，形成一个乱七八糟的混合群。他们的特点是：以赌为业，以赌场为家，久赌惨败，债台高筑，有家不能归，衣食无着落，沿街乞讨怕丢丑。只有靠出卖劳力糊口，苦度艰难时日。他们生来即害怕劳动，逃避劳动，因此对农事不懂。夏怕烈日晒，冬怕寒风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农活不会干，所以受雇面很窄。 俗话说：“贱'钱’无好货。”唯因其工价低廉，颇中雇主之意。酿酒家多雇其拉磨，砸曲酿酒原料)，既解无牲口之困，又比自养牲口债，只好借宿赌棚，趴了光腚。外来的败赌者们，因欠债无力偿还而被局头强留作人质，待共家人还债赎人。在未还债之前也就成了当然的光腚汉。86岁的冯国栋介绍：年年如此，尤其大年节之前都有外地拿着钱来还债、赎人的情景。昌邑县有一富家以马拉轿车前来将欠债的赌徒赔出，拉了回去；李光介绍：“听前辈说：由常南来人赎回的赌徒，临走时分发铜元给众光汉，作为对难友们的同情和留念。” 这里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据冯四少回忆说：一个来自济南的逃学少年，无事到景芝赌场看热闹，受众赌徒唆使，“凑热闹”的结果将钱输光、衣服当净。时至腊月，上穿汗衫，下穿单裤，夜里倚在赌棚门外，被当时的民团副团长、兼商会会长赵方华、副会长王培经二人路遇。经盘问得知真情后，赵以同情感，资助了该生，并劝其返里攻读。感恩不尽的逃学少年，别后改邪归正，奋发图强，业成名就，当了山东军阀头目张宗昌的秘书。有一次，他无意中从官方呈文里发现景芝赵方华因官司传讯到了济南，引起注意，经堂讯证实确系恩公赵方华时，一面着人打点，一面派人送酒、菜、大烟盘子给赵享用。正当赵方华满怀愁肠，焦躁不安之际，突见有人送来烟、酒、菜。来人只说奉秘书之命，而不告秘书之名。 正当赵懵懂不定，不敢冒然领受时，突见一军人当面宣告：“你的官司无事了，安心玩几天回家就行了。”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事实，使他转危为安，转败为胜。惊喜交加的赵方华，经与军人攀谈之后，才恍然大悟，竟是当年受助学生所作的报答之举。 这群“非凡”的光腚汉们，他们的下场和结局是和局头不可告人的目的及其所采取的卑劣手段分不开的。他们根据赌徒欠债多少、家产厚薄及本人性情，既有内（地）、外（来）之分，又有宽严之别。宽严相济，恩威并使。一般对内陆人放宽，外地人从严；欠债少的放宽，欠债多的从严；性情温顺的放宽，暴躁的从严。除以皮鞭、铁锥处治外，还辅之以剥光腚的办法，实行软禁，防其私奔。这就是所谓景芝大湾崖“学屋”的独特产物，光腚汉、光腚市形成的原因和过程。 光腚汉们另一可悲的下场是：有病无钱，无人医治，病死无人管。病患者只能坐以待毙，不等咽气，就被推到赌棚门外。因此，大湾崖附近的抛尸，路人常见。现年84岁的赵书亭说：“我14岁那年，因半夜去赌场卖包子，被死尸绊倒过两次每每吓得我满头大汗。”对此读者可能发“难道路尸无人埋，也无人追究吗?”确系如此!因为分治四县所辖的特定条件，常常合算，还不受牲畜拉尿之害。对体弱不能干全日活的，也可半日自退或按时、按量，计工付酬，来去自由。社会上的雇主很少，除酿酒家外，再有丧主雇其架丧较为适应，除此他们很少受雇于其他人家。在此，读者可能要问：“所谓光腚市，难道都是光腚汉吗?”不，观其外表，光腚市的上市人员，虽有衣服遮体，似乎与光腚市的名称不符，但只要稍作解释，疑惑和误解就自然消除。 赌场败赌后，因无力还债，被赌局剥了光腚，虽没到一丝不挂的程度，但全身只留一件上衣或下衣。为了创造上市条件，必须由两人衣服合为一人穿着，才有上市和受雇的可能，受雇所得则两人分享。今天，你穿我的你上市，明天我穿你的我上市。轮换方式是，假光腚上市，真光腚在宿营地（赌棚）守候，从而达其互助互存的目的。这就是“光腚市”称谓的由来。 就在这群光腚汉中，传说曾发生一个可笑的故事：居民冯尔田修房因小工不足，从光腚市里寻找了一穿大褂（长衫）的人。在地面作业时尚未发现什么奇异，及至上房作业站在架木板上时，风摆长衣，竟将人体下部露了出来，为架下人看见，引起哄笑不止。当雇主冯尔田问明其真情时，一面重新安排其地面作业，一面劝阻哄笑。但仍有好奇者，边笑边追问其姓名、住址。羞愧难当的被笑者，因无勇气暴露真实身份，只以摆头摆手和哭笑，作为正面回答。 这“光腚市”是怎样形成和发展起来的?这可从头说起：景芝这地方土肥、水异，历史上曾有“三产灵芝真宝地”的记述。靠水质优越，独创六百年之久、驰名中外的酿酒业就在这里发展起来。凭借三县分治、四县所辖、三路（潍徐、景黄、景温）相交、浯水环拘的地理条件，加之居民以农为主，农、工（手工）、商并举，经济发达，市场繁荣，博得政界纷至，商贾垂青。 民办公允的赌局、娼妓、大烟馆明暗互立。此等花花世界吸引着游手好闲之徒纷至沓来。单就赌局来说，公允的赵书明、王劳壮主办的两大赌场，均设立在镇中心地带大湾崖。南、北各立赌棚三间，美以南、北学屋之雅号。棚内无隔壁，门口挂草帘，地面铺草盖席，挂小油灯照明，赌徒满棚，昼夜不停。他们袒胸露臂，喊叫不息，胜者兴高采烈，败者垂头丧气。高浓度的烟雾，腥臭的气息，是常人不敢至的鬼地方，肥了抽彩发财的局头，造就了众败赌者——光腚汉。当地赌徒赵俊（外号二魔），败赌的结果是：被迫将自己住臣无家可归，无钱还房典给邻里刘宝山。自此是事故多出，管者居少。尤其大湾崖地场权属李裀之后，享有“皇恩”，悬挂“无事牌”的特许。因此既无人敢管，也无人愿管。待久无人认领尸首时，最后由官方出人掩埋。起自清末的光腚市，先后持续数十年之久。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光腚汉们受雇赴欧洲当劳工。自此还债找到了财源，生活找到了出路，景芝的光腚市也随之消失。    李连科，大学学历，从医、从政、从文，曾经任安丘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安丘市文旅局局长，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出版《安丘文化志》《安丘书画作品集》《安丘民俗》合著《安丘百名进士录》《三河文集》《安丘历史文化丛书》等著作。 |
|
|
